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臻来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一个麻烦,尤其是在大成朝这种没监控的地方,实在是一件过于简单的事情。想要对方消失也好,摧毁对方也好,以他的手段,不在话下。
可方臻不愿意随便出手,因为他不是在江湖中,他迄今为止面对的都是普通人。对普通人下手,是强者的耻辱。
但如果只是以牙还牙,方臻还是很乐意的。
例如,把万莹莹挂在城墙上示众;扔到坟地里叫她自己想办法走回来;找个小黑屋关个三五天;抓一堆老鼠每晚倒在她的床上;只要她出现就往她要走的路上放毒虫,巴掌大的蜘蛛、小臂长的蜈蚣……
对万莹莹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以上任何一种都是堪称要命的折磨。
方臻盯着万莹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在心里模拟哪一种惩罚,能叫万莹莹更加痛苦,最好能吓得她半年不敢出门,只会缩在闺房里瑟瑟发抖,别的什么心思也没有。
“相公……”安向晨忧心忡忡地唤回了方臻的思绪。
他在人前既是女装,自然是要时时叫方臻相公的。简单的两个字每次叫来都令他羞臊,忍不住要脸红,虽然有面纱遮掩,但骗不过自己那颗呯呯乱跳的心。所以一般情况下,能不开口安向晨都是尽量不开口。
方臻收回目光,去后厨叫来方进举帮忙看店,随后就拉着安向晨去了后院。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很是为安向晨刚才那番话感到不满。
“你的心意我都懂,但没必要为了忍让一而再再而三的贬损你自己吧。”方臻不禁责备道,“你今天不出头,我难道就没办法收拾她了?”
“我又何尝想如此?若我只是孤身一人,自是不必怕她……”安向晨不想和方臻争吵,便打算结束话题,“她的脾性我还算了解,有我今日这番话在,她应当是不会再来了。”
“不来福寿斋不代表不会在别的地方遇上她。”方臻摩拳擦掌,“但我也不是软柿子,次次都退让让她随便拿捏,你等着吧,我今晚就让她吃些苦头。”
方臻已经想好了,就捉老鼠,不光要放在万莹莹房间里,整个万府都不能放过。他们这种有钱的人,肯定还有什么别院别庄的,鼠患闹起来,最好全家一起搬走,去别处的房产暂住。
到时候有他从中搞乱,万家老宅翻修灭鼠,也不是几天就能灭干净的,直接折腾他个四五月,等他和安向晨要去固城的时候再让万家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你可想好了?”
“这有什么想不好的,放心吧,他们肯定查不出来是谁做的。”方臻决定不告诉安向晨他的计划,老婆大人可是有洁癖的,让他知道自己要去抓老鼠,他今晚可能会被赶去睡柴房。
“那……”安向晨踌躇一阵,还是将自己的计谋说给方臻听,“我有一计,你且附耳过来。”
方臻半信半疑地凑过去听安向晨讲,起初他不信安向晨能有什么整治人的好主意,毕竟一个斯文书生,有时候难免会迂腐,没想到……听着听着,方臻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娘子,我发现你,还挺蔫坏啊。”方臻点住安向晨的鼻尖,用魔法打败魔法这招,还得是封建礼教下教出来的人玩的溜。
他嘴上这么说,但对于这招带来的效果不置可否。以万莹莹那个性子,就算出了丑,也难说她会因为在意名声而变得规矩,不敢轻易见人。
但安向晨有主意,他作为相公当然要支持。尤其是这种正巧能带着安向晨过把瘾的机会,他乐意得很。
上次他去固城,讲起那些半夜偷跑出劳营的经历,安向晨眼里简直可以燎原的星星点点,他还记忆犹新。
他喜欢鲜活的安向晨,喜欢看他从那些腐朽的吃人规矩里挣脱出来的模样。那才是安向晨被压抑的本性和童真。
“若不是她苦苦相逼,我也不愿出此下策。”安向晨气恼地揉揉鼻子,他这计策的确有些阴险,但不这么做,难解他心头之气。范鹏的木刀,万莹莹的嘲讽,他都替方臻记着呢。
安向晨抿紧嘴巴转身就走,“随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当然想你实在是我的好娘子,乖宝贝。你还想让我想什么,说出来我考虑考虑。”方臻紧贴上去,仗着在后院没人能看见,抱住了安向晨的腰。
以前没发现,方臻怎的越发油嘴滑舌了。安向晨脸皮薄,才不接他的话茬,抬脚向后一跺,也不管方臻躲没躲开,撒腿就跑。
“诶,你跑什么,我话没说完呢。”方臻速度快,一伸手就将还没跑出两步的人重新捞回来,撞进怀里,“我问你,晚上你去不去?”
“我能去?”安向晨惊讶,这种事情他怎么好去拖后腿。
“没事,有我在,以你现在的体能不是什么大问题。”方臻看穿了他的想法,顺手又摸了把他的胳膊和腰腿,“你是没尝试过,自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我这么专业的教练,你现在可厉害着呢。”
勇气是很重要的一课,许多事情其实一般人身体素质不错也能办到,但是大家常常不具备尝试的勇气,所以总是跨不过那一道坎,等克服了心理障碍,就会发现海阔天空。
他们在部队中的训练,很多时候也是从勇气开始的第一步。
“好,我跟你去。”安向晨眉眼弯弯。
方臻说他可以,那他一定可以。本来就是他最先提出的,以后想要和方臻一起去冒险,如今实践的机会终于来临,他没有道理反而怯步不前。
有了心事,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安向晨跑神了好几次,总想要快快天黑,赶紧打烊,好去做“正事”。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声,下午的客人很少,不到饭点,他们便关了店门。
方臻先安顿了秀姑母子自行煮饭休息,又带着安向晨去街上吃饭,地点就选在衙门附近,方便观察环境,随后便溜达着回到店铺后院,从衣柜里翻出两件夜行衣,要安向晨和他一起换上。
“你何时准备的这身行头?”安向晨在身上比划一下,是照着他的身形做的。
“忘了,就之前做衣服的时候,想着以后肯定能用上,提前做了两套。具体哪一次是真不记得了,咱俩买衣服次数也不少。”
方臻想得周到,夜行衣也做了厚薄两款,方便应对四季。薄款夏季贴身穿,厚款较大,不仅本身料子厚带里子,夜行衣里还能套着中衣。
两人穿戴齐备,全身上下遮得只剩了两只眼睛。
趁着离夜深还有一会儿,方臻先跟安向晨讲了一遍一会儿行动的战术,确保安向晨不存在任何问题,将他的手势含义全部记清,行动要求也有所掌握。
一切准备妥当,方臻便带着安向晨从后院溜了出去。
早在吃晚饭的时候,方臻就已经掌握了衙门口夜间的布置,以及街上巡夜衙役多久会从哪个方向经过衙门。
他瞅准时机,和安向晨贴墙站在了衙门侧墙根,静静等待时机。
在新一轮的巡夜衙役路过后,方臻冲着安向晨做了几个手势,见对方点头,便留他依旧躲在墙根,自己则飞身上墙,靠臂力支撑,攀在墙头仔细计算衙门前院的布置。
等躲过巡逻的人,方臻便翻身坐在墙上,一伸手,将安向晨也拉了上来。
安向晨起初还想继续躲在墙根,等方臻从衙门出来,奈何那只手执著地支棱在眼前,他又不好这种时刻还讲话,只能咬牙握住方臻的手掌,借力踩着墙往上一蹬,竟然真叫他爬上了墙头。
只不过他第一次爬墙,实在没什么经验,刚爬上墙头就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拽着方臻一并掉进衙门里。
“我……”安向晨下意识想要解释,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方臻捂住嘴打断,并且按趴在墙沿上。
“嘘。”方臻自己也趴在墙沿上,只抬着头将食指放在嘴边轻声提醒安向晨,眼睛却已经在警惕地四处搜索,直到确认安全才收回目光,但按在安向晨背上的手没动。
他们就保持着骑趴在墙头的姿势等待下一个时机,安向晨生怕掉下去,两只手紧紧地抱着墙,像一只树袋熊。但好奇让他忍不住小幅度地摆头,眼睛乱转,想看看墙头的风景是怎样的。
最后还是方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回神,便冲他做了几个手势,得到回应后,方臻轻松落地,没有带来一点儿声响,如同最灵巧的猫咪。
“下来”方臻做了这个手势。
安向晨看着将近六尺的墙高,踌躇起来。
“我抱你”方臻又朝他重新比划了几下,随后张开双臂。
安向晨两眼一闭,平安着陆。
这还只是第一步,他们来衙门的最终目的,是进衙门的内院,摸清范鹏房间所在的位置。
衙门内院是县令一家的住宅,与前院之间也隔有高墙,他们只能先进衙门,再翻上内院的墙,才能查看内院的家丁巡逻情况。
衙门附近没有高大的树木,不然他们就可以直接上树,在外围观察好所有情况后,再进衙门。
安向晨有了刚才的经验,紧张感不减,但退缩的心是彻底没有了,一路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方臻,不用方臻费心往后看照顾他,他也能不掉队地跟上。
到了内院墙处,两人如法炮制,顺利爬上墙头。
按照安向晨提供的线索,大成讲究以东方为尊,所以东院住男人,西苑全是女眷,这倒是缩小了他们搜查的范围,也能避免不小心看到女子的房间。
到了这儿,方臻没再让安向晨跟着,而是自己跳下墙去挨个屋子钻进去查看,直到在其中一间逗留的最久。这期间,安向晨就乖乖骑趴在墙头,大气不敢喘一下,等待方臻回来。
“走吧。”方臻看着眼前双眼紧闭的树袋熊,故意出声逗他,果然见安向晨吓得“嗖——”一下坐直了身体,还控制不住朝后仰去。
方臻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领,将人一把拉至眼前,顺便还隔着蒙面巾在他嘴角亲吻了一下。
虽然县衙对方臻来说就跟逛菜市场一样随意,和府城的防卫连比较价值都没有,但他带着第一次出山的菜鸟,还是个没经过任何侦查训练的菜鸟,总还是不能太招摇,以免在阴沟里翻船。
所以他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按照刚才的路线和方式,带着安向晨出了衙门。
找出范鹏的房间所在,只是前菜,真正的重头戏还没开始上演呢。
两人小心翼翼出了县衙,方臻问安向晨要就这样回去,还是一鼓作气,安向晨这才发现自己腿软得不成样子。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偷鸡摸狗”,第一次无视王法,第一次胆敢私闯衙门。
“不如,明日再来?”安向晨估量了一下自己的状况,深知要是逞能的话,他定然会成为方臻的累赘。
尤其是方臻刚才在墙头吓唬他那一下,着实吓掉了他半条命,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就连方臻那个大胆又不合时宜的浪漫的吻,都不能安慰他分毫。
“行,那就明晚继续。”方臻没有勉强,说完还觉得挺不错,单手叉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挺好,明天干活就有盼头了。”
安向晨无语凝噎,这人,怎么就能把这种事说得如同游玩赏景一般轻松愉悦?还有盼头?期待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