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谢景晟大概是被他这番话气的, 连伸手指着江眠的指尖都在颤抖。
他像是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似的，最后怒斥一句：“不孝子！”
“爸！”谢衍立刻拦下了他冲着江眠的手指，用自己的身体隔绝两人之间的视线, “这里是医院，眠眠身上还有伤，您能不能别吓到他！”
“他有伤？你看他这一副冥顽不固的样子, 他就是要气死我他！”
谢景晟一副恨不得要把江眠就地正法的表情，连谢衍都险些拦不住。
这边动静闹出很大声音，值班的护士马上赶来, 和谢衍联手叫着门外的保安把谢景晟先请了出去。
一帮人吵吵嚷嚷离开后没多久, 江眠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板, 过了一会后才自己打开房门。
是周思衡重新回到了屋内。
江眠没有吭声, 甚至没有抬头去看来人。
他就这么坐在病床上，任由阳光散落在他身上, 像是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
周思衡心脏一抽,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轻声呼唤着江眠的名字。
“眠眠。”
江眠就像是没听见一般，像是进入了一个封闭自我的状态。
周思衡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直到江眠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像是沉溺在海底的求生者抓住了最后一条救命稻草般, 上前狠狠抱住了周思衡。
“粥粥……”
周思衡听到了一声喑哑痛苦的微弱嗓音。他闭了闭眼，把江眠抱的更紧了些。
“我明明也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他总是不喜欢我……”
周思衡的怀抱温暖宽大，江眠像是终于找到了这片偌大世界里自己唯一能够依靠的家，依偎在他的怀中, 想要隐忍住的眼泪却丝毫不听话，像是洪水决了堤似的慢慢从眼眶中流出。
那些泪水逐渐打湿周思衡胸膛前的衣料, 周思衡却一点也不在意。
此时，他最心疼的，是正趴在自己怀中无声流泪的小家伙。
谢景晟来到医院的阵仗不小，在病房内那些吵吵嚷嚷的大嗓门也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刚才他就站在距离江眠病房不远处，也同样把谢景晟的那些话一句不落的听了个清清楚楚。
连他听到那样的话都忍不住握紧双拳，身为当事人的小家伙一定更难受吧。
他那么努力用心与爱滋养的小玫瑰，他放在心尖上最在意最宠爱的江眠，正在被拥有最亲近血缘的父亲□□践踏着尊严。
那一刻他多想冲进门像现在这样保护住江眠，他应该用双手捂住小玫瑰的耳朵，隔绝他和那些一点也不美好的言语。
可是周思衡也知道，小玫瑰也在努力成长着，他有着自己的计划，在事情瓜熟蒂落以前，不应该有任何风险诞生。
而自己对于江眠来说，就是最大的风险。
张寒之也对他摇了摇头。
“我很清楚江眠当年被送入光明学院的原因……那些家长大部分都是这样，孩子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因爱而诞生的珍宝……只是一个生命诞生延续的工具罢了。”
“你要控制住自己，他现在很需要你。”
这是周思衡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
他对张寒之表达了谢意，在提出送她离开时，受到了她的拒绝。
于是他也没有强求，站在原地，看着她朝着不远处一位正牵着约莫四五岁的孩童的男人身边走去。
她已经走出了那片昏暗的回忆。周思衡希望，自己也能成为江眠走出黑暗后，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江眠身上还带着被匕首刺穿的伤口，连啜泣都无法自由，几乎是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被包扎上了绷带的地方，都伴随着一阵阵的抽痛。
感受到江眠正在不停颤抖的身躯，周思衡本想把他从自己怀中拽出来好好仔细检查一番，可是小家伙不知是觉得自己丢人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愣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着周思衡的双臂不肯松手。
闷声闷气的嗓音从周思衡的怀中传出：“我没哭，就是伤口又痛了……”
就算是已经把周思衡穿在内里的衬衫打湿了，江眠也倔强的不肯成承认自己还在为父亲的冷漠而伤心落泪。
周思衡又心疼又好笑，都到了这个时候，小家伙还是想保持在自己心里坚强的形象。
那好吧。
江眠没有动，周思衡也没强行把他从自己怀中拉出。两人就这么两相无言的在病房内交换拥抱。
时间仿佛过的很快，却又走的漫漫。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最终还是窝在周思衡怀中的江眠动了动身，带着已经干涸眼泪的脸蛋从周思衡的怀中脱离而出，只剩下眼角的片片红痕提醒着周思衡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把你的衬衫弄湿了……”江眠抵着脑袋，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不敢抬头看周思衡此刻的表情。
周思衡心下叹气，这小孩的喜怒哀乐来的快消失得也快，只是大喜大悲后总是习惯性地把伤痕掩盖起来，不想被自己看见。
他松开抱着江眠身体的右手，转而把手掌抚向他的脸庞。
感受到周思衡的大手接触到自己左脸的时候，江眠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他便听到了周思衡一声类似喟叹般的声音：“没关系。不过如果江老师想要赔偿我的话……以身相许如何？”
听到这么又老又土的台词从周思衡的嘴里说出来，江眠并没有丝毫讨厌反感，他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那么优秀，从头到脚处处都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凭借着土味情话总算是哄好了小家伙以后，周思衡起身，从刚才张寒之带来的果篮当中挑出了红彤彤的苹果，把椅子搬到江眠的病床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拿起水果刀，低眉开始给手中的苹果削皮。
身为病患的江眠躺在床上，除了时不时转动视线偷偷打量周思衡以外，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江眠虽然是在偷看，可是他的目光未免太过于灼热，就算是周思衡刻意想要装作没看见也有些困难。
把苹果完美去皮切成八瓣后，周思衡放下水果刀，伸手敲了敲江眠的小脑瓜子。
“眠眠，我们已经是情侣关系了，你看你男朋友天经地义，尽管正大光明的看。”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周思衡轻笑一声，补充一句，“放心看，不收费。”
江眠几乎是一秒懂了他后半句话的意思。
那是周思衡出道后没多久，还没有荣登影帝金宝的时候，彼时小号还没有和周思衡断联的江眠在某次周思衡新作品上映后，无意间开的一句玩笑话。
周思衡的回答和当年一样，只是当年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内敛胆怯的江眠。
江眠不知道周思衡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梗。
他想到了不久之前谢衍来给自己探班的时候，临走前两人当着他的面交换了微信。
难道谢衍已经知道了他当年喜欢的那位小哥哥就是周思衡，把当年自己用小号追星的事情都告诉了周思衡本人吗……
江眠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飘忽起来。
他这边在纠结着，周思衡已经再次把苹果瓣切成了更小的方块以便江眠入口，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小家伙看起来又发起了呆。
周思衡故意没有唤醒正在神游的江眠，而是用叉子插起苹果块，递到江眠面前，脆甜可口的苹果块碰了碰柔软的唇角，江眠想都没想的张嘴接受了周思衡的投喂。
等到江眠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非常自然而然的咽下了由周思衡投喂的三块小苹果。
江眠的脸颊有些发烫。
虽然之前在剧组和周思衡共进午餐了很多次，但这还是周思衡这么光明正大的投喂自己。
自从两人确定了关系以后，江眠觉得自己和周思衡的相处方式似乎发生了质的飞跃。
不仅从前害怕和他交流的毛病消失了，连接触都能够如同其他正常人一样。
和周思衡肌肤想贴的感觉……很好。
江眠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柔软的、甜蜜的……就是心里觉得，很好。
“还要吗？”看到江眠脸上染上的绯红，周思衡就知道小家伙这是回神了，也不继续欲情故纵，而是主动开口询问，等待江眠的回答。
江眠眼神飘了飘，犹豫着开口：“要……不要……”
简直是可爱到犯规。
周思衡眼底的笑意丝毫没有遮掩。
看出来他这是还想再继续被投喂，周思衡也没有管他最后刻意改变了的说辞，替江眠做了主，继续把切好的苹果块投喂给江眠。
等到一个人解决掉大约半个苹果以后，江眠捏了捏自己掌心的软肉，诺诺道：“不用了……”
周思衡熟知他的食量，感觉到确实差不多以后，便放下了手中的果盘，上前抽出纸巾给江眠擦嘴。
实际上，刚才的苹果快被他切的再小不过，江眠根本没有弄脏自己的唇角，也没有擦嘴的必要。
但有没有必要是一回事，周思衡想不想，又是另一回事。
江眠就这么看着周思衡那张俊美的脸一下子拉近了和自己的距离，连呼吸都快要停止。
“我……”
他才刚说了一个字，唇畔就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巾，感受到了周思衡指尖传递而来的温度。
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似的，江眠呆呆的停顿在了原地。
偏生周思衡好像还是不满足似的，继续添油加醋，状若思索般又补充上一句。
“眠眠的嘴唇，看上去很好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