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晨起的时候，江眠只觉得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这症状和一个月前与周思衡碰面极为相似。只是梦醒时分，除了难受的脑袋, 大脑中没有留下任何梦境的记忆。
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梦就是了。
江眠从沙发上挣扎着撑起身体，如此想着。
“早上好。”恰好他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 周思衡带着热气腾腾的白粥推门而入，走到江眠身边，伸手捋了捋被江眠睡得微微翘起的发丝, “真巧, 没想到刚好赶上了眠眠起床的时候。”
昨晚气氛朦胧, 此时再听到周思衡对自己的称呼, 江眠又感觉到自己耳边开始飞速升温。
“几点了？”
开口的时候，连江眠都被自己滚烫沙哑的嗓子吓了一跳。
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起来怎么变得那么喑哑？
而周思衡只是惊讶了一瞬间, 随后看着江眠脸上更加明显的那抹绯红，体贴一笑：“快到早上八点半了，睡了那么久，一定饿坏了吧。快去洗漱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江眠正愁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脱身冷静，既然周思衡给了他这个台阶, 他也非常配合的骑驴下坡。
进入洗手间的时候，江眠几乎是逃也似的匆忙。
就连门把手落锁时的“咔哒”一声，在江眠听来也变得十分心虚。
洗漱的时候，江眠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倒是没有出现想象当中的黑眼圈, 只是面容看上去透露出几分惨白的憔悴。
一不小心手滑没有拿稳牙膏，江眠下意识弯下腰捡起, 又忽然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从前睡沙发的时候，第二天起来他总能感觉到身体像是被人趁着睡着以后套着麻袋狠狠胖揍一顿似的，可今天，似乎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丝疲惫的感觉？
江眠眨了眨眼。
这家酒店的沙发质量这么出色的吗？
简直就像是睡在床垫上一样自如。
虽然感到奇怪，但江眠并没有多想。
毕竟他也不会天天“留宿”周思衡家中，也不会因为好奇就闲来无事抛弃柔软的大床再次尝试狭小的沙发。
一整套常规洗漱流程结束以后，对着镜中的自己，江眠伸出双手，拍了拍两旁的脸颊。
随后，左右手各自伸出一根食指，缓缓向上推起两旁的嘴角。
……加油江眠，不要让周思衡对你失望。
周思衡把打包回来的早餐摆放好以后，完全没有动筷的意思，而是特意搬来一把椅子靠在自己身边，随后望向窗外风景，等待着江眠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再与他一同享用早餐。
这是与他一起吃的第三十七顿饭。
看着小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江眠缓缓闭上眼睛，默默在内心计数。
不知道……这样美好到不真实的日子，他还能享受多久。
“昨天那三本剧本。”
周思衡完全没预料到江眠会主动开口，而且是在饭桌上。
要知道江眠从前可一直是将“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到底的性格。
见周思衡微微惊讶看着自己的目光，江眠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那三本剧本都很优秀，不过结合您……粥粥你以前的作品，我认为还是接下那本未来星际题材的本子。”
江眠想得非常详细。在圈子里，到了周思衡这个境界的艺人们，已经完全不是靠数量，而是靠着质量取胜。
出演什么、人物高光、剧情设定，这些都是需要认真钻研的因素。
而题材之间的相互牵引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譬如周思衡曾经饰演过许多谍战热血制作片，但一个专业的演员，是绝对不会仅限于同一类人设当中。
于是在拍摄完一系列抗战电影并且先后夺得奖杯后，周思衡逐渐把挑选重点放到了古代背景的故事上。
虽然在《大漠孤烟》中周思衡饰演的仍旧是古代版的军人……江眠咽下口中的热粥，面无表情的在内心吐槽。
见江眠如此认真的为自己分析，周思衡眼底的笑意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又探身把自己刚才剥好的茶叶蛋蛋白摆成小块，投喂到江眠的勺子里。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到险些让江眠以为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什么顶流影帝，而是酒店暖心提供的投喂服务员……
蛋白吸收了茶叶香气，入口咬开的时候Q弹可口。更让江眠惊喜的是，这蛋白内心丝毫没有残留任何蛋黄的痕迹，周思衡处理的非常干净。
关于江眠不喜欢吃蛋黄这件事情，周思衡是在前两天才注意到的。
当时他们回到孤儿院中，趁着孩子们起哄的时候，周思衡的余光才注意到那颗被江眠翻来覆去戳出奇怪形状的蛋黄。
但最后，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周思衡发现，江眠还是全程皱着脸，吃完了那块小小的蛋黄。
于是才有了今天，江眠没有咬到任何一口蛋黄的场面。
这顿早餐两个人吃的很慢，江眠吃饭本就是细嚼慢咽，再加上时不时停下手里的动作为周思衡分析剧本。而作为投喂者的周思衡更是顺应了他的节奏，完全跟着江眠的速度，不紧不慢。
两个人愣是折腾到了九点出头，才一起来到剧组报道。
看着两人同时出现，林屿言的脸色先是变了一瞬，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飞快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回到平日里训人时的不苟言笑。
只是趁着江眠低头的某个瞬间，挑眉看了眼周思衡。
周思衡当然也注意到了他这一连串花里胡哨的小动作，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要和林屿言解释情况的必要。
林屿言和其他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况且就算他解释了，他们就真的会相信吗？
就像是当年把孩子们送入光明学院的家长们，无论孩子如何解释，无论事实怎样摆在面前，家长们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
戴上偏见的有色眼镜看人后，无论对方如何解释，一切也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只是他现在的确有要紧的事情需要询问林屿言，所以在和江眠打了招呼后，周思衡带着剧本，凑近林屿言的身边。
“黄思源她——”
“林导，抱歉打扰一下。”
周思衡才一开口，身后就传来一道听上去有些熟悉的声音。
像是不久之前才刚刚听到过。
看清来人面孔时，林屿言冲着周思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
周思衡双手抱臂站在原地，等待着林屿言同那人低声交谈完毕。
他甚至不用回头看来人，因为他已经分辨出来那是谁的声音了。
正是昨天晚上，在医院病房门口眼神流露出几分恐惧的，黄思源的小助理。
既然她出现在这里，那是不是就代表着……
像是听到了周思衡内心的疑惑似的，正位于他对面的不远处，缓缓出现一道靓丽身影。
然而还没等周思衡想清楚其中缘由，就看到了跟在黄思源身后的另一个人。
来人身形高大，虽然戴着口罩和墨镜，却仍然阻挡不了他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的一股危险气息。
周思衡直觉厌恶这个男人。
又想到昨晚黄思源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再加上小李对江眠撞见的男人的外形描述。
周思衡眼皮狠狠一跳，身体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眼神却开始在能见范围内迅速寻找起江眠的身影。
绝对不能让他和江眠碰面。
如果这人真的是蔡兴耿，那么他出现在剧组绝对不是偶然。
或许他就是冲着江眠来的。
“抱歉，我忽然想起来有事，先离开一下。”
在寻找到正蹲在设备下翻看剧本的江眠后，周思衡几乎是立刻就动了身，朝着江眠走去。
只是很可惜，他已经用最快的脚步朝着江眠的方向赶去，却还是赶不上黄思源和那个男人的步伐。
和周思衡分开后，江眠就被今天需要在剧组进行补拍的其他演员们拉去辅导认知，才送走了几个人以后，江眠觉得腿脚有些酸软，只是四周并没有椅子，也没有合适落座的地方，江眠只好原地蹲下，抱着剧本思索刚才那几位演员提出的建议是否能够成立。
他思考的太过于投入，以至于并没有察觉到有道身影正缓缓照着自己走来。
直到那人来到江眠面前，完完整整的用身体的影子遮挡住江眠所有的自然光线后，江眠才皱着眉，刚想起身抱着剧本换个位置，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瞧见了那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他像是从自己的地狱噩梦中爬行而出，来到自己的面前。
那人开口，是江眠这辈子都不会忘怀的声音，直击他的灵魂最深处：“江眠同学，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