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被不二骤然脱口而出的话惊了下，茶色的眼闪过一瞬的茫然和无措，紧接着他又撞进了一双冰蓝色的眸子中。
那双冰川似的清透眼睛的注视下，不知为何，他说不出让对方离开的话来。
他想说，我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被牵涉进这件事当中。
但开不了口。
“如你所见。”手冢道。
不二冰蓝色的眼眸冷冷扫过地上躺倒的一大片人，就算手冢挡在他身前，但大致也有十几个人。
“这种程度，绝对算得上是大规模的校园霸凌了吧。”
“只要报警，警方是不会不管的。”
回应他的，是面前人的沉默。
“若是惊动了警方，一旦被定性为暴力事件，今年网球部就无法参赛了。”他说。
这句话出口，不二便知道，手冢不想这件事发生。
不仅是因为他对网球异于常人的热爱，更是为了青学网球部。
这是不二第一次以俯视的视角看手冢。
少年的头发向来和他为人一样，一丝不苟，就算是在经历过这般混乱的场景后，手冢的头发也没有怎么乱，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头上的发旋。
很新奇的角度。
但他的关注点并没有在上面停留。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良久。
“——好。”
“——我不会联系警方，但一定会告诉龙崎教练和大和部长。”
最终不二退了一步。
说到底，他和手冢只是普通部员关系，二人之间对话加起来甚至都没他和菊丸一天说的话多。
说到底，他也仁至义尽了。
手冢自己拒绝了警方的介入，这是他的选择。
怪不到不二头上。
不二明显看见面前茶发少年紧绷的脸放松了些许。
他说，谢谢。
接着就向前倒去。
不二慌乱翻下窗，手忙脚乱在手冢倒在地上前接住了他。
同时，鼻尖闻到多种气味混杂在一块的复合气息，像是一瞬间被投进了香味制造厂，成千上百种气味铺天盖地地涌入鼻腔，令人头痛欲裂，几欲作呕。
混在其中，有一股异常明显的茶树香，似乎能够振奋人的精神。
不二抑制住反胃的冲动，带着手冢一路冲出更衣室，茶树香更加明显，撞上了还未离校的大和，这才浑身脱力晕过去。
***
等到手冢醒来时，已经的第二天中午了。
他的爷爷严肃地问他：“国光，这件事情是否要警方介入，你的想法是什么？”
彼时还只有国一的手冢抿了抿嘴，道：“我想让青学能够出赛。”
白胡子老人定定看了他好久，最后道：“永远不要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爷爷离开后，手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左手关节处长着不少茧子，和光滑的右手掌心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思绪回到了前一天傍晚。
在不二翻窗的当下，手冢就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强撑着和不二说话，想让他早点离开。
出于不想让对方卷入这场纷争。
同样也是为不给青学网球部抹黑，以免失去参赛机会。
他承认自己的私心很重，但这是在现有情况下最好的做法了。
他不忍心看见网球部因为这件事分崩离析，站在一个网球部部员的立场，他更不愿意看见教练和部长他们受这件事影响而露出的落寞神情。
事情到最后，在校方的干预下不了了之。
————
晕倒后的第二天，不二迎来了他的分化期。
因为更衣室中高浓度的信息素含量刺激了他的分化。
——他不出意外地分化成了一个omega。
信息素是糖炒栗子，一个和现在季节不搭的味道。
更适合冬天，那种在鹅毛大雪围着围巾两个人撑着一把伞漫步在银装素裹的大街上会闻到的气味。
运气好的是，他并没有什么后遗症。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坏消息是，手冢因为诸多alpha的信息素干扰，影响到了自己本身的信息素分泌，虽然在最开始看不出来，但随着时间流逝，体现得愈发明显。
一开始没有被放在心上，直到他在一次和大和私底下的练习赛中被彻底暴露了出来。
在这个世界，信息素、腺体这类东西受到的伤有时候远比外伤更严重。
手冢因为信息素受损，起初尚且能够完整打完几场比赛，越到后面越艰难——他太容易被对手的信息素影响了——即便对方所释放的信息素在比赛允许范围内。
哪怕他有再高的网球技术，也没有人敢让他上场。
只要对手往球场上一站，稍微在可控的合理范围内释放出来一点信息素，就能让他失去比赛资格。
竞技体育不会为了他一个人更改比赛规则。
只要他一天没有恢复，就一天不会有俱乐部签他。
残酷又真实的现实。
……
……
“说到底，还是校方的不作为啊。”白石绑着绷带的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将头的重量全都压在左手，俊美的脸皱成了一团。
幸村则道：“可若是警方介入了，那一年青学就会被取消参赛资格吧。”
“对没有参与霸凌的三年级来说，算得上是惊天噩耗。”
毕竟是最后一年参加比赛的机会了，没有人能够如此轻易舍弃眼前的机会。
这是他们中学阶段的最后一个夏天。
残酷的现实就是让人二选一，不管选哪一个都会有人受伤。
“是啊。”不二语气有些怅然。
秋生戳了戳桌子上开出小花的仙人球：“结果要无辜者和受害者为肇事者的错误买单，不管损害利益的是哪一方，都会不公平。”
何止不公平，简直太不公平了。
但规定和法律本身就是为了保护多数人的利益，如今受害者却为了“多数人”而让步。
在他们这些非亲历者眼中，确实有些讽刺。
确实是讽刺的，在不二眼中，也是如此。
手冢坚守的是他的理念。
这个世界上，能真正做到以直报怨的人能有多少？
他热爱网球，责任心又比天大，况且在一开始他的身体没有查出任何问题，绝对不会主动去联系警方的，即便他的直系亲属就在警局挂职。
所以他忍不下心去惊动警方，生怕青学网球部被取消参赛资格。
他不忍心断送学长们最后的夏天。
不二和他不同，网球于他而言从来不是唯一选择。
只能算得上的一个爱好，喜欢，但绝对排不上最爱。
天才的世界永远都是这么无趣，有趣的只是人。
他认可手冢身上有着无法复制的专属魅力，却又不得不承认，手冢他在一些事情上过于倔强了。
他们谁都无法妥协，一道名为理念不同的高墙高高耸立在二人中间，将两个人隔开。
换成不二，他会选择在第一时间报警，某种方面，他是“自私”的、“自我”的，而于手冢，他的“大爱”显然远远超过了“自私”，在网球部的整体利益面前，他所遭受的一点点小小“霸凌”排不上号。
理念不同，二人互相无法说服对方。
这是他们之间不可避免产生的隔阂。
“手冢，你真是高尚啊。”和平常说话一样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冰冷。
这是手冢强撑着信息素紊乱和迹部打完比赛后不二和他说的话。
迹部到最后也没有一闻察觉到了手冢的问题而故意释放信息素干扰他，只是手冢自己的身体先撑不住了。
太高尚了，高尚到大部分人感慨他的奉献精神，惋惜他的才能被埋没，也让不二忍不住出言讽刺。
现在想来，这话还真的是无情。
但青学当中，能够说出这番话的人恐怕也只有一个不二了，大石性子软，就算注意到了被手冢看一眼就会把话咽回去，其他人更是不用说，手冢身边生人勿近的气场能吓退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最后走到他身边，说出这话的，也只能是不二。
“我不高尚，”手冢说，“我只是尽到了部长的职责。”
不二发笑。
部长的职责？部长的职责可不是让你在比赛中拼了命的为队伍取得一丝希望。
要是青学需要部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他们这些正选未免也太过不称职了。
享受着部长用汗血换来的胜利，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这和吸血虫又有什么区别？
他将这话和手冢说。
回答他的，是手冢一句：“这和正选们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二笑了。
他说：“手冢，你真的很自大。”
自大到以为自己能为网球部摆平一切，自大到不愿意将肩上的担子分担给别人哪怕一点，自大到就算拼着再也不能打自己最爱的网球也要为网球部拼下最后一分。
一句“我是自愿的”就觉得能够说服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所以说，手冢你，真的很自大。
不二自嘲地笑笑。
*
在手冢加入网球部的第三天，不二曾送给他了一盆仙人球，一直被放在手冢卧室的阳台上，天天沐浴着阳光，长势喜人。
仙人球茁壮成长的同时，小绿球身上毛绒绒的刺也愈发突出，起先绒绒的触感变得坚硬而尖锐。
和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隔阂一样。
只要距离一近，就会被看不见的刺所刺伤。
手冢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责任心，说难听点是喜欢将所有的担子往自己身上揽，但这也正是同辈喜欢他、后辈尊重他的原因。
他的责任感、就算天塌下来也第一个顶在前面的担当和使命是他肩上不可避免的担子，他比其他部长活得更累、也更加有责任心，可以说，他一个人就干了幸村和真田两个人的活，不二在心疼他的同时，也不免苛责于他的倔犟。
而这也恰巧是他吸引人的一部分。
如果手冢没有在二人初遇时伸手搭救，没有在不二翻墙时拦住他为他挡住那些前辈们的丑陋模样，不二才可能这么快和手冢熟悉起来。
但在这之后，二人越熟悉，不二却越觉得二人越远。
明明上下学经常走在一块，平时也能聊一些话题，可心的距离却越发遥远。
直到那天，手冢说他要去德国。
不二第一反应是庆幸。
庆幸手冢终于要去德国继续治疗了。
就算不在一支队伍，但手冢还能再打网球，还能活跃在网球场上，他就很高兴。
这样，不用背负太多的未来，也挺好的。
在能灼烧一切的火一般的枫叶与干净纯粹的白雪之中，不二看着手冢转身，一步步离去。
他像卸下了重负一般躺在落了雪和枫叶的球场上，目送那人不会回头地离开。
一行清透的泪自眼角滑落，嘴角向上弯了弯。
作者有话要说：
*手冢这人，好是真的好，犟也是真的犟（老邓摇头）
*这个if线不二，比原著要清醒些。
*所以我写着写着就走be线了……下章我看看把剧情掰回来，我可是甜文作者！
*其实里头应该还要有一些日常剧情，不过全部写出来就太长了，反正大概就是一些小情侣做的事情，一起逛街看展买东西之类的，手冢离开这段这时候两个人处于暧昧阶段，没有确定关系
*拌面比心心！我，经历过下水道小虫子的荼毒，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再也不怕寝室里的蛾子苍蝇花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