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小路陪我们去, 她也有空不是么。”
自家老爹这话说完，程清宁愣神了下，她原本已经和路嘉音商量好了, 为了不露出马脚, 下午她陪父母去野餐, 让路嘉音找个借口回去。
没想到自己会突然临时接到工作任务，不能去的人成了自己。
就在她犹豫着该怎么解决这两难的问题，就听到路嘉音说：“好啊，叔叔阿姨我陪你们去。”
路嘉音都开口了，再撤回都来不及了。
只能趁着独处的机会，询问路嘉音：“不是说你下午不去么, 现在你跟着去, 我又不在场, 万一……”
只是预想就让她不自觉皱眉, 路嘉音伸手给她抚平眉毛，“我看叔叔阿姨他们挺期待下午的野餐, 反正我在家也没事, 况且昨天就已经答应他们了，我陪叔叔阿姨去，你放心加班。”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程清宁想了想, 说：“那你一个人注意点，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我下午忙完就过去找你们。”
路嘉音应了声好。
到公司还得准备资料, 吃完饭的程清宁和厨房里正在收拾厨具的母亲打了声招呼，拎上包出门了。
刚走到电梯口，就看到旁边窗户一个熟悉的背影。
烟瘾犯的程爸爸站在窗前抽烟, 盯着窗外的云若有所思，对身后的脚步声浑然不觉。
她脚步一顿, 转身看向父亲，提醒道：“爸，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思绪神游的程爸爸回神，转身看到程清宁的同时将还剩半根的烟头丢进一次性水杯里。
还在燃烧的烟头遇到杯子里的水，发出“噗哧”一声。
“就抽了半根。”程爸爸讪讪笑。
父爱总是无声的，程爸爸在家庭里不算多话，更多的话程清宁更愿意和母亲说，所以父女俩的对话总是很简洁。
见父亲端起带出来的水杯，程清宁应了声嗯，“那我先去公司了。”
刚说完准备转身去摁电梯。却听到程爸爸稍微急切的语气说：“你昨晚在车上说的话……”
昨晚车上。
指的是近乎出柜的言论。
程清宁稍稍有些诧异，父亲竟然会主动提起，她还以为又会像之前一样避而不谈。
她放弃了离开的念头，站在原地，等待对方后续的话。
“我在想。”程爸爸轻叹一口气，“是不是我这父亲的角色没有做好。”
“？”程清宁露出困惑的表情，“爸，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爸爸看了看她，眼神透露出宠爱之色，让程清宁不由得想起来小时候，她也被父亲背在肩头观花赏景，只不过随着年龄渐大，也不爱黏着父亲了。
程爸爸眼里闪烁过一瞬的纠结和犹豫，还是说：“你说不喜欢异性。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对你的关爱缺失，才对导致你对异性失望，造成现在的恋爱观。”
“当然不是。”程清宁立马反驳他。
“我对异性没有兴趣，对同性更来电，我喜欢女生。这种感觉就像你喜欢妈妈一样，是很平常又普通的事，对一个人心动首先看中她的灵魂，而不是性别。跟她在一起会觉得很舒适，可以尽情做自己。”
程爸爸听完后沉默了。
程清宁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犹豫了下，还是问：“爸，我是不是让你和妈妈失望了？”
程爸爸看着她，清晰地摇头，“没有。”
“以前刚毕业，你们希望我考公，混个铁饭碗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我没有同意，我不想像其他人那样一辈子困在一个地方，我想去看大城市的风景，见很多的人。”
程清宁顿了下，“那其实只是对你们的说辞。实际上当时我谈了一个女朋友，她追逐梦想需要钱，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考公上岸，没有经济来源的生活，找一个工作尽快赚钱更适合我。也是那时候，我向你们第一次出柜。”
程爸爸怔愣了下，下意识问：“那女朋友呢？”
程清宁摇摇头，“早就分了。也没有联系了。不过，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铁饭碗固然好，可不适合我这样的人，我向往自由，想抓住风，感受世界的更多面。”
“……”程爸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言了好半晌，才干巴巴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们，只要你说你想当不婚族，即便我和你妈妈再不愿意，也会尊重你的想法。”
“我不能这么做，我不想让我的另一半跟我在一起，一辈子都只能做‘好朋友’的关系。你和妈妈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希望我们能得到你们的认可。就像你们也能接受假设中的不婚主义。”
“不婚和同性恋怎么能一样呢？”程爸爸讷讷道，“太荒诞了。”
两人相对无言，程清宁见父亲的表情像是还没从惊讶中完全平静下来，这时电梯门开了，有人从里面出来。
“爸。我先去公司了。”
程清宁觉得还是得给父母一些接收信息的缓冲时间。
…
屋内。
程爸爸出去抽烟，程清宁也去上班了，程妈妈在厨房里准备下午野餐要带去的食物。
坐在沙发的路嘉音有些无所适从，她窘迫地搓了搓手掌心，第三次看向厨房的方向。
最后下定决心起身，走到厨房：“阿姨，我来帮您。”
程妈妈一个人在厨房忙活，觉得有些无聊，现在有人愿意加入，欣然同意了。
“那小路，你把那袋子里的两个土豆削一下皮，一会儿我做成薯条。”程妈妈正在剥虾腾不出手，就顺手交代了一件她看起来觉得很简单的事情。
可路嘉音厨艺本就不精，削皮这事她给程清宁帮厨时，对方也没有让她做过。
这会儿拿着削皮刀，学着程清宁削皮时的动作，沿着土豆皮刮了起来。
“小路啊……”程妈妈剥完了虾壳，想随便找个话题聊，转头就看到比拳头大的土豆，在路嘉音迪拜削皮手法下，成了土豆块，还有再削下去的趋势。
忙说：“唉唉唉唉，小路你这土豆再削下去我都不用切，直接都能炸薯条了！你可别削了。”
听出程妈妈弦外之音的路嘉音略尴尬悻悻笑了下，“不好意思，阿姨……”
“你还是帮我把菜洗一下吧。你会洗吗？”
路嘉音看了眼那袋子绿叶菜，很快点头回道：“我会的，阿姨。”
程清宁怕她伤到手不让她动刀，洗菜路嘉音却是一把好手。
眼看着路嘉音熟练地拨开菜叶子，程妈妈这才放心了，“嗯对就这样，那个梗不要。”
“好的阿姨。”
眼看着帮厨工作渐入佳境，程妈妈与她聊了起来。
“小路啊，你平时自己在家是不是不做饭？”
“是的阿姨，我不会做饭。”
“不会做饭，可我见你洗菜的功夫不像是不会做饭的样子。”
“因为……”路嘉音顿了下，“经常帮别人洗嘛。”
她不敢说这个“别人”是女朋友，更不敢说是您女儿。
“别人？”程妈妈笑了下，作为过来人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别人是你的男朋友吧？平时都是你男朋友做饭？”
“不是男朋友。”路嘉音顿了下，“是女朋友。”
一句话，让程妈妈陷入沉默。
不说话的时间里，路嘉音也有些忐忑，她还以为这气氛下说出来的话，气氛不会差到哪里去。
“阿姨。”她试探性问：“您是不是排斥同性恋？”
“我不太理解，但我会尊重别人的人生。”程妈妈说到这动作顿了下，又补了句：“可是这句话也只能自我安慰了，鞭子只有抽到自己身上的才会觉得疼。看别人的总能说出漂亮话。”
路嘉音知道程清宁肯定是想到了自己女儿，所以也就没敢搭茬，说起了别的话题。
程清宁的厨艺遗传了妈妈，程妈妈做饭的手艺很好，准备带去野餐的食物做了好几种，主食饭团，若干小吃，每种色香味俱全，堪比外面店里卖的。
下午时间三点多，路嘉音不知道从哪弄了辆露营用的野餐车，里面有睡垫、折叠椅、保温箱一应俱全。
食物装进保温箱里，等到拿出来还是热乎的，程妈妈很满意。
来接他们的还是昨晚那辆黑色商务车，送到公园入口，车辆是无法进入的，野餐车也只能人力拉上去。
抵达公园时间是四点，热辣的太阳柔和了些，又是靠山，气温低那么一些些，可午后的阳光打在脸上还是觉得晒。
路嘉音见程妈妈已经开始用手做扇子扇风，因为刺眼的光眉头皱成一团，立马把自己头上的渔夫帽摘下来，“阿姨，您戴上帽子。”
“不用不用，阿姨不热。”程妈妈忙推辞，出门时路嘉音还问她要不要戴程清宁的帽子，她觉得公园爬个坡而已，又是下午哪能那么热。
没想到现实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可毕竟是自己拒绝的，这会儿怎么好意思再接路嘉音的帽子。
“阿姨，热不热是次要的，主要是咱们走这个道迎面向日光，太阳晒到脸上，容易形成晒斑……”
听到晒出斑，多少有些爱美的程妈妈自然是不愿意的，顺着台阶接受了路嘉音的好意。
一旁的程爸爸看到妻子戴上那顶渔夫帽看了看，随即笑出来：“这帽子带起来还显年轻。”
“真的啊。”程妈妈喜滋滋的，连带着步伐都加快了些。
从山脚下到露营地实在是有些距离，路嘉音全部推着露营车健步如飞，两手空空的老俩口反而有些遭不住了。
好在中途遇到工作人员开着检修车上山，顺路带了他们一程到山顶露营地。
周末下午的露营地，比之前她们来的每一次都热闹，不少人在放风筝，还有小孩在吹着彩色泡泡，很是热闹。
他们看了一圈，才找到一个视野相对好且宽敞的位置停放露营车。
待露营用品和小吃都摆放完毕后，路嘉音拍了张照片，打算发给程清宁。
可拍出来效果不好，最后路嘉音绕着餐车走了一圈才找到合适的角度，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专业摄影师。
她刚给程清宁发完照片，就听到程妈妈说：“小路，帮我们拍张照片吧！”
路嘉音抬头就看到程妈妈挽着程爸爸的手，就着背后山坡帐篷的背景准备好拍照姿势了。
她思索了下，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不抓住更待何时，立马拿出旅游拍照的精神，让二老换了个相对出片的背景。
但也只是拍了一张，之后光速修图，再拿给程妈妈看：“阿姨，您看这张怎么样？”
“好看啊！”程妈妈高兴得不行，尤其是今天还穿了一条合心意的裙子，微风带起裙边，那模样依稀能想起年轻时和丈夫约会的情景。
“那我发给您。”路嘉音很快发了过去，又说：“阿姨，来都来了，我给您拍多几张照片，回头发朋友圈也好看！”
没有哪个爱美的女人会拒绝拍照的邀请，原本就很嫌弃程爸爸直男他拍技术的程妈妈当即就答应了。
于是路嘉音就带着程妈妈满露营地找好看的背景，当然为了不让程爸爸一个人无聊，还给他买了一个大号风筝打发时间，给老俩口安排得明明白白。
路嘉音给程妈妈拍了好几十张不同背景风格的照片，最后拿着手机让程妈妈挑选自己心仪的留下，精修后再发给程妈妈。
“嗯~这张不错，我最喜欢了。”程妈妈指着一张照片说，“你这手机像素还挺好的，拍出来像相机一样。”
路嘉音笑笑：“我平时喜欢拍照，所以对手机像素要求高一点，阿姨你喜欢我回头洗出来寄给你。”
“哎呀，不用麻烦啦。”
两人边说话边继续挑选剩余的几张照片，路嘉音没有开勿扰模式，平时也没有人会去碰她的手机，所以对微信未读消息没有设置隐私保护。
没成想两人看着照片，上方通知栏弹出来微信未读消息，一连两条。
[清宁~]：我这边忙完了，你们还在公园吧？我现在过去。等我~
[清宁~]：想你~抱抱宝[亲亲]
“……”切实看到两条消息提醒的路嘉音，在手机屏幕反光清楚看到旁边程妈妈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