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范鹏立即朝着万莹莹目光所及的地方看去,但她垂目太快,他没能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男人在这种事上总是格外敏感,尽管万莹莹只轻呼了三个字,他便泛起了酸意,只是对着万莹莹的语气依旧温柔沉稳,“是莹莹认识的人吗?”
万莹莹此刻心情也很是复杂,她还以为上次一别,会再也见不到这个人,谁知道安向晨竟然还留在环山县。
可恨她无论怎么做,安向晨都不为所动,如今她即将嫁做人妇,他却在这时候出现,分明是要让她的心动摇。不,万莹莹不甘心,她看中的人就该是万里挑一的,既然她只能选择范鹏,那么,安向晨就不该好过。
这怨恨和逻辑毫无道理,但万莹莹就是不想让安向晨好过,尤其是现在。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安心嫁人。只有范鹏将安向晨踩在脚下,她才依旧是嫁给了人上人的千金小姐。
反正安向晨自己说的,他是被安家除名的废物,既如此,还不是任人拿捏。就算万一是他骗自己的,到时候只管推说是范鹏的罪过,她说不定还能就此退亲,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万莹莹打定主意,便对着小翠耳语几句。
小翠附耳倾听,不时点点头,随后她便去那堆书生里找了个长相看得过去的,小声询问起来。
被小翠询问的书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来,万莹莹便微笑着颔首示意,那书生遥遥还礼,随后跟小翠交代了些什么。
范鹏虽看在眼里,却拿万莹莹没办法,要是他管着她,她定然要哭闹,自己又舍不得,只得由着她去。反正他与万莹莹已经定了亲,和那穷酸书生比,他还是更胜一筹的,无须过分担心。
不一会儿,小翠回来了,将她从书生那里听来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万莹莹。
从书生的口中讲缘由,自然方臻和安向晨才是不占理的一方。万莹莹听罢,再看场中央无人能敌的方臻,计上心头。
“阿鹏。”万莹莹柔声叫道。
范鹏浑身一激灵,万莹莹从没有这么唤过他,为着她这一声,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义无反顾,做什么都值了。
“莹莹,你说。”
“你方才问我可是遇上熟人,是有一个旧相识,却也算不得熟悉,他姓,安。”万莹莹相信提到安姓,范鹏不会没有反应。她当初为了安公子拒婚,且包下万香楼试图表明心迹的举动,环山县无人不知。
“可是那位安公子?”范鹏果然急了。
“正是。”万莹莹面有难色,“阿鹏别这样看着我,我知是我往日糊涂,你再这般看着我,叫我内心难安,你若是当真还介怀,那我、那我便以死明志!”
“莹莹!你说什么傻话!”范鹏心急之下一把抱住了万莹莹。
平日里万莹莹鲜少让他亲近,只有她主动靠近的时候,绝没有范鹏触碰的机会。范鹏以为今日是万莹莹心中有愧,所以没有推开他。
“阿鹏……”万莹莹柔顺地靠在范鹏怀中,“你可有把握胜过台上的男子?”
“有倒是有,可是我胜他做什么?”范鹏不明白万莹莹的想法,他没见过安向晨二人,所以不知道台上那个就是方臻。
“台上的男子,便是安公子的侍卫,今夜他大出风头,安公子自是无上荣光。”
万莹莹摸上范鹏的脸颊,“可我只知我嫁的,是本县最厉害的人物,你若是能胜过他,往后人们再提起我与安公子的往事,也只会说安公子有眼无珠,多谢他放过,我才能嫁给更好的人。”
万莹莹的手顺着范鹏脸颊滑下,转而在他胸前戳刺,“可若是叫他占尽风头,只怕人们便会说,那就是安公子啊,真是一表人才,才貌双全,难怪连万家姑娘都看不上,不知道要什么样儿的可人儿才能配得上他。”
范鹏被万莹莹一番话说得好胜心起,恨不能现在就上台去将那二人狠揍一顿。但他还记着自己县令公子的身份,就这么上去打人,肯定会对爹爹的名声不利。
“你可莫要鲁莽,该是好好想想,要与他比试什么。”万莹莹看出他的顾虑,她也不想范鹏不由分说上前打人,那只会显得他是个无理取闹的莽夫,即使赢了,也无甚可夸耀的,还要落人口实。
“我瞧着这投壶胜负已分,待那头的书生都认了输,你便上去,说今日元宵佳节,既有擂台在此,不妨和我也比上一场,就当为本县百姓的元宵夜添些彩头。你这样说,百姓肯定乐意接着看,不怕他推脱。”
“好,都听你的。”范鹏将万莹莹教的话术记在心里,一边注意着场上的情况,一边在心中想着要与方臻比试什么才好。
再说方臻这头,投壶一投一个准,还让他投出了花样,投出了高度,原本是和王文才比一场,结果王文才输得太惨,这群学子不信邪便要纷纷来试,让方臻一个一个给收拾服贴了。
他这刚结束,就想拉着安向晨退出是非之地,谁成想还没来得及转头跟安向晨说上一句话,就又冒出个男人,说要跟他比试比试。
周围的百姓正在兴头上,听了男人的话,一个个拍手叫好,怂恿方臻继续应战。
“只怕是来者不善。”该男子话是对着方臻说的,眼睛却盯着安向晨,安向晨心有疑虑,趁着男子说话时四下里一看,竟然看到了万莹莹的身影。
“那就走吧。”方臻可跟万莹莹想的不一样,他才不管你给他架到什么位置,扫兴就扫兴,管他什么事。
至于安向晨,如果只有他一人,肯定是会碍于情面留下应战,但他跟在方臻身边,行事作风就向着方臻靠近,方臻拿定主意,他就不会唱反调。
“不好意思啊,我没兴趣,你要是想找人比试,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积极,你随便挑。”方臻随手指了几个书生,说完转身就要走。
周围百姓见过方臻刚才的精彩表现,正等着看好戏,现在他要走,难免有些人发出失望的“嘘”声。
百姓嘘百姓的,方臻跟没听见一样,照走不误。
“大胆!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在环山县,还没有人敢不给我家少爷面子!”眼见着范鹏被晾在台上,万莹莹让小翠给了福贵一胳膊肘,后者立马反应过来,冲着方臻叫道。
福贵,范鹏的随身小厮,刚才叫喊着让百姓让道的正是他。
“应当是县令公子无疑了,看来是万莹莹不想我好过。”安向晨悄声告诉方臻自己的判断。
“那就是没办法了。”方臻了解了情况,无奈地转回身,没什么诚意地抱了下拳,“原来是县令家的贵公子啊,幸会幸会,不知道范少爷想比什么?”
“哼,算你识相。”范鹏冷哼一声,心下觉得安向晨和他的侍卫都是不识抬举的人,“我要与你比……刀法。”
范鹏对自己的刀法颇为得意,他不喜欢跟着他爹学做官,但却很喜欢和衙役们混在一块儿,要是衙门里哪个衙役身手好,他就要去学,学得虽然五花八门,但自负身怀武艺,县里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
今晚当真是运气不佳,看来就该早跨火盆去去晦气。安向晨听方臻讲过,他们千年之后的人都用枪,传统武术早已式微,范鹏要与方臻比刀法,也不知方臻有没有把握。
左右万莹莹不过是想要他低头,大不了他认输就是,刀剑无眼,他不想方臻冒险。
“行,那麻烦你借我把刀吧,我没带。”方臻答应下来。
安向晨立即扯住方臻的袖子,“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记得,没把握的事情不做。”方臻握了握安向晨的手,“所以你要相信我有把握。”
“最好如此。”安向晨不情不愿收回手,退开两步站在一旁,一会儿比试起来,他只能站在场边观看。
范鹏就在两人对面,他们这一举一动全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他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本来是将两人当做敌人看待的,结果却让他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秘密,要真是这样,那这个安公子拒绝万莹莹就是事出有因了。甚好甚好,只要他们对他构不成威胁,管他两个是什么关系。
“福贵,去衙门里取两把木刀来。”范鹏冲福贵喊道。
福贵得令去了趟县衙,找出两把衙役平常训练用的木刀,分别递给方臻和范鹏。
既然是木刀,安向晨就放心多了,就算输了,也不致命。
比试开始,范鹏一秒摆出出刀的姿势,一手握刀一手做掌,双膝微弯放低重心,在场中螃蟹步来回走动,寻找下手的机会。
方臻原本还抱有几分认真的态度,一看范鹏的架势,就知道这是个花架子,还是个招式都不好看的花架子,顿时心中有了数。
方臻没有花招,出手快如闪电,一劈一扫挥出了破空声,一把木刀在他手中使出了刀法特有的刚劲,打得范鹏毫无招架之力。
方鹏开始还举刀迎战,不出三招就只剩下胡乱劈砍,不仅打不到人,还被方臻抽中好几下,要不是万莹莹就在场边,他能疼得当场哇哇大叫。
就在这种一边倒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想到形势会瞬间逆转。
范鹏手中的刀不知怎的,就劈中了方臻的手腕,不仅打得他身体一斜,手中的刀也飞了出去。
范鹏乘势又砍出两刀,分别打在方臻的肩头和膝弯,将人打倒在地后,一刀架在了方臻的脖子上,气喘吁吁道,“你输了。”
“我输了。”方臻毫不犹豫地认输,拨开颈部的木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土,拉着安向晨几步钻进人群,跑没了影。
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见那头百姓的欢呼声。
“你怎么样?”安向晨捧住方臻握过刀的右手,借着街市上一排灯笼的光查看他手腕的伤势,“装样子也不能做到这地步,还不如一开始便弃刀让给他。”
方臻手腕被打中的地方已经高高肿起,范鹏胡乱挥刀时没有掌握力道,这一下打得极重。
别人看不出,安向晨还能不知道,方臻分明就是故意把手递上去给范鹏打的。
安向晨急红了眼,这一下比打在他身上还要让他难受,如果他不曾与万莹莹有瓜葛,方臻何必不顾颜面当众认输,还要挨打。
只希望今日过后,万莹莹再也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就看着严重,其实没多疼。我要是一开始就放水,谁都能看出来是假的,他怎么可能放过咱们。”方臻安慰他,伸手摸他的眼角,“今天不许哭,不吉利。”
“谁说我要哭了。”安向晨故意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好证明他一滴眼泪也不曾流。“还是去找大夫看看,我可是听着声了,万一伤到骨头。”
方臻自己觉得应该不至于,但为了让安向晨放心,于是答应去医馆瞧瞧。
“咱俩以后还是得低调一点。”方臻苦笑,今天招惹了一群书生不说,还差点就把县令给得罪了。他们年后还要在县里做生意,县令随便给他们使点绊子,就够喝一壶的了,说不定事业还没开始,就得死在娘胎里。
“嗯,今日是我……”安向晨懊恼。
“你难得有机会露一手,我爱看。今天是运气不好,下次你就讲给我一个人听,不给酸书生机会。”方臻用没受伤的手揽住安向晨的肩膀,让他挨着自己走。
“你又不懂,谁要讲给你听。”安向晨嘴上嫌弃,顾忌方臻的伤,没有将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