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病房外脚步声逐渐远去。

  陈复止虚空向外看了一眼,精神有些恍惚。

  “要是不放心,你可以和他好好谈谈, 他还没走远。”孟昨非心细如发, 看出陈复止对那个年轻男孩不一般的态度。

  原以为已经够了解身边这位朋友的过去, 没想到他身后还有秘密。

  而看陈复止的反应,这个新找上来的麻烦, 跟陈复止的关系, 远比其他人复杂。

  “抱歉, 他太粗暴, 弄疼你了。”陈复止很快回神,有些歉意看向孟昨非红肿的指腹,门把手边缘并不锋利, 何嘉名虽然踹的凶,但孟昨非手指并没有破皮, 也不需要上药, 但疼两天是不可避免的。

  孟昨非眉宇微蹙, 对陈复止近乎逃避的反应并不满意。

  他欣赏陈复止隐忍宁静的性格,但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也看出陈复止性格上的缺陷。

  他是一个可以称的上美好的人,善良, 为他人着想,做事有礼有度, 且没有沾染社会上一些坏习性,甚至大部分人认为不算坏习的抽烟喝酒也没有, 自律的像个苦行僧。

  但不可否认,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 陈复止太习惯于将自己龟缩在安全地带,像只害怕受到伤害的兔子,如非必要绝不探头。

  他理解陈复止无意识的自我保护习惯,也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

  可他心中是存了疑虑的,出于绅士风度他给了陈复止跟弟弟交谈的空间,但是看到那个弟弟的第一眼,他就从心里不喜欢,就好像有些人天生不对头,或许从前一句话都没说过,也没听说过这人,但是他们就像两级磁铁,天生相斥。

  孟昨非看着再次下意识逃避的陈复止,想要深究陈复止他跟何嘉名的过去,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并不允许冒昧打探别人的隐私。

  过度探讨别人不想提起的往事,也是一种冒犯。

  他并不想冒犯别人,即便是陌生人,也该受到尊重,何况是跟他接触颇多的陈复止。

  “对不起,我本来不该这么说。”孟昨非眉头轻皱,“你病情目前看上去控制的还可以,这两天医院就会开会评估你的身体状况,顺利的话,这周就可以转院。这次转去米国——”

  孟昨非声音一顿,不想残忍地将他们心知肚明的结果亲口说出来。

  他跟陈复止心里都清楚,陈复止现在还能有说有笑,更多的归功于他年轻的体质,病情真的发展到晚期,即便积极配合治疗,也不一定能从米国安然而归。

  他虽然帮陈复止颇多,但终归只是出于朋友的立场,他不会放弃国内的事业,并且碍于职业因素,将来也无法长期往返两国。

  之后的路得陈复止一个人走,并且是一条大概率回不来的绝路。

  陈复止听懂了孟昨非的留白,眼中落寞一闪而过,“谢谢孟法医,去美国治疗的费用,我会自己承担。”

  孟昨非眉头皱的更紧:“我没有这个意思。”

  陈复止也很坚持:“我知道的,但我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占你的便宜,我也有钱的。”

  陈复止的话完全偏离了孟昨非的初衷,孟昨非湛黑的眼眸微黯,他凝视了陈复止两秒,叹了口气,“我是说,你如果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说,也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

  陈复止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孟昨非是在拐弯抹角问何嘉名的事情。

  在孟法医眼里,他就是个浑身麻烦的人吧?

  而且,还是在他毫无防备下就跑出来的麻烦。

  陈复止苍白的脸色有些发青,何嘉名跟丁漠漠等人不太一样,面对丁漠漠几人他是完全的受害者,可以无视他们。

  但他抽身离开何嘉名这段时间,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这几年陷入了某种怪圈中,把自己困在一个叫对何嘉善愧疚的障碍中,近乎没有底线把对何嘉善的愧疚弥补给何嘉名。

  所以他在被何嘉名得寸进尺后,自省是不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何嘉名,让他受了委屈。

  在发现何嘉名有早恋苗头会耽误学习后,不敢跟真正的哥哥一样,跟何嘉名谈心,勒令他不许在高三重要阶段分心。

  更甚者在何嘉名做出格错事后,当机立断止损。

  陈复止难以启齿,看着孟昨非冷淡俊清的面庞,羞耻感涌上大脑,熏的他脸皮发烫。

  一个男人,跟另一个比自己小,对外号称是弟弟的男人,有不可描述的关系,在外人眼里,确实太荒唐了。

  陈复止几乎是惊慌失措,强烈的羞耻心刺激着身体不受控制发颤。

  孟昨非注意到了陈复止僵硬的神情,知道这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只是没想到陈复止反应会那么大,心里微微发紧有些后悔鼓动陈复止,正想开口道歉,安抚陈复止的情绪,没想到陈复止像是下了必死决心般开口。

  “我跟他关系很复杂。”

  孟昨非到嘴边的安抚停下,认真倾听陈复止的心声。

  “他是我童年好友的弟弟。”陈复止呼吸微滞,眼中划过痛苦,心脏如被尖刃划开,血淋淋剖开反复结痂却始终无法愈合的伤疤,“嘉善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他平静的人生在外婆生病后戛然而止,何嘉善的童年也在父母意外离世后停止。

  他们是命运相连的两个可怜人,相同的境遇,让他们学会在困难时期相互扶持,他们会因为一个冬日的烤红薯沾沾自喜,会在学习期间打零工赚到一点生活费而对明天有希望。

  没有家长庇护的少年,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邻里夹杂着白眼的施舍并不能长久,少年的尊严让他们学会了自立自强。

  他们想尽办法养活三个人,迫使自己长大。

  那三年是他最困难,也是内心最强大的时期。

  如果说,他的生命里有道指引他的光,那只会是何嘉善。

  他头脑灵活在学校赚取同学的零钱,放学时想尽办法在各个餐饮店赚钱,把他房子租给外来工人,为自己为陈复止为弟弟规划着一切。

  就像一个源源不断散发能量的小太阳,只是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生命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年纪,葬送在失灵的刹车片下,消失在陈复止眼前。

  “老一辈的人都很保守,我是未婚子,又只跟着外婆生活,同龄人都被勒令不许接触我,只有他懒得听父母唠叨,算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陈复止苦笑,“我也不知道何嘉名为什么会把嘉善的死归咎在我头上,或许只是单纯的认为,如果有一个人该死,那应该是我而不是嘉善,他只是恨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那时候何嘉名还小,只能我照顾他,嘉善没了,我们还欠了大笔医药费,但好歹那时候我已经成年,有兼职收入,加上长相还可以就去了做了平面模特,后来又去兼职演员,过了两年,嘉善家的房子拆迁,我才还完医药费。”

  “我一直很忙,对何嘉名的教育有所欠缺,只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却不敢走入他内心,后来——”

  陈复止难以启齿,目光垂到地面,生怕看到孟昨非厌恶的神色,“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跟他有了特殊的关系,也不敢让别人知道,直到我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情,才下定决心跟他一刀两断。”

  这事确实他做的不对,何嘉名那时小,也有他没下定决心纵容的成分,他活该,认了。

  陈复止胆战心惊,这是他二十八年人生最耻辱的事情。

  随便一个正常人都无法理解,何况是向来清正的孟法医。

  孟昨非表情空白了一瞬,陈复止说的相当含蓄,但好歹是成年人,他虽然不耽于情爱,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需要时间消化陈复止说的事情,毕竟陈复止跟何嘉名是两个男人。

  他身边自然也出现过同性恋人,也不认为同性相恋有什么不对,只是相处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将陈复止往哪方面想。

  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孟昨非看到脸色本就苍白的陈复止,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

  吓到了吗?

  孟昨非叹了口气,语气平静的如同他们平时对话一般,“你是自愿的吗?”

  陈复止愣了一下,没想到孟昨非会这么问。

  孟昨非看他反应,已经知道答案,“为什么不报警?”

  “我——”陈复止惊讶抬眸望向孟昨非,清润的眼眸盛满迷惑,他没想过,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报复何嘉名,他欠何嘉善那么多,只是自己受点委屈,怎么能害了他唯一的弟弟,毁了前途。

  孟昨非眸色幽深,当法医多年,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这个世界物种多样性。

  陈复止过于自责的行为,他不是在别人身上见过,只是表现方式不同。比如父母出于对孩子的愧疚无底线溺爱,失手杀人罪犯出狱后,对受害者家属倾尽一切资源弥补导致自己人生一团糟,但那时他能袖手旁观,如同信阳所说,收起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但差不多的情形,面对的是陈复止,他察觉到自己双标了,或许是因为对象是他有好感的陈复止,知道他的经历,他只会觉得难怪如此,情有可原,令人疼惜。

  “何嘉善是个很好的人,你很感激他,我相信他帮助你时,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回报。”

  “他的离世是一个意外,谁都觉得可惜,但我想他也在庆幸,不是你出现意外。”

  “复止,我想何嘉善并不想看到你因为他折磨自己。而且你从头到尾不欠何嘉名什么,他只是何嘉名,不是何嘉善,出于对故友弟弟的照顾,你已经照顾他长大,他只是在利用你的愧疚。”

  孟昨非的话,跟陈复止设想的厌恶不同,陈复止微微抬起眼眸,直接撞入一双幽黑的眼瞳,深邃又冷静,好像他一直以来忌讳莫深的事情,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孟昨非也在观察陈复止的神色,见他脸色不再像刚才那么青白,才缓缓开口,“何嘉名现在来找你,想来是对你还存了心思,你确实不该见他。”

  陈复止点头:“他有点音乐天赋,现在正在参加一档选秀节目,人气很旺,也到了总决赛的重要关头,他来找我,我也没想到。”

  “那你喜欢他吗?”

  “啊?”这个问题出乎陈复止意料,他很快摇头,“我不喜欢,我没有想过情爱的事情。”

  “嗯。”孟昨非不愿多谈这个人,虽然没在陈复止面前表现出来,但他打心眼里厌恶这人,“我看过你最近的检查报告,趁着你还不用整天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想不想在出国前出去玩一趟?”

  “好。”陈复止想起上次半途而废的周边游。

  孟昨非是个行动派,当即决定了去H市郊区一家农家乐吃晚饭。

  虽然是农家乐,但那边依山伴水,风景优美,不远处就是连绵淡青的群山,农家乐内还圈养了鸡鸭,有专门的鱼塘供客人掉鱼和王八,也有亲子项目,不远处就是草莓园,桑葚园,葡萄园。

  出了农家乐是一条禁止机动车通行的绿化带,专门供游人骑行。

  孟昨非选择带陈复止来这里,是考虑到上次失败的旅行,农家乐不会遇上堵车的情况,而且还能晚上营业。

  一同来的,还有忙的从喘不过气的信阳,他在陈复止住院期间来过两次,都是在给嫌疑人看病的时候顺道过来瞅一眼的,听说陈复止要转院了,特地选了一个可以让他参加的相聚的时间点。

  不过就算选了在农家乐聚餐,信阳也是姗姗来迟。

  还有就是打扮靓丽的沈俏俏,她对陈复止充满好奇,曾经两次让助理托话,问他要不要借助自己的流量,出面怒锤丁漠漠和陈埕两个贱/货。

  被陈复止拒绝后,沈俏俏就没再联系过她,没想到这次她也会来参加聚会。

  两人来之前,陈复止跟孟昨非已经呆了一下午,他们一起亲手逮了鸡鸭,看着老板娘利落收拾杀鸡收拾鸡毛,也去葡萄园摘了葡萄,还去菜地里摸了一个西瓜。

  陈复止很开心,农家乐是很平常的家庭亲子周末游玩的选择,但陈复止从来没有体验过。

  也是第一次学习到了怎么徒手抓鸡鸭。

  不过虽然活动不多,但陈复止还是有些累了,孟昨非就从车后备箱拿来两根钓竿,并排和他一起坐在池塘边上,被磨平油漆的秋千椅上钓鱼。

  他就跟孟法医坐着钓鱼,等到天幕沉下,也没有傻鱼上钩,还是老板亲自下场,用渔网补了一条大草鱼。

  农家乐所有的食物都是老板一家自己养自己种,用土灶柴火做的,也是陈复止没有体验过的风味。

  等到一桌的菜差不多上完,信阳才踩着晚霞进来。

  “卧槽!真香啊!一闻就好吃,老孟你以前怎么不带我来这!”人未到声先至,信阳踩着大步走进,眼睛机敏一扫,直接一屁股坐到孟昨非边上空位上,而后大咧咧看向陈复至,“复止,你具体什么时间走,我抽个时间送你。”

  “嘴里没好话?”孟昨非撩起眼皮。

  信阳啧了一声,放下掰一次性筷子的手,端起玻璃杯,给自己倒满了椰汁,“以饮料代酒好伐?当我说错话了,不该说走,不吉利。”

  陈复止心里不介意,但看信阳不拘小节的模样,难得心情不错,“成年人赔罪喝饮料?”

  “哎呦!”信阳哈哈一笑,“行了啊哥哥!我可跟你家孟法医不一样,每天不是泡在解剖室打发时间,就是坐办公室吹空调,我天天跑外勤。”

  说着,信阳露出自己手臂上的二头肌上明显的黑白分界线,“看到没,这么热的天,都晒成非洲黑人了,这都是我为社会做的牺牲,你说我能喝酒吗?这不得耽误多少人的大事啊?”

  孟昨非戏谑地看着他表演,在看到陈复止眼中闪过疑惑后,淡淡出声解释,“有纪律,不能喝酒。”

  “谁说的!”信阳正经危坐,“纪律算什么?主要是我一心为民,全身心投入我伟大的事业,要是半夜有紧急状况怎么办,我可都是为了人民的安全啊!”

  陈复止被逗得合不拢嘴,顺着他说,“那你得喝三杯饮料才行。”

  “几天不见,你也学坏了啊!跟老孟一样蔫坏。”信阳怪叫。

  孟昨非:“你喝不喝吧?”

  “拼了拼了拼了。”信阳做出一派豁出去的样子,正好这会儿沈俏俏踩着恨天高,娉娉袅袅走进来,看他玻璃杯的奶白色椰汁,气不打一处来,甩着包就往信阳怀里扔。

  “姑奶奶,谁招惹你了,拿我撒气?”

  “滚!老娘在后头一直按喇叭,你没听见?”

  信阳皱眉:“是你啊?我好端端在前头开车,后面一直有个傻冒给我按喇叭,我还寻思是哪个傻逼路怒症发作了。”

  “这特么就是你报交警的理由?害得我被交警拦下,你今天最好出点事情!”沈俏俏气不打一出来,“我的车你还认不出来?”

  信阳又啧啧两声:“谁知道你一天天的换车,哪像我们家孟法医长情,一辆车能开三四年。”

  有这两人逗梗,餐桌上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老板娘在柜台听到打趣的笑声,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服务生小妹端菜上来,连忙接过来亲自送上去,“这是我们店的特色,紫苏红烧鱼,气味很独特,你们赶紧尝尝。”

  沈俏俏:“老板娘,那两瓶二锅头。”

  信阳:“救命,你饶了我吧!”

  “不行!你千杯不醉。”

  “你再害我,我非被开了不可。”

  孟昨非又冷不丁出声:“纪律算什么?主要是你一心为民?”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陈复止轻轻笑出了声。

  信阳像是见到了救星:“复止,要不也喝点?”

  “不行!”不等陈复止拒绝,孟昨非和沈俏俏同时出声。

  两人的声音一轻一重,把信阳下了一跳,然后做作地摇头,“果然爱和不爱地差距一目了然。”

  四个人欢声笑语吃了晚饭,陈复止胃口不大,也吃不了刺激性的东西,孟昨非特地让厨房做了蛋羹。

  晚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下,但郊外月朗星稀,借着淡黄的月光,可以看清不远处池塘的粼粼水光。

  信阳提议去附近走走溜食,几人就去了那条禁止机动车行驶的绿化带。

  夜晚,被高温灼晒的道路温度还未褪去,沈俏俏来了兴致,脱掉高跟鞋,赤脚踩在马路上,没一会儿疼的龇牙咧嘴。

  信阳嘀咕了一声脑抽,抢了沈俏俏的鞋子就跑。

  沈俏俏没想到赤脚走路那么疼,本来走两步就停,没想到鞋子被抢,立刻大叫着追上去,一边跑一边跳,寂静的夜晚只剩下两人的吵闹声。

  “累了吗?”陈复止跟孟昨非都是安静的性子,玩了一下午,孟昨非不由担心陈复止身体状况。

  “没有干体力活,我还好。”陈复止如实回答。

  月牙爬上山梢,星星都在云层后面,习习晚风吹动周边树叶,夏日的热浪一下子消散不少。

  陈复止注意到沈俏俏和信阳都出了不少汗,而他除了闷热,没有感觉多少热意。

  这个认知让陈复止眉头一紧,曾经他也是怕热一族,现在却连在盛夏,也感觉不到从前的燥热了。

  “你要死啊!把鞋还我!”

  “你不是要赤脚走?我这是成全你。”

  “你幼不幼稚!”

  “复哥?”

  欢闹的声音骤然停止,轻松的心情是瞬间从高空狠狠抛下,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

  “复哥!”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复止这才回神,确认刚才那声不是幻觉。

  掌心猛地一暖,陈复止呆呆顺着手向上,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孟昨非紧绷的嘴角。

  信阳和沈俏俏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停止打闹,往他们这边走来。

  “操!复哥身体这么差,你竟然真的敢带他出来!”黑暗中,一道身影从树后走出,焦急往陈复止所在的地方走来。

  陈复止脸猛地一白,迅速看向孟昨非的脸,想不明白为什么何嘉名会在这里。

  天色黑沉,但陈复止的反应都被何嘉名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接到季童电话,顾不得季童是不是别有深意,他马不停蹄往这边农家乐赶。

  他早就到这片地域,但是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季童所说的农家乐,只能在边上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在路边看到了形似复哥的人影。

  他出声试探,看到那条黑影愣住的模样,立刻确认了那是陈复止本人。

  但是只在一瞬,他就险些压不住火。

  那个姓孟的男人跟复哥肩并肩走着,好像认识多年早已默契十足的情侣,而他们身边还有放肆大笑的一男一女,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和谐,复哥完美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一个没有他的生活。

  而他的怒火,在陈复止听到声音后露出排斥的神情,到达了顶峰。

  但何嘉名没忘记复哥现在的身体状态,他心疼的要死,又顾及陈复止的身体,不能对他释放怒火,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冲姓孟的扣帽子。

  何嘉名快步走去,一把将陈复止拉到身后,毫不顾忌向孟昨非怒吼,“你不知道复哥的状况吗?还是你要害死他!”

  这话太重了,完全是无理取闹。

  孟昨非眸色猛地一沉,相当不悦看向何嘉名。

  果然,再一次见面,依旧十分看不顺眼。

  “何嘉名!”陈复止被粗暴拽了一下,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堪堪稳住身形就听到何嘉名的无端迁怒,“你够了!不要无理取闹!”

  “复哥?你一定要向着他吗?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生病了?”何嘉名声音满是委屈,在知道陈复止身患绝症却不告诉他时,他不可置信,无法接受,甚至动过什么都不要,就陪在复哥身边的准备。

  本来他还抱有一丝希望,是复哥不想拖累他,才决定悄无声息离开。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现在亲眼看到复哥跟另一个男人这么亲密,他几乎要发疯。

  明明是他先来的,一直以来复哥眼里也只有他,但现在他就好像一个局外人,不过短短三四个月,他就连站在复哥身边的位置都没有了。

  陈复止气的发抖,何嘉名的突然出现,就像一锅好汤中出现了一粒老鼠屎,今天所有好美的心情瞬间化为乌云。

  原来,只要有一个人出现,光是看到他,就觉得特别糟糕。

  陈复止狠狠捏紧拳头,肠胃因为激烈的情绪翻腾起来。

  “滚!”

  他闭上眼,咬着牙狠狠吐出这个字。

  “复哥?”何嘉名不可置信看着陈复止,完全想不到复哥会让他滚。

  “上午我就说的很清楚了,不想见你。”肠胃开始绞痛,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滴下,陈复止强撑着,让何嘉名滚开。

  何嘉名眼神倏地发狠,狠厉瞪一眼对他目露嫌恶的孟昨非,还有另外两个闻声赶来的男女。

  何嘉名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挣扎,突然轻笑了一声,如铁钳般紧紧箍住陈复止的手,“跟我走!”

  与此同时,信阳赶了过来,听到的就是何嘉名不容置疑的这句话,眉头立刻挑了起来。

  而孟昨非也狠狠皱起眉头,目光落在陈复止隐忍的脸上,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老孟,这是谁啊?”信阳上下打量他。

  孟昨非语气发冷:“无关紧要的人。”

  信阳冷笑一声,双手环胸,露出张力十足的二头肌。

  何嘉名脸色难看的仿佛见了死人:“滚开!”

  信阳根本不惯着他:“你爸妈没教你怎么说话?我不管你是谁,你没看到陈复止不想跟你走吗?”

  何嘉名神色再也绷不住,低呵叫了一声,树影背后窜出来几条人影往这边走来。

  看走路嚣张的架势,不像普通人。

  陈复止强撑着身体凝神看了一会儿,只见眼前有几条重影不怀好意往这边走来。

  想要何嘉名结束闹剧,但光是跟胃里的疼痛作斗争,都几乎耗光了全部力气。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感到明显的疼痛。

  此时胃部就像将前段时间积压的痛苦,加倍释放了出来一样。

  信阳,孟昨非看到走来的人影,皆是挑了挑眉。

  沈俏俏识趣往后站了站,免得误伤到自己。

  何嘉名本不想让这些人出来,需要借用外力带走复哥,这对他来说是一件耻辱,说明复哥并不想跟他走。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让在B市的狐朋狗友帮忙叫人,给他从会场找了几个年轻员工造声势。

  季童跟他透露过,他安排的人这些天没见过陈复止出病房,他想要带走陈复止,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知道季童不怀好意,甚至是幸灾乐祸等着看他倒霉,但他没时间了,急着要把复哥从姓孟的身边带走,让他呆在自己可以掌控的地方。

  因此,他还是把会所里的几个员工带来了。

  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选择。

  姓孟的再牛,身边有朋友又怎么样?

  双拳难敌四手,今天这人,他必须带走。

  这么想着,何嘉名神色狠厉起来,声音却不自觉放软了,“复哥,我给你转到B市医院,我会好好照顾你。”

  陈复止眼前已经有重影了,他听不清何嘉名的话,只看到他嘴唇在不停张合。

  意识在一点点抽离,猛然间他似乎听到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叫了一下他的名字,而后一只温暖的手掌,撑住了他的后背脊柱。

  陈复止拼命睁着眼皮,大汗淋漓看向身后那人,只隐约看到一张挂满冰冷却焦急的脸。

  何嘉名也发现了陈复止状态不对,立刻如临大敌,但目光触及孟昨非那只手后,妒火立刻燃烧理智。

  他猛地拍掉孟昨非的手,打横抱起陈复止,急得乱颤,“复哥,复哥你坚持一下。”

  这个时候撑场子的混混也到了,他们一溜儿站到了何嘉名身前,翘着头,用下巴看孟昨非和信阳几人,那架势就是在说:你们要是不长眼试试?

  有混混给何嘉名挡着,何嘉名更不把孟昨非看在眼里,抱着陈复止往停车的方向,

  今天这人他带定了。

  “小鬼到阎王这闹事,找死呢这是!”信阳啧了一声,挑眼看着一排‘傻冒’,在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的混混没反应过来时,当即从后腰掏出一把手铐,咔嚓一下套在离他最近的混混手上。

  混混们还没反应过来,信阳已经行云流水般掏出口袋里的警官证,拿出对付杀人犯的气势凶悍道,“动手前睁开你们的卡姿兰大眼看看,市公安的,袭警刑期三年以下,自己掂量掂量办!”

  “妈的!在H市混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跟我耍狠的,都给我一字排好!”说着,信阳报了一声粗口,又扭头看了孟昨非一眼。

  孟昨非寒着脸,默契道,“报警了,两分钟到。”

  混混们懵了,怎么也想不到就是帮老板站个场子,就踢到了铁板。

  他们耍狠直接耍到了市公安刑警身上,他们这不少人是刚出来上班的年轻人,就是为了讨口饭吃,听说会所工资才去的,有两个只是服务生,临时被叫来的。

  “操!真要抓我们啊?”

  “别呀!是领班叫我过来撑个场子而已,不关我事啊!”

  “闭嘴!都给我去边上蹲好!”

  何嘉名也没想到自己找的人会出现变故,在信阳掏出手铐的那一刻,何嘉名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他狠狠瞪着信阳跟孟昨非两人,他想不顾一切带着复哥逃离这里,但是——

  何嘉名狠狠握紧了拳头。

  “看什么看!这位先生,你集结这么大批人,这是涉/黑知道吗?还要当面带走我朋友,你违背公民自主意愿,是要拐卖人口吗?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信阳不屑看了眼何嘉名,大步大步向他走去,不容置疑从他怀里接走了几乎被汗水浸湿的陈复止。

  察觉到陈复止状态十分不好,信阳眼睛微眯,直视何嘉名眼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里是H市,不管你是谁,这天眼遍布各地,只要你敢抗警,用不着半个小时,我就能把你抓回来,你最好试试!”

  ————

  “还是个公众人物?”

  “在比赛期间?我怎么记得这个节目是封闭训练的,我是没时间看综艺,我女儿爱看。”

  “这事得当事人谅解,问题最严重的是他集结了一批会所的员工,涉/黑了知道吗?还被市局抓包,人信队长亲自抓的,能这么简单揭过吗?”

  “请您谅解,他只是一个普通艺人,根本不存在涉/黑问题,您应该也了解过,而且他要带走的是人也只是他的兄长,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他马上要总决赛,这关于他的事业,他犯不着跟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经纪人好脾气撑起笑脸,一遍遍向负责案件的警官解释。

  在接到警方通知后,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公司花费这么多资源培养的新人,竟然直接把自己弄进了局子,这件事一旦曝光,何嘉名彻底完蛋。

  好在一切还有回旋余地,经纪人第一时间敢到H市,保释何嘉名的同时,跟警方说尽好话,希望他们不要全网通报。

  好不容易求爹爹告奶奶,疏通好了关系,他终于接出了何嘉名。

  但看到何嘉名的状态,经纪人狠狠拧起眉,沉下脸警告,“你差点毁了自己。”

  何嘉名冷冷看了眼经纪人,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经纪人冷笑:“出事了知道找我,怎么现在没事了,连看我都不看一眼。”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经纪人联系的人众多,他扫了眼助理发来的链接,只一眼就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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