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开往山区的道路上, 江眠都还在思考背包里那张照片的事情。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他和蔡兴耿没错，自己当时也的确有这样的站位。
如果那人有这样的照片，那也就代表着, 当天地下室当中，或许并不止他和蔡兴耿两个人。
当然也不一定就有其他人在场，很有可能在他们进入地下室之前, 那里就已经被人安置好了偷拍道具。
但这也是更让江眠担心的。
如果那人提前在地下室当中布置好了一切，除了事情的真相他全都一清二楚之外，连他们的行动, 恐怕也早就被那人预料到了。
如果那人预料到他们的行动, 会不会再次提前做好转移准备, 那到时候……
江眠本就有些晕车, 一路上更是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些问题，脑袋越发混沌了。
他摸了摸大衣口袋, 从里面掏出了一罐长条薄荷糖。
江眠打开瓶盖, 从里面取出一颗，撕开外包装，把晶莹剔透的淡绿色糖果塞入口中。
他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感受着薄荷清香在嘴巴里逐渐扩散开来，手上左右旋转把玩着糖果罐。
这罐薄荷糖，还是他在医院的时候, 周思衡偷偷塞入他口袋的。
那时他偶尔会觉得消毒水的味道呛鼻，周思衡便希望这份薄荷香气能够减轻他的不适。
江眠捏了捏罐子。
确实起到了很大的帮助呢。
经过了一阵颠簸的山路，车子终于是快到了剧组的驻扎地。
江眠看着窗外的片场布置从远到近，连带着片场外那一圈乌压压的人影越来越近, 最后车轮停下的时候，几乎吸引了现场所有的目光。
所有人都对这辆忽然造访的大巴感到好奇, 蹲守的狗仔们更是下意识觉得车上会下来一位重量级人物，纷纷把镜头对准缓缓开启的车门。
连林屿言也皱着眉头，心想是不是又有人要来他们剧组搞事情，就像当时的蔡兴耿一样。
当穿着大衣迎风而来的江眠带着两声咳嗽出现的时候，现场先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随后更加沸腾起来。
因为黄思源的退出，剧组需要更改剧本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江眠担任剧组的编剧，前些日子住院的事情也是人人知晓，这些天他一直没有露面，很多人还在私下里猜测江眠是不是被剧组抛弃了，所以这样自带热点话题讨论度的人物出现，狗仔们当然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而剧组的工作人员热情明显更加饱满。
这两天剧组的事情简直是忙不过来，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林屿言心里也压着火，平时审核更加严谨，让大多数人叫苦不迭。
现在江眠回来了，大家都知道林屿言对他的重视程度，所有工作人员此时看江眠，就像是看到了末日之下的救世主似的，眼神里充满热烈的激情。
就是他们太过于热烈了，几乎是一拥而上把江眠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起来，江眠根本走不出几步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应对大家的寒暄。
“行了行了散了散了，都干活去，让江老师好好休息！”
最后还是大家长林屿言发话，遣散了这一群不省心的。
第一批迎接江眠的大部队当中，并没有出现周思衡的身影。
江眠来的时候，周思衡正在休息室补妆，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不小，还没等他开口，小李就自告奋勇出门查看状况。
补完妆的周思衡也不紧不慢的站起身，一只脚才踏出休息室，就听到小李也同样着急忙慌又激动不已的嗓音。
“是江老师回来了！”
在小
李这声大嗓门的背景音下，周思衡瞧见了正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江眠。
江眠找了一圈没发现周思衡的身影，本想随机抓个路人询问，随即也听到了小李的那声惊呼，才一确定小李的方向，转头便对上了周思衡同样错愕惊喜的眼神。
“……”小半个月没见到人影忽然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江眠一时间就像是失去了言语能力似的，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愣愣的偏了偏脑袋，伸出右手轻轻晃了晃，和周思衡远距离打着招呼。
周思衡瞧见了，也冲他微笑点头。
两个人相隔不远，是刚好处于能够目光所及的位置，却又因为身旁人海嘈杂，听不清彼此的言语。
但只一个眼神便足矣。
江眠逆着光而来，冬日的暖阳洒在他身上，看上去烂漫极了，梦幻到像是打破了另一个世界走出的人。
周思衡眯起眼眸，眼前不受控制地飞速闪过一个画面。
他看着江眠，此刻的感觉有一瞬间的熟悉，但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他闭了闭眼，努力回想着。
记忆中，他很少见到像江眠那样拥有晶莹剔透眼眸的人。
这样好看耀眼的眸子，本就应该过目不忘……某一个瞬间，周思衡闹钟，那个场景再次重现。
似乎是来自灼热的骄阳、茂密大树枝桠下的一瞥。
只是遗憾有很多的细节仍旧一片模糊。
看到了周思衡本人以后，江眠并不打算继续上前到他身边。
刚才听路过的工作人员说，接下去周思衡还有好几场戏份需要连轴转，连休息的时间都非常短促，他不想浪费周思衡宝贵的时间。
为了早日解决剧组问题，江眠也收了先去休息的心思，转身改变道路走到林屿言身边，询问目前重拍的进度状况。
“很难说，周思衡倒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放心，就是被临时改了戏份的莫灿灿还不太适应。”林屿言抓着手上的剧本，江眠看得出纸张的颜色，应该是今天刚刚打印出来的，表面却爬满了褶皱，一看就是被林屿言翻来覆去看来好多遍捏的。
他又随着林屿言的视线看向正在B组片场拍摄的莫灿灿。
因为剧情大幅度变动的原因，林屿言暂时暂停了AB两组同时拍摄的安排，现阶段全都改为由他现场监制，备受关注的便是莫灿灿。
江眠想了想，莫灿灿也确实很辛苦。在他原本的设定当中，女一号的性格和其他角色都不太相同，尤其是和莫灿灿原本饰演的角色割裂严重，如今他强行把两个角色融合在一起，林屿言又要马上补上短缺的剧情，她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吃透角色。
“卡！你这里情绪还是不够强，调整一下，一会再重新拍一次！”
一旦达不到林屿言的心理预期，他就会变得无比暴躁。
站在他身旁的江眠默默后退两步，避免被这大喇叭嗓门伤及无辜。
莫灿灿过来的时候一脸菜色，看到江眠简直是看到了救世主，马上拎起裙子两侧飞奔而来。
“江老师，我可算盼到你了！”
江眠又无奈又好笑：“把你剧本给我看看。”
作为刚毕业缺乏实战经验的学院派，莫灿灿当下的状态还是更加偏向多读多看，她的剧本上的确和江眠预料的一样，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笔记，再丰富一些，剧本都要留不住这些冲天的笔记了。
“有自己的理解是好事，但是也不能光记录不实践。”
接过莫灿灿递来的笔以后，江眠开始给莫灿灿分析剧情，帮助她梳理脉络，表演的时候就不用再那么痛苦的浮于表面。
从某种程度上，江眠和林屿言简直是绝配的搭档，认真起来都是旁若无人的存在。
但与林屿言不同的是，江眠认真的时候更加充满耐心，会一字一句反复把知识点掰碎讲解，而不是暴躁输出。
所以经过了江眠的细腻辅导后，莫灿灿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充斥着“涅槃重生”的舒适感。
“谢谢你江老师，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有了江眠细致的分析帮助，重新开始的拍摄后，莫灿灿终于没有再被林屿言强行喊卡，硬着头皮饰演完了整个桥段。
“总算是有点入戏了，就是状态还有待提升，情感再投入一些，眼神变化放慢一些，我们再重新拍一条。”
江眠站在一旁，揉搓着手臂因为结痂发痒的伤口，全身心的跟随着导演的节奏，感觉到身后有道热意靠近。
他转过身，看清来到自己身后的是裹着毛绒斗篷的周思衡。
“果然还是需要眠眠出手，这个家不能没有眠眠。”
周思衡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嘴，江眠却因为他这句话微微红了脸颊。
“看上去你心情很好。”还有空开他玩笑。
十二月早已经入了冬，山间的气温比城市里更加冷上几分，空中渐渐飘下几片雪花，偶尔有一片非常懂事的雪花飘到了江眠发间，周思衡瞧见了，伸手摘下，置于掌心给江眠看：“眠眠回来了，能天天看到你，我当然高兴。”
“你看，下雪了。”
这场雪来的突然，这些天天气预报一直显示落雪防寒预警，却没有一片雪花落下，反而是江眠一回来，天边就飘起了一场小雪。
落下的雪花越来越大，逐渐覆盖住荒芜的黄土地。
拂去江眠发丝间的雪花，周思衡收回手，并肩站在江眠身边。两个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的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不远处周思衡的站姐闲不住了，这一刻的景色美如画，她实在是不忍心错过，抬起相机定格下这一刻。
等到莫灿灿终于再第四次重复拍摄后终于通过了林屿言严苛的要求过后，江眠裹紧穿在身上的黑色大衣，听见耳旁飘过周思衡那如同这场小雪突然的询问。
“我总觉得，好像以前就在哪里见过你，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