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警报，叶辉就彻底没了力气，闭上眼睛瘫倒在了地上。
霎时间，房间内闪烁起红灯，警报器发出刺耳的“滴、滴”声。阵阵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传来，正快速接近实验室。
警卫正在赶来。
男人只惊讶了一瞬，就迅速理解了当前的状况，但却没有试图关闭警报，而是先从地上的杂物堆里捡起叶辉的长裤，抬起他的双腿帮他穿了回去，再顺手系好腰带，整理好他凌乱的衣领。
最后，还不忘揉揉叶辉被吻得红肿的嘴唇，在他的眉心处落下一吻。
真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让人又烦恼又心疼，男人想。
实验室的门被“砰”地撞开，几名身穿生化防护服的警卫冲了进来，举枪瞄准屋内仍站立着的陌生男子：
“蹲下！双手背到脑后！”
男人轻叹一口气，收起自己的藤蔓，按警卫的指示摆好了姿势，似乎并不打算反抗或逃跑。
两名警卫走上前来，把他按倒在地，铐上手铐，半拖半拽地将这位入侵者带出了实验室。
梦境中的深海泛起一丝波澜，意识浮上海面。叶辉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白色的天花板。
许久后，他才张开略微肿痛的双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开灯。”
柔和的暖黄色灯光亮起，视野内的物体逐渐清晰：纯白的天花板、如花藤般交错悬挂着的吊灯、漆着仿红木颜色的衣柜、以及衣柜旁凌乱不堪的书桌。
这里是他的宿舍。
书桌上的座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叶辉撑起身体，坐在床上，怔怔地在脑中回忆自己上一次昏睡前发生的事，半晌，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就在昨天，就在14小时前，就在那株卡皮木藤变成人类的那一刻，植物学、动物学、乃至生物学都彻底不复存在。
上一次他读到类似的句子，是在一本科幻小说里，原句是“物理学不存在了。”那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小说里说出这句话的物理学家们为什么要前赴后继地自杀，但现在他似乎能够理解了。
当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攀爬到科学的山脊，远眺科技为人类带来的美景，并打算继续勇攀高峰时，脚下突然山崩地裂。
你将从山间坠落，今生今世永远徘徊在漆黑阴暗的谷底。
那些物理学家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叶辉也不能。植物学是从小陪伴他至今的读物，是他成年后夜以继日研究的科学，是他全部的生命。
书桌上闪烁着一抹白光，将叶辉从回忆的深渊中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叶辉笑得苦涩。这把小刀是他去年买的，想着既然没时间给自己做饭，那么至少睡觉前切点水果吃。但是天不遂人愿，成为“叶教授”以后，他忙得连回宿舍睡觉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只可惜，那一切的忙碌都是徒劳。
与其在徒劳中彷徨，不如就此……
“咚、咚”的敲门声倏地响起，叶辉吓了一跳，手一抖，刀子“啪”地掉到了地上。
他惊慌地望了望门口，大声问：
“是谁？”
没有回应。
叶辉只当是有人敲错了门，没再理会。然而几分钟后，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他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向外看，依旧没看到任何人，但觉得总被吵着也不舒服，便干脆打开了门。
这时他才发现，站在门口的竟是一根小小的绿色藤蔓。藤蔓见到他，先是微微躬身，像是在打招呼，然后伸出两根细藤，将一个透明玻璃瓶呈递到他的面前。
玻璃瓶里装着几根藤蔓根茎、三根带着绿叶的枝杈、以及两朵粉色的小花。叶辉又惊讶又惊喜，小心翼翼地接过玻璃瓶，如获至宝般痴迷地看着瓶中的标本。
这些枝叶应该都是那株会变成男人的藤蔓从他自己身上剪下来的，叶辉推测，他那么怕痛，剪的时候大概很难受吧。
况且，瓶子装的标本数量远比男人昨天承诺的多得多，所以这可能是……礼物？
“谢谢。”
叶辉拿到了藤蔓的标本，翻来覆去地观察着，瞬间就把科幻小说和水果刀一起忘得一干二净。
在叶辉沉迷于小礼物的这段时间里，门口的绿色藤蔓已经悄悄溜进房间，顺着衣柜爬到了旁边的书桌上。途中不小心蹭到了桌上的灰尘，它还嫌弃地抖了抖身子，随即从书堆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沾上一点水，迅速将桌面擦得干干净净。
这一番动静终于吸引了叶辉的注意力。叶辉走回桌前，看着小绿藤从书堆里拿出一本笔记，翻到空白页，然后伸出两根细藤，绕着圆圈缠上笔筒里的一支钢笔，拔掉笔帽，艰难地在纸上画出三个方块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横平竖直，工工整整，竟比许多使用中文的研究员写得还漂亮。叶辉被它这认真却略显滑稽的小动作逗得“哈哈”一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温和道：
“没关系，我不生气了。”
小藤蔓害羞地缩成一团，不久后便“嗖嗖”地退出了房间，临走时还不忘帮他关上了门。
叶辉将玻璃瓶放到门口的书架上，准备吃完早饭以后把标本带到实验室研究。不过，既然是送礼物和道歉，那么那个男人为什么没有亲自过来？
没空？不太可能。一株植物能有多忙？
此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昏倒前拍了警报。不出意外的话，没有在基地工作人员数据库里登记过的那个男人会被警卫抓起来。
这可不行，那个男人可是珍贵的研究对象。叶辉心急火燎，以最快的速度简单洗漱冲澡，换了一套衣服，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条雕刻着一朵百合花的项链，习惯性地挂在脖子上，然后披上外套抱起标本瓶，风一般地冲出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