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北迩坐在后座中间放松身子,搓了搓有些酸疼的大腿,看着车窗外发呆。
昨天听宫南川说起关于那片海的事之后,他满脑子里堆满成团的事,很乱,又不得不去想,想得脑袋直疼。
玻璃瓶里的数据,那片海上的数据,还有用数据做成的心脏,操纵者和病毒者……只要是存在于任何东西表面多多少少都会有数据残留。
会是跟那个陨石有关吗?
连一向天才科学家的封缜也觉得那些数据跟那个陨石有关,可他却不这么认为……
不,不对,封缜应该早有察觉,就是之前封缜说的那句“我们好像被戏耍了”这话,他还说过那句“像是有人刻意为之”这话。
刻意为之……
宫北迩重新按下按钮,关闭的车窗又重新降下一半,在宫南川和贝冰冰投以疑惑不解的目光下,他对车顶上的三个超生化人说。
“我希望你们最好诚实回答问题。”
宫北迩也不等车顶的人回答,直奔主题问:“那堆数据真的是那个落日陨石干的吗?真不是人刻意为之吗?”
坐在车顶上的三个超生化人互相对视一眼,裴渊压低声音笑着说:“宫北迩这小子还真挺敏锐。”
岑远偏头看向白亦,“你回答?”
白亦沉默着没说话,听到宫北迩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只得回答了句,“百年前我们和那些科学家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话落,就看见宫北迩伸出双手抓住车顶探出脑袋,正看着白亦他们,“你们没有亲自去确认?包括你们的再生父母他们。”
裴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说:“有啊,到最后一样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当你明明抓到线索的时候它就断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宫北迩眯缝了一下眼睛看着裴渊,“你们确定真用心过?”
“操,我们十个超生化人都出动了,连军方的人和科学家们也一起出动了,当然用心去找了,但线索就是断了,能怎么办?”
“要是能找到线索的源头,我们在百年前早就解决了,你们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活着了,末世佬。”
裴渊一口气说完,又瞪着宫北迩沉声说:“别质疑我们。”
宫北迩看着裴渊,又看了眼岑远,最后看向白亦,“我惹他们生气了?”
白亦应了一声,“以后不许再质疑我们,对你没好处。”
宫北迩沉默了下,很诚恳地向三个超生化人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质疑你们,只是有些问题想确认一下而已。”
裴渊和岑远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愣住,看着宫北迩又退回去。
“要不是知道他是宫家后代,我差点把他看成她,”裴渊轻叹口气说:“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方式,跟你的再生父母一个样。”
“嗯,”岑远应了一声,“像她。”
裴渊静静看着白亦。
“别看我,我分得清谁是谁,谁都不是谁的替身。”白亦说:“她是我值得尊重的一个亲人,而宫北迩,也只是活在这个时代里的末世佬而已,不能混为一谈。”
“我知道,但你还是会遵从她留给你的遗言。”裴渊痞笑着说。
白亦没说话。
车内,宫南川边开车边抬眼看向后视镜里宫北迩,“哥,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难道你不觉得吗,那个陨石只是一个那么大的石头而已,怎么可能会干得出来那些事?”
宫南川看着前方的路,大脑在思考着,“如果那个陨石本身有问题的话,那么那堆数据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这些事儿得问封缜。”宫北迩闭上眼睛不再说起这话,很快陷入深度睡眠之中。
等再醒过来时车内没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得真饱。
拉开车门下来,一阵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恍惚间以为是那阵调皮的风在刮他,又好像不是,也就没再在意这点细节。
“哥,给你备好牛肉铁盒,就等着你吃呢。”宫南川在不远处冲他挥了挥手,“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跟冰冰打算把你的份儿吃掉。”
宫北迩吱了声,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没见那三个超生化人的身影,“他们人呢?”
“说是到处看看,一会儿回来。”宫南川答。
宫北迩刚坐下来没多久,白亦他们已经回来了。
“你们既然到处看看,那路上有没有看到病毒者?”宫北迩拿起牛肉铁盒,拉开拉环时随口问了句。
“没有。”白亦答。
正准备吃牛肉的动作微顿,宫北迩转头看向白亦他们,“真没有?”
见白亦他们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怎么会没有?真奇怪。”
贝冰冰吃完最后一盒牛肉,抬头好奇地看向白亦他们问:“你们都能操控风水冰,是异能吗?”
由于白亦被问过一次类似的话,没什么反应,倒是裴渊和岑远被这句话给愣了下,没说话。
宫南川转头看着他们,“到底是不是异能?我老觉得你们都快与大自然合为一体了,虽然是超生化人。”
“不是异能,跟你们说了也听不明白,”裴渊耸了下肩笑,“反正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
宫北迩用配带迷你版小筷子夹起一块牛肉送进嘴里,腮帮子有些鼓鼓的,“我之前就问过白亦这个问题,他也说不是异能。”
察觉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宫北迩吃饭的动作顿住,转头看向裴渊和岑远,见他俩看的是他手上这个铁盒,顿时气乐了。
“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儿?我们就这么吃饭的,有啥问题吗?”
裴渊看了眼那个一看就知道质量堪忧的牛肉铁盒,“酱牛肉吗?我看怎么不像。”
“白亦也说酱牛肉,是你们百年前那个文明时代的东西吗?”宫北迩看着他。
“哎哟真惨,那个文明时代美食可比你们这个时代丰富多了,至少比你手里这个牛肉铁盒好吃得多。”
裴渊走上前过去,在宫南川身旁蹲了下来,伸手抽走他手里拿着迷你版小筷子,往简陋水杯里转了转。
宫南川见状眉头微蹙,有些不满地说:“这是我的水杯,弄脏了我怎么喝?”
“就算弄脏了也能喝啊。”裴渊说着抬起筷子甩了甩水珠,又往宫南川手上牛肉铁盒里夹起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尝口味。
过了几秒后,裴渊扯了扯嘴角,“……谁做的这牛肉?肉质次就算了,口味居然这么难吃,而且还有一股烧焦味儿,你们真吃的下去啊。”
话落,就看见宫南川那张温和亲切的脸上难得有些不满,乐了,“别气啊,别忘了我是水,只要是水相关的,都能被我净化。”
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伸出手对着那水杯上面,在三个人类用肉眼可见地看见水杯里的动静。
里面的水面好像受到牵制似的向上浮在半空中,那些残留的杂质瞬间清除得干干净净,然后又落回水杯里。
“你可以喝看看是不是挺干净的?”裴渊挑眉看着宫南川。
宫南川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端起那水杯喝了小口尝了下顿时一愣,惊讶地看着水杯,“这水真干净,跟在沿海城市里吃到那顿海鲜餐一样干净。”
贝冰冰双眼一亮,急忙拿起自己那老旧保温桶递到裴渊面前,露出可爱甜美的笑容,“可不可以给我这桶也净化一下?”
裴渊刚想拒绝,一直沉默不语的岑远突然说:“裴渊。”
裴渊转头看向他,“别叫我,我不是谁都能用的免费净化工具人。”
“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那保温桶里净化一下。”岑远难得多说了一句话。
裴渊看着他,暗中跟她僵持了没多久,最后放弃了,无奈地痞笑了起来,“得得得,净化就净化。”
“把你那保温桶盖子打开,好给你净化一下。”
贝冰冰连声说好好好,开心地拧开盖子递到裴渊面前,看着里面的水被净化得差不多了,又往小盖子里倒了一些,端起来想要尝一口。
结果一口都没喝成,小盖子被宫北迩端走并仰起头隔空喝掉了。
“这水确实挺干净。”宫北迩一抹嘴,满意地点点头。
“北迩!”贝冰冰要气炸了,一把拿走小盖子,抱起保温桶跑远了些,“你不许喝我的,不然我跟你急。”
白亦见状,脸上毫不掩饰地嫌弃,“你身上缺点确实有点多。”
宫北迩转头看着他,“干嘛?你有意见?”
白亦冷眼看着他,说话更直接了些,“是有意见,你浑身哪儿都有缺点毛病,末世佬。”
“我还对您有意见呢,您没事动不动就消失,动不动就出现吓人,”宫北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您就在一旁看戏,都不帮我一下的,您这心是石头做吗?”
“别跟我说什么你们超生化人没有心脏,反正在我眼里,你们生化人跟我们人类之间除了各方面优越以外,并没什么不同。”
“不然远古们为什么会给你们生化人设置有思想有情感这些多余的玩意儿,如果不是,那你们也只是一具空壳的生化人而已,有错吗?”
宫北迩又看向裴渊和岑远质问了一遍,“有错吗?”
俩人都没说话。
良久后裴渊轻笑出声,“你说得没错,你们人类有的,我们生化人确实也有,哪怕是超生化人。”
裴渊本想替白亦说句好话,可看着宫北迩那副样子,想想还是算了,让这俩慢慢相处中了解彼此吧。
白亦看着低头继续吃饭的宫北迩。
裴渊站起身走过去,长臂随意挂在白亦肩上,压低声音痞笑着说:“你说得对,谁都不是谁的替身。”
白亦别过脸去。
原本开一天的时间就能回城,但因为这份氛围感实在太轻松舍不得早早回城。
于是宫北迩他们一商量,决定放缓速度,硬生生拖延到两三天才回帝城。
裴渊和岑远同时抬头看着现在的帝城,心情五味杂陈。
“白亦,现在的帝城已经变成这样了吗?”裴渊看着帝城,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感,“当年我们被迫关进休眠舱的时候,它可不是这样的。”
当年他们被迫关进休眠舱的时候,帝城还是挺繁华热闹。
之后成功逃狱的那天正好是深夜十二点多,没去正门离开,而是一出来后就直接各奔东西去了,压根没空多看一眼那座帝城变成什么样。
现在他们又回到这里,再看一眼已经是变成另外一幅风景了。
真的是……感慨万千啊。
白亦抬头看了眼帝城,“我前二十几多年回来后它就这个样子,挺死气沉沉的。”
裴渊抬起胳膊搭在岑远肩上,“你感觉如何?”
“挺复杂。”岑远看着眼前这座帝城,想起一些不太好的过往,心情十分复杂。
“你们在那儿说什么悄悄话?”
宫北迩从城内出来看着那三个超生化人,明显能感觉到站在正门两边的扛着荷枪实弹的士兵有些紧绷过度,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表情。
肯定是瞪直眼睛看那三个超生化人呢。
整个帝城的人都多多少少听过生化人的传说,而且生化人很好辨认,所以这俩士兵很快猜到那三个超生化人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样挺好的,不然被人知道这世上存在着比生化人更厉害的超生化人,那真的天下大乱。
白亦看了他一眼,朝前走过去。
宫北迩感到有些意外,“你不用消失了?”
“你不是说我动不动就消失,动不动就出现吓人吗?现在我难得不用这样,你又有什么问题?”白亦蹙起眉看着他。
宫北迩看着他,“不用太当真,反正我都快习惯你这样又消失又出现。”
白亦突然靠近宫北迩,深邃的眼眸直视他,“到底走不走?”
宫北迩被他突然靠近有些吓到,也没因此后退,抬手摁着白亦肩膀向后推开一些,“走,我带你们去见见封缜他们。”
后面的话是对裴渊和岑远说的。
宫南川和贝冰冰先回实验馆了,现在只有宫北迩亲自带三个超生化人坐进车里,往军事基地那边开去。
等几人进入实验馆里的那一刻,宫北迩敏锐察觉到这里所有的实验员似乎都害怕他身后这三个超生化人,恨不得跑远几十米。
宫北迩亲眼看见那些实验员们一个个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眉头深蹙,直接把不爽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压低声音吼:“怕什么怕?你们是不是有病?!”
“既然这么怕超生化人,那你们还实验个屁,要不您们干脆全都别干了吧?”
宫北迩面色冷峻地毫不客气开骂:“真他妈一群怂货,还不如封缜来得省心。”
那些实验员被他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都不敢说一个字怼回去,只得强忍火气瞪着宫北迩。
站在身后的三个超生化人被他对那些实验员开骂给震惊住了。
“您在那儿看戏很有意思吗?”宫北迩冷眼看着站在不远处正看戏的封缜。
封缜边拍着手边慢悠悠走过来,“我就知道我要是不过来,这里的人都要被你骂了。”
“难道我不该骂?都当实验员了还怕超生化人?”
“你说的并没有错,但说话起来太冲了。”封缜双手揣进白大褂口袋里,“他们都是人,会害怕超生化人是很正常的事情,等过一段时间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封缜笑看着宫北迩身后的另外两个超生化人,“裴渊和岑远是吧,你们好,我是生物部部长封缜。”
生物?
裴渊和岑远对视一眼,又看向白亦。
裴渊率先问他:“他是不是生物专家?”
“嗯,天才科学家。”白亦答。
俩人没说话。
“你们有什么想法,先进我们专案室里再说,可以吗?”封缜一点不介意那两个超生化人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然后转过身时看了看那些害怕跑远的实验员们,勾唇笑着说:“其实生化人这个新物种呢,跟人类并没什么区别,只是比人类更能做很多常人不能做的事而已。”
待宫北迩过来时顺便抬起胳膊勾住他就往电梯方向走去,白亦他们跟在身后。
岑远看着封缜,压低声音说:“这个封缜不简单,而且我还感觉到他身上留下某人的气息。”
“我也感觉到那股气息,怪不舒服的,”裴渊蹙起眉看着封缜,“他信得过吗?”
白亦看着走在前面的宫北迩,“信不信都说不准,日子还长,咱们先看看这个封缜信不信得过。”
“为什么?”岑远问他。
“因为宫北迩信任封缜。”
快要走到电梯的时候,整个实验馆的灯突然黑了一下又亮了一下,明明灭灭的,但没听到警报声。
实验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纷乱的声音响起,有恐惧也有害怕等等。
三个超生化人同时抬起头看着明明灭灭的灯沉默。
宫北迩只是惊了一下就稳定情绪,转头正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挑了挑眉看着他们,“看你们这反应,是不是又来一个超生化人?是哪个系?”
白亦低头看着他说:“真敏锐。”
“哪个系?”宫北迩坚持地重复了一遍,“到底哪个系?”
封缜看着那明明灭灭的蓝色数字,心下了然,“是雷吗?”
“雷系?”宫北迩看了眼封缜,又看向白亦他们,“是雷系吗?那他来这么一出是想干嘛?”
“提示。”白亦答。
宫北迩愣了下,“什么提示?”
裴渊双手插兜看着那明明灭灭的灯痞笑着说:“提示就是告诉我们,他要来了。”
“他要来了?是来这儿吗?”
“嗯,不过得等晚上才能见到他。”裴渊低头笑着答。
话落,那些明明灭灭的灯恢复正常,整个实验馆内一切都正常。
“这见面方式真有意思。”封缜轻晒, 伸手按下按钮,电梯门开了。
几人乘上电梯,然后进入专案室里。
除了宫南川和贝冰冰,宫将军、吴赫和葛爷爷都看向那三个超生化人。
老陈看着巨大屏幕上地图,头也不回地说:“封缜,你过来看一下。”
封缜快步走过去,看到屏幕地图上显示标着某个符号的位置,确实是雷,而且这个位置刚好就在帝城。
“我第一次见超生化人找上门。”封缜看着屏幕,“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
老陈偏头看向他,“此话怎讲?”
封缜转过身看向那三个超生化人,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面容虽俊美却自带一股冰冷气息,“你们谁愿意说下关于雷系超生化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渊和岑远习惯性看向白亦。
“你们为什么看白亦?”宫北迩也看向白亦,“难道他跟那个雷系超生化人关系很好吗?”
“差不多,”裴渊抬起胳膊搭在白亦肩上,“你要不跟他们说下?”
白亦掀起眼皮看着宫北迩,“你姐什么时候回来?”
宫北迩虽然不知道白亦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回答了句,“下个月,这跟我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他是被你太奶奶救过一命。”白亦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封缜,“要想让他留下来,得让宫西洛必须回来,否则免谈。”
“而且,他在我们之中年纪最小。”
“有多小?”宫北迩问他。
白亦偏头看了他一眼,“二十岁。”
然后又看向封缜,“封缜,虽然我不想多管闲事,既然宫北迩信任你,那我可以尝试信任你一次。”
封缜站在那儿没动,“请说。”
“不要跟他起冲突,没有人可以制服得了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他说了多么过分之类的话必须要忍让?”
白亦应了一声。
封缜顿了一下走上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白亦,又看着裴渊和岑远,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满地问:“凭什么?你们是不是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我跟你们是第一次见吧?你们这个敌意从何而来?能说说吗?”
裴渊和岑远没说话,一块儿看向白亦,连宫北迩也看向白亦。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些超生化人一见封缜就有敌意,挺莫名其妙的。
之前他也替封缜说过几次,但他知道白亦似乎不太信他说的话,现在再说就显得太那啥了。
这次他选择闭嘴,不参与。
白亦静默片刻,声音很淡,“你真想知道?”
“我不该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挺无辜的。”
白亦看了他一眼,从薄唇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因为你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