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用完饭从酒楼里出来,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沈倦兴致很高,拉着钟意晚从街头逛到巷尾,也全当消食了。

  刚确定关系时的情意都是炽热而滚烫的,沈倦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珍宝连同自己那颗真心一并奉上。

  他知道钟意晚喜欢精致漂亮的小东西。

  所以在表明心迹之前他便做好了准备。

  无论成功与否。

  沈倦都会把事先准备好的那只鸾凤状的须弥戒给送出去。

  戒指里存着他这些时日以来搜集到的全部名器珍宝,以及一些钟意晚可能会用到的金银财宝和法器灵石。

  沈倦握着钟意晚的手,和他一起慢悠悠地沿街逛过去。

  都说人开心的时候容易说些有的没的废话。

  沈倦就是最好的例子。

  身边的少年整个人开心到起飞,小嘴一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好像开心的小柴啊,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钟意晚被他的情绪感染,眼中染上笑意。

  城东的戏院不知道在表演什么节目,隔大老远就能听到宾客们的唏嘘声。

  注意到钟意晚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沈倦干脆提议道:“不如去戏楼里听会儿戏歇歇脚?师尊累了吗?”

  “不太累,就是走得有些热。”钟意晚拿着绘有花鸟的折扇不断扇风。

  他看了眼身前的沈倦,对方瞧着清爽无比,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热,跟冰块做的一样。

  沈倦拉着他走进戏楼内部,出示过票据和令牌之后,侍者脸色一变,恭敬地将两人引去戏台下方的观感最好的位置。

  在两人身旁那张圆桌上落座的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

  此人穿着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配着墨色翠玉扣腰带,上挂蟒蛇衔珠腰佩,剑眉飒飒,气质威风,在他身边还站着几位凶神恶煞的护卫。

  钟意晚一眼便知这位是大周的某位王爷。

  当今周皇正值壮年,膝下共有八位皇子和一个公主,目前并没有立太子。

  周皇的几个同辈弟兄都有大片封地,个个都是万户侯,但只有两位仍在珉都未曾去往封地任职。

  一位是最受周皇宠爱的同胞弟弟齐王,另一位则是掌握周朝军权的端王。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齐王可谓是受尽皇族宠爱。

  就连沉迷求仙问道的周皇也不忍心让他这个胞弟离自己太远,索性让其留在京都。

  与齐王不同,端王十三岁时便开始带兵征战四方,年纪轻轻就闯出了一片名堂,如今还有不少新任武将和一些两朝元老对其赞许有加。

  需要注意的是,先皇时期端王手里就已经有了半只可以调动周朝大军的虎符。

  另外半只则在当今周皇的手里。

  若是两只虎符合而为一,那么无论是镇守边关的周朝主力军,还是守卫皇城的禁军,都可以被轻易掌控。

  出于忌惮,周皇一直没有放松对端王的警惕。

  早些年前大周与北漠发生过一场恶战,端王亲自领兵作战,险些在围剿敌首时身死。

  不久之后捷报传来,周皇龙颜大悦,命人隆重地接回端王,并且找来天下最好的医师为其疗伤。

  此举看似是在体恤关怀弟弟,实则是周皇计划中的一环。

  待端王在京中养好伤势以后,周皇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了。

  赐给对方美人佳苑的同时也在暗中一点点架空了端王的兵权。

  算是变相地监禁了这个对自己有着极大威胁的弟弟。

  不过直到今天周皇也没有找到端王手里藏的那半只虎符。

  钟意晚捧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正在给他剥瓜子的沈倦。

  青山城是对方早就定好的游玩地点,这条长阳街也是沈倦带他来的。

  虽说整座城都已被沈倦收入囊中,但他也不至于在短短数日内就拿到了所有的商铺。

  目前为止的巧合和偶遇似乎有些多了。

  像是有心人的刻意为之。

  比如几刻钟前钟意晚随手指的鸿德酒楼,菜谱上写的都是钟意晚爱吃的膳食,而且听沈倦的意思是他提前就已经吩咐过厨子去做。

  现在的戏楼也是。

  若不是沈倦主动提起,钟意晚根本不会来这里,更不会遇到邻桌的端王。

  最关键的问题是,钟意晚做选择之前,沈倦都给他留了拒绝的权利。

  就连平日里对钟意晚的各种好意也是同样如此。

  钟意晚可以选择不接受,但之后绝对会有另一环等着他,直到最终呈现的结果是沈倦所期待的那个,数次的圈套循环便算作结束。

  看似给了钟意晚绝对宽限的自由,但又把他牢牢抓在手心挣脱不出。

  过程中或许有微微失控的时候,但钟意晚毫不怀疑,只要能够达到自己预期的那个结果,沈倦可以为之不择手段。

  毕竟黑化值摆在那里,沈倦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如果钟意晚真的只是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漂亮蠢货,那他还真看不出来这一点。

  可惜他不是。

  钟意晚讨厌控制欲强的人,但不讨厌沈倦。

  至于沈倦对他设下的小圈套……就当恋人间的小把戏算了。

  无非是些小打小闹,都在钟意晚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再说了,沈倦的性子还算温和,怎么着也不会跟南寄欢那样拿条链子把自己捆起来。

  就在这时,台上的戏子唱罢一场戏,敲锣打鼓地举行这场戏的谢幕仪式。

  钟意晚拿起侍者放在圆桌上的戏目随意地看了两眼,发现还剩一场牛郎织女的戏没演。

  今日时节特殊。

  为了应景,戏院便将这场戏排在了最后。

  钟意晚吃着沈倦剥好的瓜子,惬意地扇着风,等着下一个好戏开场。

  在一阵铜锣声中,沈倦凑到他耳边:“师尊要吃刨冰吗?”

  见他点头,沈倦回道:“刚巧我跟某位先生学了做刨冰的花样,师尊稍等片刻,我去借一下他们的小厨房。”

  钟意晚安静地注视着他走远,片刻后才兴意阑珊地转头看向戏台。

  修真界的传说故事跟他在现世听的很多都不一样。

  就比如戏台上唱着的牛郎织女。

  那位牛郎并非什么家境贫寒的放牛娃,而是一个被狸猫换太子的真太子。

  那头会说话的老黄牛其实是一只即将得道成仙的精怪,跟在太子身边不过是为了吸取对方身上的真龙之气。

  太子和神女的相遇过程倒是和钟意晚在现世中听到的片段一样。

  在老黄牛的教唆下,太子偷了神女的羽衣,令其暂时失了法力。

  不过从始至终神女都未曾对太子产生过爱意,只有被囚禁的无尽恨意。

  若不是心中复仇的意念一直支撑着她,神女怕是早就自戕而亡了。

  最可笑的是太子对她的爱都是真的,为了她而努力奋进也是真的。

  后来太子暗中做局铲除了当时将自己换到皇宫之外的贼人,经过重重磨难之后才被皇帝接回宫中。

  几年之后,旧皇驾崩新皇继位。

  神女成了皇后,同时也是后宫中唯一的女眷。

  可事后的各种弥补都阻挡不了她复仇的意念。

  她哄骗新皇,告诉他只要吃下老黄牛的肉就能飞升成仙,穿上老黄牛的皮就能抗过飞升天雷。

  皇帝自然信她。

  老黄牛被皇帝扒皮吃肉的前一夜,神女去牢里看了它。

  令人气愤的是。

  这头给神女带来一切不幸的老黄牛竟还有脸哭天抢地地求她跟皇帝美言几句,让皇帝放了它一命。

  神女假意怜悯它,提出了用羽衣的藏匿地点作为交换。

  为了保命,老黄牛便告诉神女说羽衣就被皇帝藏在他们寝殿里最大的那根房梁上。

  当晚神女支开了皇帝,果然在梁木上找到了自己被夺去的羽衣,法力终于再次回归,但同时神女也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从前那些日子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受孕,却没想到败在了最后一步。

  神女怜悯天下苍生,又怎会伤害无辜的胎儿。

  重回天界之后不久她便诞下一女。

  可惜这个小女娃没有经历飞升天雷的淬炼,根本不能在天界停留太长时间。

  神女别无他法,只得重返人间,将尚在襁褓里的女娃娃交给了皇帝。

  自她走后皇帝每日憔悴不已,不仅沉迷求仙问道,还妄图通过发动无谓的战争来引起她的注意。

  因为皇帝知道神女心系苍生,绝不会忍受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看到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人再度归来,皇帝甚至偏执地想要废去对方一身修为,将之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不过这次神女是有备而来。

  她的身后是十万天兵天将。

  天界的王母手持玉簪,在两人中间画出一条蕴含着天道法则的浩瀚星河。

  随即她将那些因为战争而死的百姓们全都变作了喜鹊。

  皇帝若想以凡人之躯跨过银河就只能踩着喜鹊过去。

  可那些喜鹊皆是因他而死的无辜百姓,又怎会让他如意?

  每次皇帝还没走一半,鹊桥便会突然塌陷。

  披着黄牛皮的皇帝只能挣扎着被喜鹊从银河中叼起,接着丢回起点重新来过。

  神女很快就腻了这样的游戏,她将皇帝扔回了他的金殿,又将女婴交到了对方手上,临走前她只给皇帝留下了一句话:

  “你走你的帝王路。”

  “我行我的长生道。”

  “此后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