一盆冷水将昏迷中的明逸浇醒, 她方才睁眼,双手手腕便传来一阵钻心剔骨般的疼痛,令她止不住地痛呼出声。
目光仍有些虚浮, 湿漉漉的发丝有几缕贴在眼前,挡住了大半视线,昏暗的灯光下,厚重的尘土肆意飞扬, 头顶两扇破裂的玫瑰花窗洒下一方暖阳, 正正好照在明逸脸上, 光线刺得她眯起眼, 还未来得及反应, 脸上又是一疼,清脆的巴掌声荡出空寂的回响。
眼泪如同泉涌般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明逸觉着自己的脖子都要被这一掌打断了,强烈的恐惧与疼痛令她不住地颤抖起来,可眼前人却并没有怜惜她的意思, 就这么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
明逸挣扎着睁开眼, 刺目的一抹红映入眼帘。
她听见自己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惊诧的抽气声, 身子在颤抖之余猛地一震, 更是牵动了周身的伤痛, 令她难挨地再次落下泪来。
宋情似乎对明逸痛苦的模样很满意,“大发慈悲”地松开手,道:“很抱歉,第一次单独相处就是在这种地方。”
明逸听见高跟鞋来回踱步的声音, 可她的脖子实在太疼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抬头去看。
“你应该很好奇我是谁吧?”
一只温热的手托住她的下巴, 不容抗拒地再次抬起她的头,强迫明逸与其对视:“我叫宋情,你要记好了。”
说完,她又恶劣一笑,道:“就算记不住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再见第二面。”
明逸心头巨颤,她压抑着恐惧的心情,佯装镇定道:“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宋情凝望着她的脸,眼中有明逸看不懂的情绪划过:“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不自己猜一猜?”
“是因为江澜吗?”
“Bingo!答对了。”宋情手上的力道加重,就在明逸觉着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捏碎时,她才继续道:“想不想听故事?”
明逸以沉默作答。
宋情撤开手,明逸缓了一会儿,终于有力气抬起头,她目光如炬,恨恨地盯着眼前来回踱步的红发女人,如果视线可化作实体,那么此时宋情定会被她千刀万剐。
“你应该知道江澜对你下过药这件事吧?”宋情的神情很愉悦,“这些药可是她求着我给的喔,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明逸一颤。
“对了,那药你有按时吃吗?”
明逸冷笑一声,道:“你觉得呢?”
宋情“咦”了声,上前两步,道:“江澜和你说了?不对啊,前几个月她还问我拿药来着,难道她没给你吃吗?”
明逸只觉得一声惊雷炸在耳边,犹如千万柄钢刀划过脑海,她面如金纸,孱弱且艰难地喘息着,道:“江澜几个月前问你拿过药?”
“是呀。”宋情点头,缓缓一笑道:“这药可不好买,得有路子,江澜这么清高的一个人,自然不愿放下身段去打听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没想到江澜还是没有放弃要“害”她。
那么自己这两世的卑微,心酸,痛苦与泪水,又究竟有何意义?恐怕就算剖出一颗心捧到江澜面前,她都不屑于看一眼吧。
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明逸却诡异地痴笑起来。
她觉得痛极了,痛到顶点,又生出强烈的怨恨来,恨不能让江澜也尝一尝服药后的癫狂滋味,让江澜也试一试爱而不得又难以割舍的悲戚痛苦。
宋情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犹如一柄钢刀,将她孱弱如纸的身子捅了个对穿,从里到外凉成一片。
“你和江澜是什么关系?”明逸惊讶于此时自己居然还能发问,而说出口的声音,却陌生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关系?”宋情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忽然低笑起来:“朋友?仇人?床伴?爱人?”
“说起来,不过是上了几次床的关系,而我恰好又有那么一点喜欢她,她也有需要我的地方,仅此而已。”
“江澜不是……”
明逸惊诧地瞪大双眼——她原先一直以为江澜并不喜欢女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着她不能接受同性恋对吗?”宋情神色暧昧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她的技术可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的。”
“不愧是江澜,连睡女人这种事都能无师自通。”
“你别说了。”明逸痛苦地垂下眼,“我不想听这些。”
“好吧。”宋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本来还想多和你分享一些的,你不想听的话就算了。”
宋情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两指粗的鞭子,缠在手上不断绕着,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明逸,目光阴冷,宛如毒蛇。
明逸被宋情的目光吓了一跳,本能的恐惧令她戒备地直起身子,四肢绷紧,随时准备殊死一搏。
“让我想想应该怎么处理你。”冰凉且粗糙的鞭子滑过脸颊,勾起一阵清晰的刺痛。
“你想要什么?”明逸逼迫自己镇定,“只要你放了我,无论多少钱明家都可以满足你。”
“钱?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你要是敢动我,江澜也不会放过你的。”明逸颤抖着嗓音威胁宋情,可这句威胁在宋情耳中却毫无分量,反而惹得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抢了本属于她的位置,江澜盼着你死还来不及呢,把你弄死了,她应该谢我才对。”
明逸见状,立刻改口道:“就算你杀了我,也终将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是么?”宋情冷了声,她将鞭子抖开,双手持着一步步逼近明逸,在眼前人恐惧的目光下,将鞭身缓慢地缠绕在她的脖子上,道:“你说得没错,杀人偿命,可我并不打算这么做啊。”
宋情俯下身子,凑近明逸耳语道:“我要把你送去缅I甸,送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让你在那儿自生自灭。”
宋情的话精准地戳中了明逸心中最深层的恐惧,最后一丝理智崩塌,明逸失声痛哭道:“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脖子上的鞭绳一寸寸收紧,逐渐夺走赖以生存的氧气,强烈的窒息感让明逸不住地挣扎起来,宋情依然贴在她耳边低语。
“我要让你这辈子都记着,和我宋情抢人是怎样的下场。”
就在明逸认命地闭上眼,以为自己即将交代在宋情手上时,仓库门被从外大力破开。
宋情立刻丢开手,一脸警惕地朝外看去。
江澜闯了进来,在她身后是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的骆司机,江澜面色惊惧,视线在触及到奄奄一息的明逸时,像是愤怒的野兽般冲上前,不由分说便是一掌抽在宋情脸上,宋情被扇得一趔趄,江澜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撞开她走向明逸。
江澜在明逸身前蹲下,颤抖着双手解开明逸脖颈上缠绕的鞭子,明逸失了束缚,这才得以大口地喘息,如濒死的鱼般瘫软在江澜怀里。
“别怕,我在这里。”江澜一只手搂着明逸,一只手解开从后捆住明逸双手的麻绳,她双目赤红,声音更是抖得不像话。
宋情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澜,似乎还未从这一掌中回过神来,她喃喃着:“江澜,你居然敢打我?我帮你料理了这个小丫头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把她送走而已,又不是真的杀了她……”
“闭嘴!”江澜厉声,她侧过头,用宋情从未见过的憎恶眼神看向她,“你要是敢再多说一个字,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宋情这才松开手,理智逐渐夺回身体的主导,只见她满不在乎地一笑,道:“就算是明若愚还在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就凭你?”
宋情说完,当着江澜的面转身就走,在路过骆司机时,还十分不屑地嗤了声,道:“该给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了你。”
明逸瘫在江澜怀里,神志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她并非聋了,宋情走时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嗓子和身上痛得紧,实在没有力气说话。
江澜拨开她的湿发,温热的手掌一遍又一遍拍打着她的脸颊,明逸听见江澜的声音带着哭腔,正在叫她别睡。
明逸忽然觉着可笑。
她缓缓睁开眼,用嘶哑的嗓音冷声道:“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吗?”
江澜一愣,随即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明逸刚想开口,嗓子深处传来的痛痒令她剧烈咳嗽起来,直到咳完了,她才继续道:“江澜,你和她睡过了是吗?”
怀抱她的双手收紧了些,江澜眸色一沉,在明逸如炬的目光下缓缓将头一点,道:“嗯。”
明逸失笑,笑声比残破的风箱还要难听几分,却笑出了两行眼泪:“所以你能接受女人的是吗?”
江澜撇开眼,不敢再去看明逸的神色,道:“嗯。”
“很好。”明逸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很好。”
江澜刚想说话,就听见怀中人用她无比陌生且冷漠的语调说:
“别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