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太上皇, 皇帝和皇后并太妃们都住在紫禁城里没去园子里。
佟太后还是住在承乾宫里,宝珠每日里都会去陪陪她,渐渐看出了太后的不对劲。佟太后自太上皇驾崩就整天人恹恹的, 像被抽去了精神气。
连弘历这个小孩子也看出来了,得空就去太后那里陪她。也只有见了弘历, 佟太后才勉强能有一丝丝的笑意。
宝珠很是担心太后的这种状态, 是一种了无生念的感觉。人最怕的就是没了生的愿望,活着倒成了一种煎熬。
只是没想到太后的病来得这么快。
这天素心姑姑差小太监来报, 说太后病了,宝珠马上宣了太医诊治, 自己也连忙去了佟太后的承乾宫里。
佟太后正半躺在榻上,听太监报说是皇后来了, 倒把素心嗔怪了一番,“不过是个小病罢了,怎么惊动了皇后。”
宝珠进来见过礼,笑着和太后道:“皇额娘, 您可别怪姑姑,是我叫她一有事就要和我说的。”
太后却道:“没得叫你操劳。”
“额娘, 您这是说哪里的话,伺候您宝珠愿意的很。”
正说着太医院来了人,宝珠忙叫太医诊脉。太医仔细诊过脉开了药方, 宝珠便叫人去煎药。
借口去看看煎的药,宝珠专门叫了太医问了情况。
“回娘娘话, 太后这病有些难办。”来诊脉的张太医也是把好手,见皇后问起太后的病来便直接说了, “若是不小心调养,就怕成了大病。”
宝珠点点头, 叫他放手诊治,又嘱咐素心姑姑用心看着,一有状况马上禀报。
哪知只过了两天,太后竟突然滴水不进,人也一时昏了过去。
宝珠也有些慌了手脚,一面派人请皇帝来,一面叫太医院的院使都过来。
皇帝来得很快,叶院使刚诊完脉,皇帝便到了。
“太后怎么样?”皇帝面带焦急,问叶院使。
叶院使微微摇一摇头,“回皇上,太后她……”略微顿了一下,叶院使说了实话,“太后娘娘她万念俱灰,一心求解脱,微臣只怕是药石无功。”
一旁的宝珠也听明白了,太后这是一心求死呀。
转头看看躺在榻上的佟太后,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宝珠的眼泪不由掉了下来。
知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宝珠忙拿帕子拭拭眼泪,再看看胤禛,他的眼圈也红了。
太上皇走了,难道如今太后也要走了不成。
“朕知道了。”皇帝缓缓道,“你们尽心诊治。”“嗻。”叶院使躬身应一声,便下去开方抓药去了。
宝珠走两步到胤禛身旁,低声叫一句“胤禛”,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胤禛伸手揽一把宝珠的肩,“宝珠,别怕,还有我呢。”
药很快便熬好了,宝珠亲手给太后喂药。素心姑姑道:“娘娘,您歇一下,奴婢来吧。”
皇后这几天都没好好歇一下,素心都看在眼里。
“姑姑,且让我再尽尽心吧。”宝珠说着,话中已带了哭腔。一句话说得素心也掉了眼泪。
心里都知道佟太后不过在熬日子罢了,不知能熬过哪天。
太后人昏着,喂药却还能小口地喂进去一点。只这一小口便把宝珠高兴坏了,“姑姑,皇额娘还能喝进去药!”
屋里的人都高兴起来,说不定太后慢慢就能好了!
虽然只是一小碗药却喂了老半天,宝珠给太后喂完药,人也累得厉害。素心忙请皇后回去歇着,宝珠却是不肯,只在旁边座位上坐了,“说不上皇额娘很快就能醒了呢,我在这里歇歇就好。”
素心拗不过,只得让皇后这样坐着歇一会。
果真,晚一阵子,太后便醒了过来。
“胤禛……”听到佟太后低低的呼唤声,宝珠忙到榻前,“皇额娘,您醒了。”
“宝珠儿。”太后看到宝珠叫她一句,又问她:“胤禛呢?”
“他马上就来。”宝珠上前握住太后的手,太后的手又瘦又有些凉,让人心惊。
早有机灵的小太监跑去请皇帝了。
“扶我起来。”太后喘一口长气,对宝珠道。
宝珠忙扶太后起来,素心在一旁帮着,让太后倚在靠枕上。
胤禛已赶了过来,见太后正坐在榻上,看起来精气神却好了许多。
“胤禛,你来了。”太后见他来了,微微伸手说道,苍白的脸上却有了些神彩。
胤禛却是心下一沉,就怕要糟,莫不是太医说的回光返照。
胤禛上前握住了佟太后的手,“额娘,是我。”
太后脸上现了笑意,“胤禛,虽然额娘只是养了你,可咱们是有缘的。”
太后拍了拍胤禛的手,“禛儿,额娘有幸得了你这样一个孩儿,高兴得很……高兴得很。”太后又看向宝珠,“宝珠是个极好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胤禛用力点头,哽咽着叫了声“额娘”,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宝珠强忍着泪到了太后面前,“额娘……”叫了声额娘,泪已如雨下。
“弘晖是个好孩子,你们要对他好。”佟太后到了最后也放不下自己的乖孙儿,喘了口气又说道:“还有素心,跟了我这些年……你们要安顿好她。”
宝珠点点头,已哭得说不出话来。“娘娘,娘娘……”素心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太后交待完这些,仿佛已用尽了力气,带着一丝笑意,闭上了眼睛。
佟太后走得很快,也很安详。
“额娘!”胤禛哭出声来,阿玛走了,额娘也走了,他们都离开了,再也不见了!
宝珠和素心早已放声痛哭,宫人们也都哭了起来,承乾宫里哭声一片。
紫禁城的丧钟再次敲响,太后追随太上皇而去,薨于承乾宫。
佟太后停灵在承乾宫,各位福晋及命妇们均在灵前守丧。
宝珠哭得像个泪人,跪在佟太后的灵前不能自已。几个福晋上前劝了又劝,宝珠方住了哭声。转眼又想起太后对自己的好,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乐缨上前劝宝珠,“太后娘娘已走了,娘娘该顾着自己的身子,这许多的事还需要你打头呢。”
乐缨劝着,一时又想起太后平日里的和蔼可亲,也难免泪下。
佟太后一向温和御下,对宫里人都不错,对几个福晋更是慈祥,众人想起太后的好来都不免难过。
就连德太妃也忍不住掉了一回泪,斗了一辈子的人就这么没了,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太上皇也走了,死对头也没了,这无趣的日子哟。
皇帝尊谥佟太后孝懿温诚端仁宪穆奉天佐圣仁皇后,将太后安葬于景陵,与太上皇相伴长眠。
安葬了佟太后,皇帝便下旨,宫里先帝的妃嫔们,若儿子已成年建府的,可出宫去儿子府里居住,其余的仍住在紫禁城内。
皇帝的旨意一出,宫里有儿子的太妃们是又惊又喜,没想到皇帝竟下了这样的旨意。
如今太上皇也没了,能出宫和儿子住在一起,安享天伦之乐确实是一大幸事。太妃们感激皇帝,阿哥们也盛赞皇帝仁慈。
廉亲王接了良太妃回府,锐亲王接了宜太妃回府,倒是惠太妃因为大阿哥仍在幽禁中,却没了地方去。
以前在宫里时,八阿哥是在惠妃宫里住过一段日子的。廉亲王便上疏皇帝,请他恩准自己将惠太妃接到府里颐养天年。皇帝自是同意,这样惠太妃便住到了廉亲王府里。
而德太妃则去了恂郡王府。临出宫前,德太妃还对宫里有些恋恋不舍,专门去慈宁宫看了看。明明,自己可以住进慈宁宫做太后的,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呀。
一切安排妥当,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从前模样。
这么短的时间,先后送走了两个至亲的人,皇帝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人都沉默了许多。
宝珠理解这种心情,别说胤禛了,宝珠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总会不经意间就会想起他们,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宛如都还在。
宝珠怜惜胤禛,知道他伤心,对他更加细心体贴。
弘历似乎突然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样子,功课更加用功,对皇阿玛也更亲近了起来。
皇帝对弘历的要求也更加严格了,宝珠冷眼看着,这是以未来帝王的要求来对待弘历了。
这是不是太早了些?
宝珠更是觉得胤禛也变了许多,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变多了起来。有时会突然沉静不语发起呆来,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勤政了,不再常常去书房里看折子,也不再让人催着才知道歇息了。
“宝珠儿,你说我对弘晖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听胤禛这样说,宝珠倒有些奇怪起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其实,他也没什么大错。”胤禛慢慢道,说真的有时还是有些羡慕他的,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知道你是想他了。”宝珠幽幽道,“我也很想他。”养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能不想他。当初若是不那么逼孩子,也走不到现在这个样子。
“若是有机会,我会补偿他的。”胤禛又道。
补偿?怎么补偿?宝珠看他一眼,胤禛真是变得有些怪怪的。这难道是失去了父母便想起自己的孩子了?只是早已如今,何必当初呢。
“宝珠儿,如果没有你,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宝珠儿,幸好有你在。”
“宝珠儿,宝珠儿……”
胤禛嘴似乎也变甜了许多,情话也说得甜蜜而又自然。
宝珠不由失笑,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其实宝珠不知道,胤禛他真的明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