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城并不是第一次见顾引。
早在来学校之前他就见过了，或许顾引对他没什么印象，他们是同一个初中的校友。
他初中进校的时候也是顾引送进来的，只不过那天缠着他的人很多，所以顾引并没有记住他。
在郑决口中的那次晚会上，他是第二次见到顾引。
他确实没有出席晚会，但不代表他没有去。
只是在他爹面前晃了一面之后就找个借口溜了。
溜出去的时候恰好看见把一盆蝴蝶兰碰倒在地上的顾引，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盆栽扶好，穿着最昂贵的衣服，从栅栏上面翻了出去。
他觉得有些好笑。
保镖告诉他，那是顾家的少爷顾引。
翻栅栏的是谁他不知道，但顾引是谁他还是多少有些清楚的。
无论是老师口中的好榜样还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他。
贺锦城不止一次听到他的故事。
若不是顾怀江想让他跟着同龄人一起升学，恐怕锦城要出一个商业少年。
好好的大少爷，不走正门竟然从后门翻了出去。
鬼使神差地。
贺锦城跟了上去，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顾引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推推嚷嚷地把他带进一条小巷子里。
即使不去看，贺锦城也清楚这些混混是个什么心思，无非就是这么晚了看他一个人落单，恰好又看见他身上衣服昂贵，想捞一笔油水罢了。
那瘦弱的身板，估计会把钱乖乖交给对方吧。
贺锦城在想要不要上去帮个忙，毕竟好歹是一个圈子里的，又是个好学生。
还没等他走近，就听见巷子里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贺锦城从街边买了个口罩和几颗糖，佯装无意地从巷子前面过去，恰好对上对方没被对方头发挡住那只充满戾气的眼睛。
贺锦城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哀嚎的地痞流氓，淡定地收回视线，头也不抬地往前走，手在兜里扣的快把衣服都扣烂了。
还是个会打架的！
一打五！
不过也确实，要是不会打架，白费了长那么高大。
等贺锦城走到街道尽头，发现前面没路时候又倒回来走。
路过那条巷子的时候，顾引还没走。
外套拿在手里，靠着墙坐在路边，头发很凌乱，手臂上有些抓痕，但并不严重。
双目看着街对面的一家火锅店看的出神。
贺锦城不知道为什么，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尤其当对方扭头眼睛和他对上的时候。
艹，看他干什么！
又不是我想撞见你刚打完架的！
他下意识摸鼻子，然后发现自己戴着口罩，顿时从容起来。
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把兜里的手帕给他，刚好，出门的时候家里阿姨给塞了一张。
贺锦城还很好心地在手帕里包了一颗刚才小卖部买的棒棒糖。
没等对方拒绝，直接扔进他怀里，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除了初中开学的那一次见面。
他再也没机会和顾引说上话。
每一次在学校里看见他，基本都是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没人会和他一桌。
用其他人的话来说就是学神适合远观不可近身。
直到后来慢慢的他的桌前会坐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生。
他们说叫陆宴。
之后顾引就像是消失了似的，又听老师说是去比赛了。
他所了解到的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那天晚上，顾引独自坐在巷子里发呆的神情很不一样。
让他越发地想了解一下这个人是什么样，好奇到不行。
所以在升学优异名单上看见他在锦城这所高中毫不犹豫地就跟来了。
至于为什么下意识就想装一装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可能是因为单纯的突发奇想，又或者还想了解更多一些。
贺锦城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从门口进来，留着寸头，看着很板正。
看见贺锦城以及他的行李，顿时明白他是这一届的新生，腼腆地笑了笑，“你好，我叫王子杰，住你对面，欢迎来到41402。”
“你好，我是贺锦城，请多指教。”
贺锦城扭头冲他点点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即使脾气再差也没到没礼貌的地步。
他本来想上去把被子套好，没成想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贺少爷压根不知道怎么把装被子。
他盘腿坐在床板上，拿手机搜被套怎么套更好，刚点开视频，对面写题的王子杰就被“被套怎么套更好”这一声吓得一哆嗦。
“不好意思，忘了关声音。”
对方也没太计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贺锦城看了一眼自己需要整理的东西，还很多，而王子杰还在写题，步入高三，基本没有时间分心干其他的事情。
他拿着顾引的饭卡出门，轻轻把门掩上。
说实话王子杰还挺喜欢这个新生，懂事儿。
看他在写题就轻手轻脚的，虽然不会整理，也宁愿自己拿手机查，而不是伸手就问。
贺锦城手插着兜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大概知道学校里分为四个教学楼，高一高二高三各一栋，竞赛生单独一栋。
为了保证他们学习的效率，每个教学楼下都有一个小型超市，靠近高三宿舍楼就有卖日常用品的商店。
新生不用军训，直接进入学业考核，开学考一次，之后一个月考一次。
学校不收现金，所有人一律用饭卡，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手机电脑等电子用品随意带，只要能保证这类设备不在考场出现，保证成绩稳定，甚至不来上课都可以。
每一届的年级第一可以指定各科教师，想换掉自己班里哪个教师不用写申请，直接指名。
也可以到任意教师的课上学习，无论年级。
若是保送生，在不影响其他学生学习的情况下可以随意出入学校，不被校规的条条框框束缚。
不满足保送、年级前百以及竞赛生的普通学生，则必须服从学校管理，按学校的方式进行调班和分配寝室。
这种管理方式受到过很多的质疑，但至今为止，没有人可以撼动学校的地位。
学校要教会学生的第一件事就是能力至上，有实力才有发言权。
贺锦城在超市逛了一圈，牙刷牙膏牙杯毛巾……把能想到的东西都拿了个遍，甚至有的不知道好不好用，直接每个牌子都拿了一个。
不一会就拎着一大袋的东西从超市出来。
顾引正在看金融业新闻联播，手机顶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看着上面五个不同牌子的牙膏，嘴角不禁抽了抽。
大概过了十分钟不到。
又看见账单推送上买了一套《如何成为合格的高中生》。
然后面无表情的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上。
把刚才顾怀江让人送过来的资料文件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边看边用笔在上面勾画，写明勾画缘由。
他们寝室只有他和李明两个人，李明是竞赛生，闲暇时间基本都在上课，所以寝室里时常只有他一个人。
忙碌的时候很安静，不会觉得打扰或者吵闹。
手机在六点的时候准时震动两下。
贺锦城也恰好卡准了时间敲响门。
还挺准时。
顾引想。
放下手机起身开门。
贺锦城站在门口，还是上午那件蓝白外套，开学第一天总是忙碌的，忙着认识新同学，也忙着熟悉校园环境，一天下来，贺锦城看上去已经有些疲惫了。
“学长，我来还你的饭卡。”
顾引打开门，没说话。
这是让他进去的意思？
贺锦城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发现他们寝室竟然只有两张床上有东西，另外两张床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没人住。
二人寝。
真不错。
然后他看见顾引在收拾桌面，旁边是一本雅思词汇，上面压着还没合上的英文期刊，上面用红色和蓝色的笔划了几条线，然后批注和翻译。
果然。
有的天赋羡慕不来。
“吃饭了？”顾引冷不丁蹦出一句。
“没有，买了泡面。”
“一起吃，算你的。”
顾引折叠好的校服装进纸袋里，递给他，“多余的校服。”
“好，谢谢学长。”
“顾引，”
顾引将合同资料合上，转身对上贺锦城的目光，“名字。”
“我知道，哦哦，你不喜欢别人叫你学长是吧，那我能叫你顾哥吗？”
“随你。”
这个点的食堂，人出乎意料的多。
要是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乐意吃食堂，原因无他，太特么挤了，尤其还是高峰期的食堂。
虽然这学校食堂多，但第一天大家都好奇，基本全来吃食堂。
贺锦城皱了皱眉，跟在顾引身后，小心翼翼的排队。
“哥，你吃什么？”
贺锦城仰头问他。
“黄焖鸡，来一份？”
“来一份，跟你一样的。”
顾引点点头，冲窗口喊了两份黄焖鸡，他们俩就站在窗口边上等。
这家小炒好不好吃不知道，但慢是真的慢，慢到他都快要掏出手机刷一刷视频打发时间的地步。
尤其身后还排着一群人等菜。
有几个女生冲他们看了好几次，看的贺锦城浑身不自在。
“床整理好了？”
“还没，”贺锦城解释，“室友都是高三的，搁宿舍做题呢，等一会你们上晚修了再整理。”
“啧，你会整理就奇怪了。”
顾引看他今天进校的模样，别说整理，就是套个被子都困难。
“你这说的多冒昧，别说套被子，就是闭着眼睛套都小菜一碟！”
“啧，一会别哭着上网找教程。”
贺锦城有些心虚，“那怎么可能……”
“黄焖鸡好了！”
顾引把盘给他，然后自己又端了一盘，“那边打饭。”
谁说顾引不好相处的。
这不是很好相处吗。
还给端盘子带打饭。
顾引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只是默默的吃东西，没有再跟他搭话。
贺锦城刚咬下一口鸡肉，鸡块不仅没咬下来，甚至还滚到顾引的手边，贺锦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鸡肉，“这鸡有点带劲……”
mad，这他妈没熟啊！
贺锦城一口鸡肉都没再动了，倒是把配菜吃完了，顾引也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就没再动。
说实话，这黄焖鸡做的挺难吃。
要不是看在顾引的份上去，他是一口也不会吃。
顾引也只是把纸袋都给他，拿上书就去上晚修。
期间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贺锦城拿着校服站在原地。
这人情绪变化还挺快。
从他们进入学校的第一天开始，全校就是封闭的，除了特殊学生之外，他们都没有擅自出校的资格。
但晚上八点的时候，贺锦城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本来早上来的时候就没吃什么东西，下午还吃了一份贼难吃的黄焖鸡，压根就没吃到什么东西，这个点简直要把他饿死了。
他在外面转悠的时候就发现了，在校门口旁边有一处断墙，那边的树特别密，几乎是监控死角，只要他小心一点，基本上是不会被发现的。
所以当贺锦城自认为聪明的戴上帽子钻到矮墙下面，看见顾引恰好一条腿卡上墙的时候，他的大脑都在疯狂运转。
最终只能说出一句，“嗨，你好。”
顾引看着他的手机，挑眉，“没带手机？”
贺锦城硬着头皮呼出一口气，“刚送来的。”
“刚送来……那你现在准备干什么？”
顾引一条腿支在墙上，另一条腿垂下来，带着一片衣角随风吹动。
没有那种张扬和嚣张，反而有一种清冷的感觉。
贺锦城不禁看的入神，不由自主的就答道，“出去吃饭。”
顾引没忍住笑出来，“没吃饱也不说话，翻墙来了。”
“你不也翻墙了，”贺锦城撇撇嘴，“还说我呢……”
“你打算一直这么聊天吗？”
这时贺锦城才意识到，顾引还在墙上，他正准备翻出去，再这么聊下去，恐怕保安都得来了。
贺锦城朝他伸出手，“拉我一把，我怕翻不出去。”
“我不在你怎么翻现在就怎么翻。”
“哥，好人做到底呗。”贺锦城扯了扯他顺着墙垂下来的裤腿。
“自求多福。”
顾引刚准备收回腿，贺锦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谁在那边！”
顾引当即抓住贺锦城的手腕。
要是没翻过墙，可能这么一拽无济于事，但贺锦城不仅翻墙还爬树，顾引这一拽也绰绰有余了。
顾引纵身从墙上跳下去，贺锦城跳下来的瞬间伸手接住他，四目相对，闪过几许尴尬。
“你……”
压根没想到顾引会接住他的贺锦城一脸茫然，倒是显得顾引波澜不惊。
“不是要去吃饭吗，”顾引捡起被贺锦城撞落的钥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