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绿意的林子里飞出些淡青色的风种,它们像是可爱的小精灵一般藏在古树之后,偷偷看着兄弟俩的互动。

  钟意晚哭的眼睛通红,大有“西湖的水啊我的泪”的架势,整个人还在一上一下的抽泣。

  被他用力箍在怀里的人还在打趣:“别人家兄弟重逢也是这样吗?一上来就给你哥哭丧?”

  “二宝啊二宝,再哭的话这片林子都要被你给淹了。”

  钟意晚吸了吸鼻子,放开怀里的钟弈,接着又摘掉脸上碍事的蒙面巾,形容狼狈地抹着眼泪。

  他有很多话想问,比如观自在,比如哥哥,再比如原主。

  钟弈看他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不无好笑道:“别只哭呀,跟我说说话,这里都好久没来过人了。”

  “哥的灵魂破碎,但抵不上被你哭的心碎。”

  钟意晚鼻间发酸,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心口的缺憾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是万蚁噬心般的剧痛。

  他蓦地心脏一紧,身子一软便向前倒去。

  抓着胸口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在那处衣料上抓出一层层褶皱。

  钟弈瞬间意识到不对,看着满脸痛苦的弟弟,面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扶起小脸惨白的钟意晚,探出灵力进入他的身体里查探情况。

  越看越觉得心惊。

  钟意晚的心脉处竟然有恶果和十二弦的毒!

  千重错的恶果确实蕴含着极强的灵力,但若是直接服用便会被剧毒缠身。

  至于十二弦,这种毒明明都已经在修真界绝迹了,怎么会?

  他阴沉着脸道:“谁给你下的毒?”

  钟意晚咬牙,艰难道:“十二弦是钟庭下的,千重错的恶果……”

  眸中的光华破碎,他闭了闭眼:“……沈倦,是沈倦。”

  他不是傻的。

  稍微推测一下就能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

  只是……

  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他不能修炼,身体也不如那些修者们强悍。

  这种情况下他随时都会死。

  发现了罪魁祸首又能怎样?他又没有能力报复回去。

  所以只能装傻。

  没人会跟无知的蠢货计较什么,太掉价了。

  听到沈倦的名字,钟弈心里涌上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将钟意晚手中的血红色宝石放到一边,扶着人盘腿而坐。

  兄弟俩掌心相抵,钟弈为弟弟度过去一道温和清润的灵力,缓慢地安抚着对方心脉处躁动不安的两种剧毒。

  随着时间的流逝,钟意晚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健康。

  直到两种剧毒彻底平静下来,钟弈这才收回手。

  他沉吟出声:“是南渐微带你过来这里的?你的容貌与我一样,她肯放你进来?”

  钟意晚撅嘴,极其没有底气地低下头,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听完一切后钟弈乐了:“你俩这是怎么回事?又是给你下毒又是带你过来解毒的?沈倦什么时候精神分裂的,我咋不知道。”

  “还有你,净抹黑我呢!还私生子,这辈子直到死,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一下。”

  钟意晚扭过头去,抱着膝盖假装看天。

  在某个瞬间,他的脑海里飞速地闪过什么。

  钟意晚蹙眉回头:“按你的意思是南长老与你有嫌隙?那她知道你……”

  话音到这里一顿,他刻意略过了某个字样,继续道:“她竟然会相信我现在的假身份?还让我进来祛毒治病?”

  钟弈抚掌大笑,看起来洒脱却又落寞,他不无感慨道:“由爱生恨,无爱何来恨?”

  “我们的恩怨情仇不关其他人的事,南渐微心思通透,不会不明白。”

  “更何况……这世间只有两个人知道我已死去,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的系统。”

  钟意晚想到什么,不由得脸色一变:“观自在是你的系统?!不对,南长老已经跟我说了,进来之后会有人指引我,告诉我怎么做。”

  “她既然都这么说了,怎么会不知道你已经……”

  “啊,这个啊。”钟弈摩挲着下巴,“她一直以为这块红宝石是我炼制出来的秘宝,其中封存着我的一抹神识。”

  “还有。”他歪了歪脑袋,疑惑道:“观自在是哪位?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钟意晚瞬间来劲,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穿书以来这两个月的经历全都告诉了他。

  听到最后,钟弈脸上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整张俊脸都揪在了一起。

  他低骂一声,站起身后来回踱步,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怎么会?系统我俩有协议在先,更何况……有穿书局的规矩作为约束,他不会违反规定才是。”

  钟弈心情郁闷,完全想不通自家弟弟为什么会被送过来。

  “哥,”钟意晚拉住他的衣角,“你跟观自在的协议是什么?”

  被他叫住的人颇为疲累地叹了口气:“宿主死后,系统能够接管宿主的身体,也能查看宿主的全部记忆。”

  “我与他的协议便是骗过所有人,假装‘钟意晚’这个重要角色还未死亡。”

  钟弈垂下眼睫,弯下身来捧起那颗血红色的宝石。

  “先前……我们偶然间窥探到了几分世界的真相,那时候我就明白,若是‘钟意晚’这个角色死亡,会对世界线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而且,”钟弈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

  “二宝,你是穿书局主系统的第一位取样对象,本应该绑定的是我的系统‘诺亚’,也就是你口中的观自在。”

  “当年的那场大火是为了给你的死亡合理化,但他们的信息出现了偏差,并不知道我也在家。”

  “也许是母亲做了什么,让他们一直都以为我是那个被关在研究所里将近八年的孩子。”

  “那具尸体是他们伪造出来的,他们带走了我,再清醒时我已经身穿到了这里。”

  庞大的信息量刺激着钟意晚的理智。

  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白茫茫一片的“医院”,每天都要被拉着做各种测试,抽血、吃药……

  钟意晚无措地松开了拉着哥哥衣角的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也就是说,哥哥原本可以拥有一段极好的人生。

  来这里的应该是他。

  死的也应该是他。

  而不是那么讨喜的哥哥。

  钟弈不知道钟意晚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看他又要哭便赶忙坐在他身边,哥俩好地搂着他的肩膀。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个小哭包。”

  “不是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吗?”

  “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钟意晚痛苦地摇了摇头。

  越接近真相,他的心就越是忐忑不安。

  就像有什么东西即将消失再也不见一样。

  他的直觉向来都是准的可怕。

  他低头看向脚尖,避开了系统和穿书局的话题,转而问起哥哥的情况来:“哥,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不待钟弈回答,自钟意晚的额头飞出一道道银白色光线。

  光线落在地上逐渐汇聚成人形,一位扎着三股长生辫的小少年显出身形来。

  系统抬起那双淡漠的碧蓝色眼睛看向兄弟俩:“无意叨扰,只是你们要说的事情涉及穿书局机密,系统有权向上举报。”

  少年不带什么感情地注视着钟弈:“你曾经也是系统宿主,不会不知道某些事情不能说。”

  钟弈无所谓地耸肩:“可我任务失败了,现在不归你们的人管。”

  系统冷冷道:“主系统‘诺亚’因为你而产生了人类情感,你在穿书局中的各项记录也是他抹去的。”

  “上面给我的信息中说的是原主‘钟意晚’被穿书局废物利用了,现在看起来却不然。”

  “抛开你想要谈论有关穿书局机密的事情不谈,你和诺亚还把大家骗得团团转。”

  “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在试探穿书局的底线。”

  看着系统步步紧逼,钟弈丝毫不见慌张,他镇定道:

  “系统与宿主是共生关系,无论发生什么事,系统都不能放弃宿主,这是局里面的规定,诺亚和我都是按照规定行事。”

  系统并不买账:“这不能掩盖你们违反穿书局规定恶意抹除任务记录,以及瞒报任务实情的行为。”

  钟弈无奈地扶额:“如果是你也会那么做的,局里让我绑定了恋爱系统去攻略男主沈倦,但是男主都要嘎了,这你让我怎么攻略?”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死寂。

  钟意晚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自家哥哥。

  钟弈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自顾自道:“沈倦是人魔混血,身负魔神血脉,同时还生而具有仙骨。”

  “这两种极端的天赋在他一人身上必定会出大问题。”

  “我原想着,要么剜去他的仙骨让他修魔,要么废掉他的血脉让他修仙。”

  “毕竟若是二者同修,沈倦迟早会爆体而亡,时间久了可能连神智都会陷入癫狂。”

  钟弈长叹一口气:“只是我到后来才发现一件事,沈倦的仙骨与别的修者不同。”

  “世家大族最有天赋的修者也不过只是躯干处是仙骨,其他部位皆是凡骨。”

  “而沈倦竟然全身都是仙骨。”

  听了这么多,钟意晚头脑发愣:“那沈倦要怎么办?”

  钟弈眼神复杂:“废掉血脉的话他可能会死,剜去仙骨他也活不了。后来我为他寻了个宝贝,将他的金丹和修为全部都封在了神魂中。”

  “只要神魂不灭,就算打碎他的全身仙骨,把他身体整个毁去,沈倦依然能够修炼。”

  “这便是我寻到的法子。”

  说着,他不卑不亢地看向系统000000:“并非是我利用了穿书局的规则漏洞,而是为了沈倦。”

  “好的攻略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的打情骂俏,而是成长与教导,当年我用巫族至宝让沈倦得以踏上仙途,便也甘愿承受之后种种。”

  “我愿以我之剑心在此代替巫族至宝,守护巫族百姓千年万年,而诺亚则是代替我去教导沈倦长大。”

  “沈倦不是我的攻略对象,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沈千月和应君则的孩子,更是我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