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灵波捂着脸重新坐下，神情似忧似甜，迟迟没有缓过来。
余弦不着急，便看着八角亭外的风景，默默等待着。
终于秦灵波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许，她低声到：“你不觉得我、我……”
我什么呢？离经叛道，还是不容于世？
余弦轻声笑了：“若我有那等想法，就不会陪你在这里闲聊了。”
她当然看得出秦灵波眼中的挣扎，江湖人虽洒脱，但也没有洒脱到这种地步，更何况秦灵波还是忘忧谷的少谷主，从小便备受瞩目。
想来今天能够将这些话问出口，已经是秦灵波无计可施的结果。
确认了余弦对这种事真的没有任何负面想法之后，秦灵波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将她和杨青平之间的事情娓娓道来。
杨青平出生后身体孱弱，即便有灵羽道长以内力温养、又有慧知大师在旁施药，也只是勉强让正常活下来而已。
此后多年，全靠秦明川为杨青平调理，才让杨青平健康长大。
两家关系亲近，两家的孩子自然从小待在一起。
秦灵波一直都知道杨青平是女子，但这并不妨碍她在长久的相伴之中对杨青平动心。
杨青平对她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更是陪伴她度过许多难熬时光的支撑。
她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可是动心了之后，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有多么遥远的鸿沟。
先不说杨青平是不是喜欢她，只说这份女子之间的感情，就让秦灵波不安日久。
父亲秦明川行事虽有些不羁，但她总不能告诉他说她喜欢女人？
忘忧谷中女弟子不少，可没有哪一个和她一样。
就连无话不谈的杨青平，秦灵波都不敢泄露半分。
若是杨青平对她没有这种情意，那她直接说了，岂不是要彻底与她决裂吗？
秦灵波憋得太久了。
若非如此，发现沈阁主对余弦格外在意之后，秦灵波也不会莽撞到直接问出来。
她迫切的需要找个人来分担心中压抑的情感，性格懒散不爱探究的余弦就成了她的最佳倾诉对象。
明明只是个桃李年华的年轻人，说起杨青平时眉宇之间却像是藏了一汪苦水。
余弦看着她，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原来秦灵波这是来找同类来了。
该说什么好呢，秦灵波的直觉确实准确，余弦不会心怀恶念，毕竟她真的喜欢女人，但也不会太激动就是了。
“那你有何打算？”
说起打算，秦灵波愁苦的小脸上立刻又多了一层郁闷，“我不知道。”
她现在就像是个走钢丝的人，不敢进又不愿退，只能僵立在原地。
“可是、可是岚姨已经开始操心青平的婚事了。”秦灵波带着哭腔说。
如今赤霞山庄最大的隐患已经解决，杨青平命中的劫难也已经度过，她不需要再维持男子身份。
杨岚本来就对女儿心怀愧疚，觉得这么多年让杨青平以男儿身份长大，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用。
现在女儿终于恢复身份，杨岚恨不得将江湖中顺眼的少侠全都介绍到杨青平的面前。
倒不是现在就要杨青平看上一个人就成亲，而是让她多走动走动张张见识，不要再走上一辈眼瞎的老路。
这件事赤霞山庄上下都乐见其成。
最不乐意的秦灵波连句话都插不上，她又不是赤霞庄的人，甚至毫无阻拦的因由。
不然她能如何？难道要直接表明心意阻拦杨青平与人相交吗？
余弦看着她这张苦瓜脸，心底不知为何出现几分感同身受。
只是这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不等余弦注意到，就已经消散不见了。
“那你是打算放弃了？”
秦灵波瞬间坐直了身体：“没有！”
方才回忆起和杨青平相处时的甜蜜，秦灵波已经红了眼眶，此时振振有词的说“没有”，怎么看怎么像是垂死挣扎。
余弦有些无奈的摇头：“所以秦少谷主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帮忙吗？”
秦灵波连连点头，嗯个不停，生怕点头慢了余弦就要拒绝。
“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余弦失笑，“下次少谷主想要找我帮忙，大可以直说，不用试探我。”
秦灵波不到双十年华就能够全权代表忘忧谷出席武林大会，固然有忘忧谷在江湖上地位极高的原因，但也无法忽视她这个少谷主的手段。
这样一个聪明的年轻人，不至于毫无理智到在她面前哭哭啼啼。
所以余弦听到后面就明白了，秦灵波心中烦闷想要找人诉苦是真，但是有事相求同样也是真。
余弦随手敲了敲栏杆，笑意不减：“少谷主可要想好了，我只帮你这一次，不管这个忙能不能改变你们之间的关系，以后我都不会插手。”
秦灵波高兴得不行，连忙低声把自己的打算讲了一遍。
赤霞庄被韩尚志一番折腾，杨岚兄妹二人虽抢占先机提前做了准备，但损失也不小。
除了客院里受伤的江湖人，还有那些背叛赤霞庄的弟子需要处置。
杨青平身为少庄主，既要处理山庄事务，又要遵照母亲的意愿去结交这家那家的少侠。
两边事情全都是第一次做，难免忙碌不堪，连找好友叙旧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这一日，杨青平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又趁着无人拜访的间隙躲开山庄弟子，提着酒坛子去找秦灵波。
一路上她翻来覆去斟酌词句，生怕秦灵波对她心生不满。
秦灵波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交心的朋友，只有在她面前杨青平才不需要伪装，杨青平一点都不想让她不开心。
想到房中积攒了大半个箱子的信件，杨青平嘴角已经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灵波在上次的来信中说过，她嘴馋西域琼浆很久了，武林大会上事情多波折，好酒也变了滋味，这次自己一定要陪她喝个痛快。
然而打算归打算，现实归现实，等到了秦灵波居住的院外，看到院中的景象，杨青平口中就开始发酸。
就连手中未开封的葡萄美酒，似乎都飘出一股酸涩的味道。
小院里，枫树下，秦灵波正与人饮酒，两人各自单手持着酒杯，另一只手拿着筷子你来我往，正在抢一枚蜜饯。
那蜜饯随着她们的欢声笑语上下飘荡，最终秦灵波技高一筹，成功把蜜饯吃进口中。
小小的胜利让她笑得如春光般明媚，秋日的小院都变得缤纷起来。
杨青平站在院门口，脚尖踌躇，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进去。
忘忧谷中弟子不多，与秦灵波同龄的更少。
平日里秦灵波见到的除了亲爹秦明川，便是师兄师姐，年纪都比她大上不少，有的师兄头发都白了，更是聊不到一起去。
杨青平一边高兴秦灵波有了其他的朋友，一边又心酸不已，觉得自己在灵波眼中没有那么特别了。
她从小就木讷，又因为知道韩尚志换孩子的事情心有苦楚，完全不是那种乐观开朗的性格。
灵波有了其他有趣的朋友，是不是就不会看到她了？
可要是现在就转身够了，杨青平又心有不甘。
她站在门口进退不得，院子里的余弦和秦灵波早就发现她了。
那么一个大活人杵在门口，看不见才奇怪。
两人暗中对了一个眼神，都装作没有看到，继续喝酒聊天开心的很。
当然秦灵波确实也很开心。
自己深藏的心事能够有人分享，而且这人还一点都不会嘲笑或者劝阻，更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这种朋友实在令人心喜。
落在纠结的杨青平眼中，便是秦灵波面对余弦时放松又自在，完全没有和自己相处时偶尔出现的失落。
杨青平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的念头更占上风。
她们两个一个踌躇，一个着急。
余弦看着秦灵波不断用余光偷瞧，眼珠子都要偏到一边去了，决心帮她一把。
她故意抬手扶住秦灵波的脸颊将人定住，倾身凑了过去。
从杨青平的位置和角度，只能看到两人越来越近，最后交错到一起，亲密无比。
而秦灵波不躲不闪，甚至还抓住对方的手腕，眷恋地勾住。
哗啦！
酒坛落到地上跌成碎片。
杨青平脸色瞬间白得吓人，转身就跑。
她跑得太快太慌乱，明明是习武之人，竟然脚底打滑差点摔倒。
好在及时稳住身形，片刻之间只剩背影。
如此表现，不太像是面对普通朋友啊。
余弦收回手，饶有趣味地看着杨青平远去的背影，对慌乱站起来的秦灵波说到：“灵波，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追上去会发生什么吧？”
秦灵波让余弦帮的忙很简单，就是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在杨青平面前故作亲密，甚至是远超出友人之间的亲密，以此来试探杨青平的反应。
秦灵波笃定地点头，“我知道，我就试这一次，也问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求得一个结果才能死心。”
她就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往外走了几步，秦灵波突然转过身，快速说到：“那阿弦你呢？你也喜欢沈阁主吗？”
余弦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连忙摆手让她快走。
“忙你自己的事去，不要管我！”
秦灵波嘻嘻笑了两声，这才飞快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