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气温一降再降, 雪越下越大,不多时候地上便铺了厚厚的一层。
沈郁坐在门槛上连续几个小时没动,身上也已经落满了白白的一层, 脸冻的铁青, 几乎成了个雪人。
邢延下班回来之后看到他直接被吓一跳, 电瓶车没骑稳差点儿撞了墙,扔下车子跑过去查看, 发现他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蹙眉问他:“坐这儿干嘛呢?”
沈郁没回答, 只是继续仰着脑袋望着天空发呆。
邢延察觉到了到他状态的不对劲, 也没追着问,顿那儿蹙了会儿眉,就把他弄进了屋里。
在冰天雪地的室外冻了太久, 沈郁浑身都凉透了,邢延把他弄进屋后立刻打开小太阳,把他的外套脱掉再把自己的扒下来裹在他身上,紧接着又去拿电水壶烧热水。
沈郁一开始只是安静的坐着,目光追着眼前这个忙来忙去的身影看,看了很久之后, 闭上眼睛吐了口气,才开口说话。
“邢延,我今天去工作了,去完成了一个访谈节目的录制。”
邢延闻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表情颇显疑惑, 像是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开启这么一个冷不丁的话题,又像是疑惑工作和他精神状态不太好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过了会儿, 沈郁又说。“接下来还安排了几个综艺客串,杂志拍摄,春节档卫视晚会的录制,新电影首映的宣传……总之有很多工作,都是我自己接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心情好不好,我都不会撂挑子不干,我会好好完成。”
邢延又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更显疑惑,但也并没有问他什么,给水壶插上电之后,就去外面的电瓶车上拿自己带回来的饭菜。
刚打开车子上的配送保温箱,沈郁继续说话的声音从屋里跟了出来。
“我名下现在有七处房产,大多都在市中心繁华地段,五辆车子,有几辆全球限量有市无价,证券股票等投资除外,银行卡余额九位数。”
只见听了这话,邢延拿东西的手忽然一顿。
“我朋友不多,但关系不错的也有那么几个,他们都对我很好,我的经纪人带了我十年,待我和亲姐姐没什么区别,再不济,我身后还有几千万粉丝和影迷。”
邢延低头看了看手里刚拿起来的明显不是饭菜的纸袋,站那儿愣了愣,片刻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许是今天气温降的太厉害,小太阳不太给力,高档位开了很久,屋子里也没有变暖。
邢延回到屋里,把拿回来的饭菜放在桌上,然后在旁边坐下来,沉默的等沈郁继续说完未尽的话。
此刻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毛衣,坐在那里微微缩着肩膀,人看起来格外的瘦弱单薄。
沈郁就那么看了他片刻,低头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把裹着自己的外套扯下来披回他身上,又拿过自己的外套重新穿上,才又继续。
“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过的很好,什么都有,不缺钱,不缺爱,身边也不缺人,甚至我拥有的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拥有的都多很多,所以…”
所以,你不用再同情我,也不用再可怜我,该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不想要就直说,不要心软。
可这话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沈郁没能说出口,但他相信邢延听的懂。
“邢延,我承认,你给过我很多温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着我,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保护我,我很感激你,至于后来因为我才给你和你家人带来的无妄之灾,我很自责,也很愧疚,如果你们肯接受,我愿意拿出我所有的一切来补偿你们!可是!”
沈郁说着忽然哽咽了一下,情绪明显开始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
“可是这些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两码事!它不是我到现在还在继续抓着你不放的理由!”
只见听到这里,邢延又愣了愣,紧跟着眉心就拧了起来,他似乎忽然明白了沈郁精神状态不对劲的原因,也知道了沈郁接下来即将要做的事。
“我说过的,我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就算把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的恩怨纠葛全都剔除干净,我也还是喜欢你,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了!”
沈郁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说完这些话之后立刻闭上眼睛舒了口气,很尽力的平复情绪,恢复冷静之后,才问的这句他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的话。
“邢延,我就是这样的人,感情的事我要分的很清楚,所以我现在想问问你,当初答应和我在一起是真心的吗,你,喜欢过我吗?”
邢延没有回答他,只是眉心拧的更紧,低着头,继续沉默。
可是对于沈郁来说,此刻的沉默,基本上也就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沈郁就那么看着他等了很久,很久之后移开目光,眸子垂了下去。
然后,即便他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很努力的克制,可是眼眶里的泪水也还是压抑不住似的汹涌而出,啪嗒啪嗒的掉了起来。
邢延听到了动静,手指下意识的蜷缩起来,骨节紧的发白,但却并没有开口安慰他,始终低着头沉默。
沈郁的眼泪放肆的掉了很久,最后好不容易才停下来,他吸了吸鼻子,舒了口气,又问。“最后一个问题,这十年,你为什么不见我?”
邢延听后紧拧的眉心立刻动了动,看表情似乎是正在纠结什么,片刻后他终于抬起了头,可他刚张了张嘴要说话。
沈郁突然来了句。“是因为恨我吗?”
邢延喉结微微动了动,很明显是把之前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才又回答的。“不是。”
“所以就只是不想见。”沈郁说着,把脸上的泪水抹去,吸了吸鼻子,又苦笑了一声。
邢延,十年,一百二十三个月,你哪怕只当我是个普通同学,能同意见我一次,我今天都不会这么失望。”
邢延听后蹙眉片刻,又把头低了下去。
“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也不会再用胡作非为来威胁你,放心,我会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沈郁说着,拖过旁边放着的双拐拄着站了起来。
“你也好好的,最近这两年冬天特别冷,经常在外面跑多穿点衣服,我平时工作忙,不一定能经常联系你,万一遇到麻烦,你记得主动告诉我。”
“我们虽然不能做恋人,但曾经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关系应该比普通朋友亲近,我是有责任照顾你的,所以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气。”
说完,他站那儿继续看着邢延看了会儿,收回目光,拄着拐杖走出了小屋。
而他走后,邢延原地蹲坐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后,他也走出小屋,站在门口盯着远处空无一人的小路尽头看了会儿。
许久之后,他又回头去电瓶车的配送箱里拿出刚才拿起又放下的纸袋,打开看了眼,然后拿着往屋里走。
走着走着,脚步慢慢停住,一只手抓紧了纸袋的边缘,另一只手摁住胸口,缓缓蹲下去,把脸深深的埋进了膝盖里。
那是他今天下班后骑车去曾经高中附近的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糕点铺子买的榛子蛋糕,为了买到最新出炉的
喃風
,他在店里等了很久,还特意让老板帮忙包了层保温袋,回家的路上骑车骑的很快很快,生怕凉了。
但现在…
还是凉了。
——
沈郁自己的家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两室一厅,面积不算太大,但买回来之后他亲自设计装修,改造阳台安装了大落地窗,配备了全屋智能家居,很适宜居住。
进家门后鞋柜升降门自动打开,最靠外的位置放着拖鞋,两双,男士情侣款。
沈郁看了眼,没换,蹬掉鞋子直接光脚一瘸一拐的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收拾的很干净,所有物品摆放整齐,剃须刀,自动牙刷,毛巾浴巾等等,所有日常洗漱用品也都是两套,情侣款。
沈郁四处看了眼,手都没洗就立刻又走出来,一屁股坐进了客厅的沙发里。
客厅也很整洁,沙发上摆着的抱枕和靠垫,茶几上放着的喝水的杯子,电视机两侧放置的相框…
目及所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款。
沈郁控制不住似的又四处看了看,人往沙发靠背上一躺,用力的闭上眼睛,情绪再次陷入新一轮的崩溃。
说起来,这些都是邢延出狱前他特意精心挑选,然后开开心心去买回来的,他以为就算不是接到人就可以直接带回来,只要给邢延一点时间,他自己再努力努力,很快他们就可以一起生活了。
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当初买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看到就有多难受。
沈郁躺那儿难受了会儿,忽然起身抓起茶几上那套情侣马克杯,愤怒的举过了头顶。
然而,咬着牙举了好半天,他最终也没舍得真给摔出去。
接下来的两周时间,沈郁没有如他所言,去出通告,去进组拍戏。
毫无疑问,他病了,病的很严重,先是高烧不退,之后又是肠胃发炎,期间水喝不进去,东西吃了就吐,人眼看着的都要不行了。
孙萌亲自在医院照顾了他两周,把认识的能找来的专家大夫全给找了个遍,最后甚至急的乱投医都想请神婆来给做法了。
好在最后沈郁自己也没有彻底放弃自己,病的迷迷糊糊中发了好几次疯,病情才终于得到控制,稳定了下来。
出院的时候孙萌想把他接回自己家接着照顾,但他拒绝了,毕竟他说过自己会好好工作,如果太久没有通告,怕是要被误会又在卖惨博同情了。
果然,他回家之后的当晚,梁骋就出现在了他的家里。
这小孩以前经常被迫帮沈郁跑腿儿,现在很显然已经成了邢延的探子,而且长大了之后也变得很聪明,一看沈郁脸色就猜到他是刚刚生了场大病,犹豫着问他:“这事儿告诉延哥吗?”
沈郁听后立刻凶他一句:“你觉得呢!”
梁骋则直接撇了撇嘴:“我觉得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来看你。”
“不用。” 沈郁皱着眉说:“ 你就告诉他我是进组拍戏来着,过几天有新电影的宣传,通告才会多一些。”
“…” 小孩儿明显对他的话表示很无语,但他还是决定把沈郁交代的原话说给邢延听。
作为一个被识破的“探子”,他很守本份,从来只负责传当事人让传的话,绝不过多掺合俩人之间的事。
当然,也可能之前他一直更心疼的都是邢延,但这次,他开始更心疼沈郁了。
在梁骋的记忆里,沈郁一共生过两次这样严重的病,一次是现在,一次是邢延的判决书下来之后。
当时判决书最终的刑期是十五年,是因为邢延在狱中表现很好,获得了减刑才提前被释放的。
那时候的十五年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太漫长,也太遥远了,漫长到在他心里那几乎等于彻底失去。
那时候沈郁内心的痛苦比现在要更严重的多,有自责,愧疚,痛心,绝望等很多很多种负面的情绪揉杂在一起,是他那颗小小的心脏无法承受的重量。
而且那时候都没有人管他,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病到了只剩一口气,还是梁骋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了,请邻居帮忙把他送到医院的。
那时候梁骋也才八九岁,对病的严重与否还没那么清晰的概念,现在回想起来,总会后怕。
“沈郁哥,我其实也能理解你为什么要主动离开延哥,但我觉得。”
梁骋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你还是不要放弃吧,我能感觉的到,他是喜欢你的,以前你让我给他送的东西,他每次都会收,而且收的很开心,但别人的他就不会收,比如他们班那个谢之珩,那家伙之前也老让我帮忙送,但延哥从来不要,而且很嫌弃。”
小孩儿说的很认真,沈郁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只是坐那儿出了会神之后,苦涩的笑了下,对他说。“ 梁骋,以后如果谈恋爱,记得一定要找个家庭合睦父母也恩爱的孩子,如果碰上我这样的,务必要离的远一点,连朋友都不要做,记住了吗?”
“沈郁哥…”
梁骋很明显想就他的话立刻表达些什么,但抬头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也只是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哦。”
出院后又接着休息了两天,沈郁就逼着自己重整旗鼓,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
几个综艺的飞行嘉宾录制已经错过了,也就只能错过,但个人杂志封面可以延期,沈郁复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补了杂志的拍摄。
虽说大病一场,消瘦了不少,但演员通常就是越瘦越上镜,恰好这期杂志主打的是清冷风格,用妆造把气色提上来,居然也意外的很好看。
杂志封面拍摄的花絮放出去,许久没听到他消息的粉丝们太过激动,讨论的过于疯狂,直接给顶上了当天的热搜。
接下来,就是新电影的宣传。
是一部边境缉毒题材的警匪大片,要冲今年寒假的春节档,提前很久就开始路演预热了。
沈郁有腿伤做幌子,之前好几波宣传都没有到场,今天是首轮点映,他作为男主,总算是出现,记者们逮到他必然要抓着他问个不停。
一开始,问题都还是和电影有关的,后来问着问着,也不知道怎么就偏离主题,到了他个人问题还没有解决这个话题上。
有记者甚至直接提问:“沈郁,我还记得你刚出道那会儿说过自己是有对象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对象还在不在啊,新的一年有没有公开给大家看看的打算呀?”
这个问题对于目前的沈郁来说,属实有点扎心了,孙萌在旁边听了都吓一跳,特别怕沈郁当场给人家甩脸子。
但没有,沈郁笑了笑,回答的很平和。“ 其实之前也不算有对象,只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罢了。”
“啊??”记者们顿时一片哗然。“真的假的?”
“真的。”沈郁说。“我一厢情愿的喜欢了人家很久,后来才发现对方只是把我当弟弟照顾,难过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我已经走出来了,新的一年如果能遇到心仪的对象,会考虑认真谈个恋爱的。”
只见听了这话,所有人目光复杂的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又纷纷转头,陆续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角落站着的孙萌。
而孙萌见状则立刻低下头去故作尴尬,先是暗暗的长舒了口气,然后掏出手机打开宣传部同事的对话框快速打字:立刻发通稿,把话题往我身上引。
与此同时,配货站那边店里的电视机上正投屏播放着这场点映礼的直播。
店里的财务和前台小姑娘发出频率震天的哀嚎:
“啊!不是吧!我嗑的CP居然BE了吗!不!我不能接受!”
“我也不能接受!为什么啊!他们两个都十年了啊!相互陪伴相互扶持了十年啊!怎么可以最终没有在一起!”
“这不科学!不能够!不是真的!一定是他们电影快上了故意搞话题!恩!绝对是这样的!”
“…”
两个小姑娘义愤填膺的讨论了半天,然后,把目光投向正在货架后面整理货物的邢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双双冲过去围住他:
“延哥!你跟沈郁那么熟一定知道点内幕吧!”
“就是快快快!快告诉我们,他们是不是真的分手了!”
“他们一定没有分手对吧!只是为了制造话题对吧!萌萌姐不会放弃沈郁的对吧!”
“肯定是!沈郁多好啊,入行十年从来没有过别的绯闻,要颜值有颜值,要演技有演技,为人正直善良,还洁身自好,多好的男人啊,我敢说只要是个人,就绝对不可能会放弃他!”
“…”
邢延被她们吵的眉头紧了又紧,等她们叽叽喳喳的问够了自己停下来,冷着脸回了句:“不知道。”
“…”
俩小姑娘最近见多了他低气压甚至还有点凶的样子,已经不是很害怕他,但被冷着脸拒绝,也还是没有继续追着问,只是换了个问题。
“延哥,你跟沈郁那么熟,他今天新电影首映诶,都没有邀请你去看吗?”
说者无心,根本不知道自己随口问出的问题对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邢延听后并没有回答她们,冷着脸站那儿沉默了片刻,搬起手边那箱正在做分装的冬枣,转身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有间办公室,外面也是货架,不过存放的都是些走量少的货品,员工们很少上来,就相对清静一些。
邢延把搬上来的箱子放地上,拿了个小马扎过来,继续做小袋分装。
只不过坐下之后,一个不大点的包装袋,装了都快十分钟了还没给装满。
很明显,坐下就开始走神儿了。
魏强彼时正坐办公室里喝茶,偏偏头正好能看到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坐那儿二十多分钟没动弹,愁的揉着眉心叹了好几口气。
冬天蔬果卖的少,下班也就偶尔会早些。
邢延离开蔬果店之后,照例去经常去的那家小饭馆买吃的。
老板娘最近看到他都不问了,知道他习惯吃什么是一方面,主要是不太敢跟他说话。
倒也不是别的,就是老板娘岁数比较大了,看他跟看小孩子似的,毕竟最近他的状态总是很消沉,苦着一张脸,老板娘就怕自己多跟他说两句说到什么不合适的,他就能当场哭出来。
不过今天大概是看他情绪格外的低落,老板娘在给他打包饭菜的时候,免费送了他两盒菜。
邢延走神走的,是到家之后才发现的。
那两盒菜是之前沈郁在的时候他经常点的红烧肉和酱排骨,老板娘还在饭盒上贴了个小纸条:
“小伙子,失恋不是什么大事,不要难过,将来还会遇到更好的人,还有,以后记得对自己也要好一点,好好吃饭。”
可知邢延看过这张小纸条之后,鼻尖瞬间就红了。
时间之于任何人,有着无可媲比的绝对公平,不管谁在悲伤,谁在难过,它都不会为谁停留。
冬月很快结束,腊月悄然来临。
沈郁的新电影首轮点映宣传活动告一段落,他的腿伤也出乎意料之快的恢复了个差不多,该进行复查然后拆夹板了。
其实他家附近就有家很不错的私立医院,但经过几番犹豫之后,他还是选择去了二十公里之外的另外一家。
到医院之后没挂骨科,反倒是挂了眼科。
当天坐诊的是个很年轻的女大夫,正盯着电脑打字输入上一位患者的问诊病例,沈郁进屋后她也没顾上看,先问了句。“眼睛怎么不舒服了?”
沈郁关上门,往看诊台前一坐。“ 骨折,拆夹板。”
“恩?那你走错科室了,应该去骨…”
大夫抬头看了他一眼,话就没继续了。
话说,这位女大夫叫程若琳,邢延的同班同学,也是当年追邢延的那支庞大队伍中的一员,并且是在其中分量不小的一个。
程若琳大概是邢延的同学里唯一对沈郁敌意没那么大的存在了,见了他虽然也没那么热情,至少不会指着鼻子痛骂他。
骨折患者来眼科当然不可能是为了看病,好在时间已经过了12点,也到了下班时间,程若琳就没撵人,回头盯着电脑继续打字,顺便问他。“找我有事?”
沈郁明显很不情愿,若是没戴口罩,大概会很形象的表现出什么叫做“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但坐那儿不情愿了半天,他也还是开了口。“邢延出来了。”
“嗯,听说了。” 程若琳继续打着字。“所以呢?”
沈郁说。“不去送点温暖?”
“送温暖这活儿不得你先来吗。”程若琳抬头看了看他,笑着说。“我送的也暖不了他啊。”
“说不好。” 沈郁说。“他没出来那会儿,唯一一个主动提出来想见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是唯一一个?” 程若琳笑了笑。“谢之珩告诉你的吧?”
沈郁没支声,不可置否。
“我不是。”程若琳说。“我只是头两年的第一个而已,后来他主动见了好多同学。”
这话有点扎心,沈郁直接没说话。
程若琳又抬头看他一眼,问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沈郁皱着眉头回了句。“还能为什么,你不是他的白月光吗。”
“呵呵。”程若琳又笑了,笑的非常无奈。“ 我倒是希望是这样,但很遗憾,他找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白月光,而是因为,我是你的白月光。”
只见听了这话,沈郁立刻抬眸看向她,显然没听懂。
程若琳见他很疑惑的样子,又笑着说。“你不是告诉过他你很喜欢我,将来非我不娶吗?”
沈郁听后愣了下,紧接着目光立刻躲开,人是肉眼可见的尴尬。
当年,他确实找邢延说过这话。
那会儿邢延在学校里太受欢迎了,即便是整天冷冰冰的不爱理人,追他的人也是前赴后继没完没了。
当时邢延对前来示好的女生基本都不理,唯独程若琳找他,他就会多说几句话。
沈郁最受不了这个,都还没开始追邢延的时候他的占有欲就已经很强了,但凡发现谁带着目的去接近邢延,男孩子他就找个由头跟人家干架,可女孩子他就没办法了。
后来在惆怅的好几天都吃不下喝不下之后,他突发奇想出了个好招数,特意挑了个恰当的时机,告诉邢延说自己很喜欢程若琳,还说了一些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将来必须非她不娶之类的话,让邢延把那姑娘让给自己。
类似丢人的事,后来开始追人之后沈郁也没少干,但每每回想起来,还是这件让他最难抬起头。
程若琳看他眼皮都耷拉下去了,笑着叹了口气。“沈郁,其实我明白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但真的很遗憾,邢延他不喜欢我,自始至终没喜欢过,他心里的人,从来都只有你。”
听了这话,沈郁立刻又把头抬了起来,对上程若琳的目光,盯着她问:“他跟你这么说过吗?”
“还用说吗。”程若琳说。“他一共就主动找过我两次,第一次是还在上学的时候,希望我能考虑考虑你,后来是服刑期间,还是希望我能考虑考虑你。”
“…” 沈郁愣在那儿愣了会儿。“ 他…”
“没错,他就是傻。”
程若琳从他反应里看懂了他想说的话,直接告诉他。“上学那会儿是真的相信了你,即便后来你追了他那么久,他也没怀疑过你当时的话,所以后来你身边没有人了,他找不到别的可以代替他继续陪伴你的人,只能找我,而且,你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愿意见我们这帮同学的吗?”
沈郁立刻摇摇头。
“是他服刑的第三年,那时候你已经做了演员并且在这个行业崭露头角,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担心当初的事被扒出来后会给你的事业带来不好的影响,但凡能找的同学他都找了。”
“他还拜托佟老师联合其他班的老师,差不多给当时在校三个年级知情的同学们都发了邮件,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班的同学都那么讨厌你却没有在外面说半点儿你的不好。”
“沈郁,我猜你应该因为他见了大家却唯独没有见你这件事很在意吧,但是你真的站在他的角度想过吗?”
“你真的觉得,像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愿意让曾经的同学们看到他穿牢服的样子吗?”
“他放下自尊见大家,不过是想挨个儿叮嘱,求大家一起帮你保守秘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