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年轻的白人女孩急切拉住好不容易遇到的行人, 她是来澳洲游玩的旅客,谁知道来的第二天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界,她不认识路, 半天也见不到人, “我好像迷路了, 请问您可以帮我带一下路吗?”

  话音还没落下,白人女孩就看到自己问路的女士, 墨镜下是一张东方面孔, 意识到这位女士应该也不是本地人。

  丁漠漠脸色当即一变, 立即拉起围巾遮盖住自己的脸,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拒绝的同时,仓皇转身离开。

  “女士?”白人女孩回过神, 急忙叫了一声,但那位东方女士仿佛逃命般跑开了。

  确认周围没有人了, 丁漠漠才大松口气, 拿出地图确认自己的位置才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馆歇息。

  期间, 她一直戴着墨镜,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生怕被当地同胞认出。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华国人不认识她这张脸。

  不过跟其他功成名就的名人不一样,她这张脸早就臭名昭著, 人人喊打。

  如果在街上被人认出,她不会被人吹捧着要签名, 只会被人用嘲讽辱骂,即便是素质高的路人,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也会投来鄙夷的目光。

  十年时间,丁漠漠已经清晰认知到, 她的名声已经差到极点,在最开始那一年,她甚至被愤怒的路人堵在巷子里威胁。

  所有人都嘲她恶毒,自私,不配做母亲。

  也有人恶意抹黑她,造谣她为了丁漠漠这个身份,真的谋杀了‘丁漠漠’本人。

  因为这个刻意造谣,她出狱后,一直处于警方的从长期监控下,不能出国,官司缠身。

  要不是经过多年努力,她证实了丁漠漠的失踪确实跟她没关系,否则她这辈子都无法来到澳洲找小儿子。

  “今墨真的在堪培拉吗?我现在离你提供的位置不远了。”丁漠漠给曾经在陈家做事的一位老佣人拨去电话。

  为了知道小儿子的下落,她特地花高价撬开了那位佣人的嘴,这些年她过得实在拮据窘迫,如果不是为了找到小儿子,也不会割肉般花钱买消息。

  在跟大儿子打遗弃的官司后,她的假身份也被戳穿,相应的丁漠漠名下的财产悉数冻结。

  尽管助理帮她变现了一部分资产存入海外银行,但她入狱两年,出来后又被限制出境,这段期间过的十分凄苦,加上不断东躲西藏,手头上一直没有什么钱。

  曾经保养姣好的脸因为缺少昂贵护肤品和医美,也在迅速老去,加上这些年过的不顺心,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高傲的姿态,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最困难的时期,她甚至拿不出吃饭的钱,只能抛开面子,低下头颅求助曾经的助理,祈求她给自己找一份工作,或者暂时借她一些钱。

  好在她的海外资产是助理亲手打理,助理知道里面有足够普通人挥霍的存款,才勉强同意定期给她一些钱维持生活,并且给她租了一间小房子生活,不至于她出去抛头露面工作。

  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如果丁漠漠一辈子无法出境取回海外账户的钱,丁漠漠就得无偿将支取密码告诉助理。

  如果将来丁漠漠可以正常出境了,那么丁漠漠的资产将分三分之一给助理。

  虽然这个条件无理又苛刻,但是走到绝境的丁漠漠根本无从选择,只能依附曾经的助理,在她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曾经最风光的华语女星,人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过了十年人人喊打,入不敷出的卑微生活,她想开了,也不再执着什么名利地位,只想再见见两个儿子,想看他们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安安稳稳,幸福得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大儿子十年前突然转院,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她甚至连这个让牵肠挂肚的孩子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余生都会生活在对大儿子的愧疚和牵挂中。

  还有小儿子,她也是十分亏欠的,没有了母亲的庇护,小儿子又被流放到人生地不熟的澳洲,只有一些佣人照顾,这些年不知道过的怎么样,会不会害怕,有没有想妈妈。

  那时候,小儿子会不会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都抛弃了,最疼爱他的父母一下子变了个人,都放弃了他,他那时是什么心情?

  丁漠漠自认自己不是好母亲,对不起大儿子,对小儿子也没有做到母亲的义务,当初在得知大儿子身患绝症后,无视了小儿子的痛苦。

  现在,如果能让他找到小儿子,她会好好跟小儿子道歉,告诉他,妈妈始终是爱着他的。

  丁漠漠望着窗外萧瑟的风景,这地广人稀的澳洲,寂寥又陌生,小儿子真的能在这里呆的习惯吗?

  第二天,丁漠漠从小旅馆离开,按照地址租了一辆汽车,沿着山脉一路开了三个小时,人烟越来越稀少,逐渐进入一个大平原,上面是一望无际的空旷草原,路上不断有小动物好奇地张望。

  丁漠漠看着周围的景象,眉头越皱越紧。

  这里真的有人类居住的城镇吗?有给孩子配套的学习环境吗?

  还是说,小儿子生活的地方只是一个小村庄。

  又过了半个小时,沿途终于有了零星的房屋,但始终不见大型人类活动场所。

  丁漠漠心里有了底,惊叹陈今研真是个人才,居然能找到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

  随着公路行驶,丁漠漠终于来到了佣人提供的地址。

  满是草坪的山坡上,建立着几幢白色别墅,外面是通了电的铁栅栏,一看就是富人的房子,跟附近零星的房子格格不入。

  屋子外面的草坪时不时有野兔蹿过,一派人和自然融洽相处的模样。

  但这也说明了,这里是有多么的荒凉。

  想到小儿子就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生活了十年,丁漠漠即难受自责,又紧张心虚,但不论多复杂的心情,都掩盖不了她对儿子的思念。

  将车子停在别墅大门,丁漠漠热切望着前边几幢白色别墅,拨通了别墅内部电话。

  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的心脏同时砰砰跳着。

  她今天可以见到儿子吗?她要跟儿子说什么?

  今墨会不会怪她?

  今墨还记得妈妈吗?

  能见一见今墨就好了,看一眼就满足了。

  忐忑的心情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电话那头是一道板正又冷漠的声音,光是听到那没有起伏的语调,仿佛就能看到那位女管家冷酷的性格。

  丁漠漠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后,女管家竟然没有迟疑,直接请她进了庄园。

  在挂点电话的一瞬间,丁漠漠都没有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

  很快,就有受雇于庄园的白人园丁小跑着打开大门,又为她指引了往前主别墅的道路。

  丁漠漠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跟着指引来到别墅前,接着又有白人女佣客气地将她引进空旷又大气的客厅。

  她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坐立不安等着见小儿子,一遍遍考虑着该跟孩子说什么,看看她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但下一秒,一个严厉威严的高瘦华人女性走了进来,她神情冷峻,看人的眼神仿佛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色彩,仿佛一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但身上却散发着苛刻严厉的气质。

  丁漠漠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冷冰的不屑。

  “是丁女士吗?”华人总管的跟她冷漠的表情如出一辙,她根本不等丁漠漠说话,自顾自说,“我是陈今墨少年的管家,十年来他在澳洲的吃喝拉撒都是我在负责,也是他在澳洲的第一监护人,是我让下人带你进来。”

  管家冷硬的态度让丁漠漠感到不舒服,因为这位管家的眼神让人觉得她仿佛在看一件令人厌恶的物品。

  “今墨呢?他不在吗?”丁漠漠没忘了自己千里迢迢来澳洲的原因。

  “丁女士!”管家加重了语气,高傲地直视丁漠漠,“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我记得没错的话,陈家并不允许你探望今墨少爷,你的到来并不受欢迎,作为贴身照顾今墨少爷的管家,我必须郑重跟你说明,只要有我在一天,你都不会见到他。”

  仿佛被人当面抽了两巴掌,丁漠漠遭到了羞辱,她满眼不甘,“凭什么?我是他亲生母亲,只是想见一见自己的孩子,没有人可以剥夺我的权力!”

  “母亲?”华人管家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她冷冷看着丁漠漠,轻蔑地反问,“据我所知,今墨少爷迄今为止受到过的伤害都来源于他的母亲。请问他在被家人强行送到澳洲的时候,他害怕地患上心理疾病地时候,他的母亲在哪里?请问他想念父母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母亲在哪里?请问离开认识的亲戚朋友,只能孤零零在澳洲,没有小朋友玩伴,身边除了一个不近人情的古板老女人跟他说同一种语言的时候,他的母亲在哪里?”

  “他惶恐无助恐惧地时候,最信任最依赖的母亲都没有出现,现在他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你,你又来找他,合适吗?”

  管家的话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刺向丁漠漠。

  丁漠漠脸刷地一下白的吓人。

  管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如果今墨少爷没有母亲的话,至少不会被亲生父亲送到国外,不会连上学的资格都被剥夺,只能日复一日在家里上学,失去朋友,不会孤零零一个人把野兔当朋友。”

  “丁女士,我并不想指责你,你的过去我也有所了解,也知道你的身不由己,但今墨少爷的不幸都是源于你。如果你真的爱今墨少爷,我希望你能远离他,不然只会让他重蹈覆辙更加痛苦,我的意思是,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现在的他有没有母亲都无关紧要,相反如果他那位首富父亲如果知道他竟然跟那个耻辱的母亲还有牵扯,只会更加厌恶他。”

  丁漠漠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管家的话实在太诛心了。

  她在告诉她,小儿子十年来受的委屈,告诉她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原因她的存在,她不配见到小儿子。

  她的存在,只会让小儿子失去更多。

  丁漠漠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无法反驳管家的话,这些年她早就被磨掉了锐气,藏起了锋芒。

  “我只想见见他,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可以。”

  “不可以!”管家目光一冷,毫不留情拒绝了丁漠漠。

  丁漠漠忍着钻心的疼痛:“那我就在外面等,一直等,我总能见到他。”

  管家高傲地看着丁漠漠,仿佛在看一个小丑,“如果你不介意,我没有资格阻拦你做什么事情,但我友情提醒你,我今天之所以同意你进来,就是因为你根本无法见到他。你应该听说这两年首富经常生病,今墨少爷已经被召回国了,你在这里是等不到今墨少爷的。”

  丁漠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思找到今墨十年来生活的庄园,今墨却回了B市,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看儿子。

  “丁女士,看来你还是没有听进我说的话,你不该打扰今墨少爷的生活,你的存在只会无限拉低首富对今墨少爷喜爱,这对他的局势很不利,知道吗?”管家自信地勾起唇角,她相信,她说的已经很直白,丁漠漠只要是真心为儿子着想,自然会识趣地不去打扰陈今墨。

  但要是丁漠漠执意要破坏陈今墨的计划,那么她不介意让丁漠漠永远留在这座庄园内。

  “听说你还有一个大儿子是吗?不要去打扰今墨少爷现在的生活,我帮你去打听你大儿子的下落,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身为母亲,你没有资格见任何一个儿子,我帮你打听大儿子的下落,并不是让你去打扰他,只是让你知道,你那个生病的孩子是死是活。”

  “我相信,你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是两个孩子的耻辱吧?爱他们,就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丁漠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这个管家。

  她仿佛操控着一切,知道所有的秘密。

  可是,真的不去见今墨吗?

  丁漠漠想到了那个让她牵肠挂肚,不得安生的大儿子。

  “你真的,可以打探到复止的下落?”

  管家冷笑了一下,捉住了丁漠漠的七寸,“我可以告诉你陈复止是生是死,甚至可以打探到他转院后的一切,就看你怎么配合了。”

  复止——

  丁漠漠脸色苍白,想到那张脆弱消瘦的脸,丁漠漠的心再一次剧痛。

  或许,她的存在,只是一个错误吧?

  半晌,丁漠漠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苦笑道,“好......我此生,都不会打扰他们,不会去找他们,你跟我讲讲他们地事情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