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前一晚才撒过谎,说是安向晨扭了脚,今天的晨练时间,安向晨必然不能再出现在李清胜面前,之后走路也要装作一瘸一拐。
安向晨已经习惯了和方臻一同起床,方臻便干脆让他在屋子里做俯卧撑,自己则出去跑步。
“弟妹的脚伤如何了?”李清胜见只有方臻一人在院子里,便关心了一句。
“没什么大事,昨晚我找王婶儿要了药油给他揉过了,要不了两天就能好。”
“那就好。”李清胜端出老大哥的架势开始苦口婆心,“他一个书生少爷,身子骨到底比不得你我,便是开玩笑也多注意着分寸。你自己算算,你二人来到固城才几日,他这是伤了第几回了?”
其实也就伤了手伤那一次,方臻在心中答道,嘴上却一叠声应承下来,“是,大哥说的是,我们以前在村里他就体弱,这一年我好不容易才给补回来,以后肯定多加注意。”
再多说几句,方臻便又要开始秀他同安向晨的伉俪情深,李清胜及时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跟方臻聊下去。
两人沉默着跑了一会儿,方臻思来想去,觉得有些事,当事人还是有知情权的,他跟柳康宁做交易是一回事,但毕竟是用李清胜的情况作为交易内容,他要是什么都不说,让李清胜就这么蒙在鼓里,也不太合适。
“大哥。”
“怎么?”李清胜身体底子好,现在已经能稳稳当当跟上方臻的步伐,方臻一开口,他便朝他扫去一眼,随后继续调整着呼吸的节奏,洗耳恭听。
“有个事我得跟你坦白,你听完,可别把自己气着啊。”方臻与李清胜拉开点距离,万一李清胜要打他,他好躲得快些。
就知道没憋好屁,李清胜眼看着方臻躲远了,恶声恶气嚷道,“说!”
“咳,我昨天不是帮你去追柳大夫嘛,后来确实追上了。你说我跟他不熟,把人拦下来总不能互相干瞪眼是吧,所以我就把你那些事儿,都告诉他了。”方臻观察着李清胜的表情,斟酌着说道,“多的我也不知道,唯一确定的,就是你拿箭吓唬他……”
“方臻!”李清胜听罢爆喝一声,扔了手里的石墩便扑上来,誓要与方臻打上一架。
方臻扛着两块石墩还能灵活扭身避开李清胜的扑击,滑溜得如同一只泥鳅。
李清胜气不过,干脆停下不追了,两手一叉腰,指着那张招人恨的脸骂道,“你小子有种便堂堂正正同我打上一场!”
“说得好像你能打得过我一样。”方臻嘟囔了一句,没敢让李清胜听见。
“还不快滚过来!”
“好好好,这就过来。”既然对方有这个要求,且是他理亏在先,方臻便放下石墩,活动活动筋骨,准备与李清胜打上一架。
李清胜也不是傻的,赤手空拳他打不过方臻,跟方臻比拳脚只会更气闷,因此便从兵器架上抽出两根少林棍,扔了一根给方臻。
“大哥,你真下的去手啊?”方臻垮下脸,试图唤起两人浓浓的兄弟情谊。少林棍他真不会用,横扫乱打他行,章法是一点儿没有,最多拿棍子当刀使,那也不顺手啊。
“少废话!”李清胜丝毫没有被方臻传递的友谊第一的精神感染到,抡起棍子便冲了上去,将方臻打了个落花流水。
不多时,院子里便传来了虎崽同款“嗷嗷”声,那叫声正是出自它的父亲——方臻。
安向晨和虎崽在屋里都听到了方臻的惨叫,赶忙拉开门一看究竟,见他还好好的站在院子里,才松了口气。
“嗷呜?”虎崽歪歪脑袋,从安向晨腿边挤出来,跑到院子里,围着方臻开始打转。
“你倒是养了个好儿子。”李清胜见虎崽虽然平时顽劣,还总是对着方臻又抓又咬,方臻若真有什么事,它却关心不已。
李清胜掌握着度,方才不过是想教训方臻一顿,没打算真把他打出个好歹,别听方臻叫得惨,李清胜下手专挑臀部、小腿肚这种肉厚又结实的地方,当即疼一疼也就没事了。
方臻把他的乖儿子抱起来亲了一口,被儿子回馈了一脸口水。
“打也打了,你这算是气过了吧?”方臻仗着自己这边人多,有老婆和儿子给他助威,将手里的棍子一扔,才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下手早了大哥。”
“什么意思?!”李清胜发觉自己上了当,看来方臻这是早有预谋,先激起他的愤怒,而后故意大声叫喊,引来安向晨。还以为他是装疼求饶想让自己放过他,没想到目的竟然是这个!
这下好了,有安向晨在场,他怎么好意思当着人家妻儿的面揍人呢。
“嗐,就是我,其实吧,今天还要去找一趟柳大夫。”方臻只说自己要去,没说是安向晨要去。
李清胜同他生气可以打可以骂,他们两兄弟之间好解决,但要是落到安向晨头上,李清胜不好说安向晨心里却又难免有怨,日子久了就会结成梁子。
不过为了防止李清胜再次出手,方臻果断将儿子挡在了身前,妥妥的“父慈子孝”。
李清胜一听方臻今天还要去,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看来,安向晨到底还是将他在街上说的那番话,都告诉了方臻。
李清胜很难说自己是害怕还是期待,尤其是昨晚书房被毁,一心觉得这便是天意,可谁知书页都撕了个彻底,那一枚小小的脆玉叶子,竟然依旧完好,安静地躺在书堆里,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按理说这才是最能吸引虎崽的,可偏偏,这玉叶子是整个乱遭书房中,唯一没有遭殃的物件。
或许天意并非要他就此了断,也未可知?
昨晚的辗转,似乎在此刻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李清胜没有再动气,拄着手里的棍子,叹了口气,“你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我还能管着你不成?”
李清胜这样说,相当于默许了方臻对他和柳康宁之事的干涉,方臻自然也听得出其中的玄机。
“行,那你有什么话,或者东西也行,要我帮忙带的?”
“你莫要得寸进尺。”李清胜拉下脸怒瞪了方臻一眼。
方臻摸摸鼻子,把虎崽子递到李清胜手上当做赔礼,“是我多事了,把儿子借给你玩,消消气。”
“……这还差不多。”李清胜毫不客气地撸了两把虎毛,冲安向晨点头打过招呼,便抱着崽子回房洗漱。
安向晨一直在门边站着,院中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无需方臻赘述。
“你说大哥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方臻拥着安向晨回屋。
安向晨嫌他一身臭汗,挣脱开躲到一旁,“你若是想知道,去问大哥便是,我如何得知?”
“你真的不知道?”方臻利索地脱换衣裳,用冷水冲凉。
“……那你又装什么傻?”
“嗐,我就想听你说,老婆,你就告诉我吧。”
眼见方臻又有凑过来的趋势,安向晨索性主动上前替他系好衣带,免得这人贴上来,便要打蛇随棍上,“大哥昨夜去了书房,今日便松了口,还能是为什么,想必是藏在书房中的物件给了他什么启示。”
“嗯,娘子真聪明,该赏。”方臻说着亲了安向晨的脸颊。
就知道这人志只于此,安向晨懒得同他计较,只将衣带狠力勒紧了些,勒得方臻差点断气。
李清胜出门比方臻要早,出门前将虎崽放在了院中,方臻出来拿早饭时,它正努力想要爬上兵器架。
兵器架上除了棍棒,还有刀枪剑戟一类的利刃,吓得方臻赶忙将它抱下来打了屁股。
吃过早饭,两人便带着虎崽去了福寿斋。
福寿斋开店在辰时左右,等他们到时,已经有了早起的客人来吃大福团垫肚子。
方孝今天规规矩矩守在柜台后面,只用一双眼睛和耳朵注意店里的动静。只不过他那双眼睛还有些肿,头上磕出来的包也没消下去,看着有些滑稽。
他这凄惨的模样宛如刚逃脱饿狼追捕的兔子,哪里有一点儿掌柜的气势。
“叔,婶儿。”方孝见到靠山眼睛一亮,随后注意到安向晨的腿,“婶儿,你腿咋了?”
“无妨,昨夜不小心扭到,休息一日便好。”安向晨熟练地撒谎。
方孝和他们是住一起的,为了杜绝任何说漏嘴以至于在李清胜那儿引起尴尬的可能,在方孝面前,安向晨仍然要装作一瘸一拐。
“哦,那你快坐下!”方孝赶忙搬了把椅子过来,要安向晨坐着休息。
横竖店里的事有方臻做主,安向晨便坐在一旁看起书,检查着即将出版的《物理原集》中,是否还存在错漏之处。
“眼睛和头上怎么回事,不是叫你拿两个鸡蛋敷一敷,怎么没敷?”方臻食指中指交错并起,照着方孝的额头一搓一弹。
方孝被他弹得后仰,摸摸额头憨憨地笑起来,“我出门时王婶娘还没起呢,我怕迟了就先来店里啦。”
从李府到北集尚有一刻钟的脚程,到南集是得要走一阵子才能到,方臻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后院空房多,你要是不嫌弃,就也住在后院,同样包食宿,被褥我都给你买好的,你要是嫌委屈那就还是回李府住,你自己选。”
“我就住这儿吧叔,我其实也想跟你商量这个,我觉得住后院挺好的,啥也不缺,还能时时照顾店里,我就住后院了叔。”
“行,那晚上让张伯帮着你把东西都搬过来。”方臻拍了下方孝的肩膀,“好好干,以后在城里买自己的宅子,想住哪儿住哪儿。”
“嗯!”
和方孝说完话,方臻去后厨转了一圈,回来又问起食材储存的问题。
固城虫子少,只要保持干燥,卫生清洁,就不用担心生虫,但老鼠必须要防。
“这两日没见过。”方孝每天都会检查店里的卫生,没有发现老鼠洞,食材笼筐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嗯,没有就好,我们的猫还没断奶,你这几天多注意点,我回头再问问你李叔。”
猫在大成虽然也算常见,但野猫驯化程度不高,很难圈养还会伤人,方臻想在店里养一只猫专门捉老鼠,就得找城里养家猫的人家,聘请一只小猫崽。
这聘请也是有讲究的,不仅要给猫主人送礼,猫妈妈那一份也少不了。
养家猫的人家不多,且母猫并非四季都有生产,李清胜那头已经帮他找好了幼猫,只不过这猫刚生下来一个月多一点儿,得等到它断了奶,能够独立觅食才能接回来养。
“店里的防火一定要做好,那几口蓄水大缸一定要随时都满着,平时注意别让人偷砸了。”方臻跟方孝再三叮嘱防火问题,一是怕天干物燥,二是怕水寿阁出阴招。
这福寿斋后院住着他们家几乎所有的工人,火一旦烧起来,财产都是其次,万一把人赔进去,那就是大罪过。
“嗯,我都按时查了叔,你放心吧。”
“还有,不能只看有没有水,你要用手试一试,万一有人趁你们睡着,或者点了迷香,半夜偷偷把缸里的水全换成油,你想想后果。”
方孝听的一阵后怕,想不到世上竟还能有这么恶毒的人,当即便将店里和后院的几口大缸都一一试过,确定里面都是水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