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宋九卿本人也明白,此去敌营深处卧底,最难对付的不是性情捉摸不定的‘柳清风’,而是自己人。

  一个妖魔藏身之处的消息,不足以让人称之为英雄。

  可谢梧知道,今日之后宋九卿必须回来,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决定好易容成谁了么?”柳明月提醒道。

  谢梧想了想,“嗯,麻烦柳师姐帮我易容了。”

  一刻钟后,狐耳‘少女’从屋内重新走了出来,并伴随着某位正主恼羞成怒的骂声。

  玄蝉摇了摇头,“太高了。”

  屋中听见此言的正主再次破口大骂,“你才矮,我可是狐族里最高的女妖!没品的臭道士!死断袖!”

  玄蝉面不改色从储物戒里摸出一瓶丹药,倒了一颗给谢梧,“吃了它,可改变身形三个时辰。”

  谢梧接过丹药咽下,顿时感觉秋月白等人都变高大了些。

  “具体事宜都想必柳师姐都已告知你。”秋月白又从袖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护心鳞,“此物是我仿照蛟龙护心之鳞打造,虽做不到十成十抵挡会心一击,却也能有六成,此行纵使一切准备就绪,但途中难免发生意外,你多当心,切莫恋战,我与顾昭会从正面将他们引出去,尽量为你拖延时间。”

  “御兽宗的灵兽已经找到地宫所有入口,玄蝉会在地宫入口处接应你。”

  谢梧点头,“我知道了,放心,我一定会将宋九卿带回来。”

  临走前,玄蝉又交给他一瓶毒药,“如若遭遇危险,将它丢出去。”

  谢梧一眼看透他淡漠眼底的焦躁,笑着捶了捶他的肩,“别担心,我很厉害的。”

  他说完不再耽搁,身影逐渐消失在通往后山的铁索桥上。

  *

  与此同时,地宫中。

  “诶,这都第八日了,狐妖大人的妹子怎么还没传消息回来?”一个巡逻的魔族满脸烦躁。

  同伴摇了摇头,“听说这几日谢梧来了灵越谷做客,毕竟是个炼虚期的高手,谨慎一些也好。”

  两人正说着,狐耳少女就从头顶的洞口里跳了下来,身姿极为灵巧,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冲两个巡逻的魔族抬了抬下巴,“我兄长呢?”

  “狐妖大人这会应该还在地牢。”魔族恭敬道。

  狐妖少女面露古怪,“地牢?他没事跑那去做什么?”

  “还不是那个人族惹了先生不快,也该让他尝尝我们妖族的刑罚,免得进了魔窟还整日里端着那副正人君子的作态。”魔族啐了一口唾沫,“他倒是命硬,进了地牢半个月还没死呢。”

  扮做狐妖少女的谢梧心底一沉,面上还是学着少女撇了撇嘴,“知道了,我去找他。”

  谢梧虽头一次来,那地牢却并不难找。

  赤霄剑对血腥气的敏锐程度从不会出错。

  时隔一月之久,他终于再次见到宋九卿。

  地牢深埋于地下,因经久不见阳光,如泥潭深处的土壤一般阴冷潮湿,即便是谢梧,都无法阻止那透骨寒气侵袭肺腑,以至于当他见到宋九卿的瞬间,就连心脏都好似被冻住,每一次呼吸都失控地发抖,五脏六腑被冻久了承受不住这样一记沉重的心跳,碎成无数块冻肉。

  可谢梧知道,他心中的痛苦不及宋九卿所受万分之一。

  烛火微晃,透过牢房相间的铁栏杆,只见绿衣青年被两枚透骨钉钉在墙上,双手被极细的两根琴弦吊在两边,琴弦陷入皮肉,死死栓住那一节森然腕骨。

  琴弦上的血迹无法干涸,总是一层又附上一层,顺着腕骨滴落在地,只要宋九卿不死,就永远不会停止,

  但谢梧记得,宋九卿最爱惜他的琴,每一次在直播间里也好,在他面前演奏时也好,他总会洗手焚香,将琴弦擦拭得一尘不染。

  可此刻的青年却满身血污,低垂着头再无往日半分优雅风姿。

  狐妖站在青年面前,背对谢梧,谢梧看不到他做了什么,却听到了宋九卿气若游丝的一声闷哼。

  他本该利用此刻伪装的身份阻止这一切,或者干脆拔剑将这几只妖杀掉,可残余的理智却率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为何宋九卿会是半月前,在他来到灵越谷那日被打入地牢?

  宋九卿这么聪明,一手琴音可操控心神,那个先生真的会舍得因为一次得罪就将人折磨成这样?

  不对。

  谢梧心头狂跳,某个猜测已然浮出水面。若真是如此,那么今日恐怕不是什么里应外合,而是一出瓮中捉鳖。

  而他就是那只鳖。

  偏偏尽管如此,他也无法就此收手,他必须带宋九卿走。

  “狐妖大人!那群修士围住了地宫,地宫入口被长山门的两个死丫头带着一堆符修炸开了,先生让您前去迎敌!”眼看狐妖拿起一把烧红了的刑具便要往宋九卿脸上按,一只低阶小妖匆匆跑来。

  “哼,先生果然没说错,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狐妖丢掉手中刑具,跟着小妖转身离开了地牢。

  谢梧躲在转角,见他们走远,果断奔向宋九卿。

  他空手挥出两道气刃,轻而易举斩断琴弦,宋九卿倒在他怀里,哑声道:“谢梧?”

  谢梧将秋月白交付给他的护心鳞贴在宋九卿心口,“我们回家。”

  然而他扶着人尚未走出地牢,森冷刀意迎面飞来,他只得抱住人侧身躲过。

  谢梧回头,对上王臣阴冷的双眸。

  “先生说得不错,果然有老鼠混进来。”王臣好似并未认出他,面容憔悴而苍白,分明身上无伤,却眼窝深陷,眼圈发青,足以证明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快活。

  宋九卿终于攒足了力气,从无止境的疼痛里缓过神,“别管我,你先走,柳清风早已知晓我是眼线,今日不过一场局!”

  王臣指节弹了弹刀身,闻言冷笑,“走?今日这地牢,便是尔等丧生之处。”

  这段时间王臣总是一个人待着,待久了便忍不住点开直播间,看着谢梧与他们言笑晏晏,看着谢梧突破炼虚。

  可每到夜深人静,他又会梦到母亲惨死于人族身下的模样,恨意沸腾灼烫胸腔。

  今日是先生强行将他从床榻上拖了下来,说让他前往地牢解决混进来的人族,他便浑浑噩噩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