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不佳时,不宜强行练剑,你今日先回去,下次想明白了再来寻我,咳……这把木剑,我就先替你保管了。”

  “好……”

  李楠丧气地垂着头,满怀心事溜出庭院,谁知一抬头,就见那位丹云宗的少主神色冷淡,垂眸睨着他。

  此刻天全然暗了,青年身姿颀长,眸光深冷,分明只是个医修,却莫名叫人喘不过气。

  李楠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道:“玄,玄少主。”

  怎么办,今日被发觉了,日后怕是再也不能来找师兄练剑了!

  同时心里又不禁有些不满,大师兄不过是偷偷玩一玩剑,怎么就不行了?

  感受到李楠敌意的目光,玄蝉沉默良久,才道:“下次别翻窗了,走正门。”

  说罢,从他身侧走过,抬脚入了院子。

  屋内并未点灯,庭院里尚且残余着结界的灵气波动。

  昏迷半年,突然练了两次时辰的剑,此刻或许早已因为疲惫睡下了。

  玄蝉放轻脚步,轻轻推开了门,借着月光绕过屏风,走到榻前。

  少年侧躺在外侧,被褥被踹到腰际,一只雪足伸出被子,被皎洁月色贪婪包裹。

  哪怕昏迷半年,谢梧也没有半分作为病人的自觉,一举一动皆如往昔。

  无比煎熬的半年,于少年而言,却不过眨眼之间。

  可于他而言,没有谢梧嬉笑的日子,每一刻都如行尸走肉毫无意义。

  玄蝉弯下腰,温凉掌心握住那截踝骨,将其塞回被子里,再扯住被子重新盖至少年肩膀。

  他就这样看了谢梧许久,喃喃道:“原来纵使我成了医修,也照样保护不了你。”

  玄蝉缓缓跪在床榻边,永远挺拔的脊背逐渐弯曲,低头埋在谢梧温热的脖颈间,几乎是贪婪地渴求着少年的气息,“我并非故意不让你练剑,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他只是太害怕再失去谢梧第二次。

  他只是……太过思念这个人,哪怕是日日望着谢梧,这半年来压抑在若无其事的表面之下的癫狂与惶恐,早已将他逼入绝地。

  “玄蝉……?”沙哑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你怎么了?”

  玄蝉抬头,眼前一片模糊,方才恍然,自己竟已潸然泪下。

  谢梧困倦地眨了眨眼,左手拽住袖子擦过他眼下湿润,低声道:“好端端的,因为什么难过啊?”

  玄蝉几乎要沉溺在他温柔的声音里,克制地攥住他的腕骨,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他,“谢梧,可以抱抱我么?”

  “就像以前一样。”

  说实话,以前许多事,谢梧其实记不太清了。

  并非故意忘却,只是除了练剑,他总是心大。

  只是记忆深处的确有个影子,曾与他抵足而眠。

  谢梧大方地让出一半床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来吧,说说你为何难过。”

  俨然一副要开导他的模样。

  玄蝉一时失笑,如何也拒绝不了心上人榻上之邀,褪去鞋袜,主动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但谢梧显然对于自己被人抱着这回事不太乐意,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来,反手将玄蝉搂进自己怀里,还贴心地拍拍他的背,哄小孩似的,“说罢,我听着。”

  别的不说,他在心理疏导这方面还是挺有经验的,比如长风与小师妹,都是在他的关怀下健康成长。

  谢梧垂眸,看向玄蝉的眼神不自觉怜爱。

  玄蝉:“……”

  玄蝉没有挣开他,这本就是他所渴求,如何舍得推开。

  “我其实不是难过。”深夜总是令人生出冲动,玄蝉亦是俗人,亦难以避免,“只是有些想念你。”

  越是冷淡的人,诉说起思念来,常人总是更难以抵抗。

  但谢梧不是常人。

  任谁大半夜睁开眼瞧见有人趴在自己床头哭,怕是都不会好过,被扰了清梦,先前被这不准那也不准的约束久了,此刻种种恼火涌上心头,倏然把人推下了床。

  玄蝉冷冽的眸子里难得浮起一片茫然。

  谢梧没好气道:“我要睡觉,不准吵我。”

  说罢,恶狠狠地拉上了床幔。

  玄蝉:“……”

  玄蝉揉了揉眉心,放轻脚步走出屋子,低头盯着满地被剑气凌虐的桃花出声,半晌从喉间泄出一声低笑。

  走出庭院,在院外等候多时的灵越谷弟子立马上前,道:“玄少主,我们师姐邀您去宗门大殿,说是有要事相商。”

  玄蝉冷淡颔首,“劳烦带路。”

  在灵越谷半年,他却连宗门大殿该走那条路都不清楚。

  他困住谢梧,又何尝不曾困住自己。

  ……

  玄蝉到时,秋月白等人早已喝过一轮茶点。

  秋月白放下手中茶盏,冷哼一声:“要请你来一趟,可真是不容易。”

  玄蝉撩起衣摆于空位坐下,淡淡道:“放心不下他,陪他睡下,方才耽搁了时间。”

  咔嚓——

  秋月白手中茶盏应声而碎,却像是察觉不到痛,鲜血自指缝流出,染红了那几枚不知价值几何的戒指。

  谢梧不在,那种刻意维持出的和谐霎时粉碎,如他手中杯盏。

  谢梧只知他们好声好气商量如何轮流照看他养病,却不知在暗地里,早已为了谁第一个去陪他吃饭打起来无数次。

  顾昭手撑在桌案上,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尾巴,循着动静扫了眼秋月白鲜血淋漓的手,撇撇嘴,“好啦,你们又这样,谢哥会不高兴的。人也来齐了,柳师姐你有事便说罢。”

  柳明月坐在长桌主位上,从储物戒中召出一株通体血红,形如蘑菇的灵草。

  就连玄蝉都忍不住站起身,“血芝?”

  这半年里,玄蝉翻遍所有古籍,也曾找到过一个可以让筋骨起死回生的法子。

  取血芝,扶桑树根,以及仙人之心,三者置于炼丹炉,所得丹药,便可活死人肉白骨。

  可除却生长于地龙之角上的血芝曾有记载,其余二者中,神树扶桑至今无人知晓其扎根何处,仙人之心虽并非真正取心脏,而是心头精血,可凡间何来仙人?

  柳明月面色并未因寻到血芝而高兴,“血芝是我从沉日阁拍卖会上夺来的,我用傀儡丝绑了阁中长老,才得知此物乃修真界中人送来拍卖。”

  "整个修真界谁不知无双殿与丹云宗开出天价求血芝,可血芝却被人偷渡到了凡间无人知晓,这说明,有人根本不希望谢梧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