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莫凡原本计划在这里停留一旬, 结果等到把后续的事情全部安排妥当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听闻乔莫凡离开广阳府，刘家鸣和十三行的东家聚在太白楼庆贺。
刘家鸣滋溜一口小酒，脸上是藏不住的志得意满：“贺老板, 果然如你所说，姓乔的果然拿我没办法。他以为把我的掌柜之职免去就是震慑了？还真是天真！”
刘家鸣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 同样是人, 他自问自己的本事不比别人差，有这么多年的经验和人脉，刘家崛起指日可待。
贺老板呵呵一笑：“也是乔老头福薄, 一个双儿, 哼哼，能顶什么用？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结果怎样, 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两次交锋便露了怯。”
刘家鸣：“是啊, 老东家给他留下了偌大的家业, 要我说, 他与其跟个无头苍蝇般的乱撞, 莫不如和他养的那个小白脸回家多努力努力, 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就是对家族最大的贡献啦~”
说到此处，两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无独有偶, 另一边船上，夫夫二人也在喝酒庆贺。
沈煜看乔莫凡喝酒的架势有些被吓到了，眼见着两杯酒下肚, 眼睑都染上了红，赶忙劝道：“听说这霜林醉后劲十足, 你少喝一点。”
乔莫凡不在意地一摆手，示意芸香满上，就跟喝果汁似的，一会儿就又是一杯酒下肚：“没事儿，难得高兴。”
他看到沈煜神色间的不赞同，复又软了声音道：“夫君~我以前想要喝酒都不成，如今终于能够尽情畅饮，便想喝个痛快。”
沈煜想到他以往十几年受的苦楚也是心疼，不过他信奉凡事都要有个度，结果乔莫凡身体刚好没几天就有上天的趋势，现在若是不管，以后怕是会愈发放纵。
心里不赞同，嘴上就忍不住刺上两句：“坑你是挖好了，可也得看他们是不是真会往下跳，你就不怕事情有个变故？”
乔莫凡扁嘴：“我正高兴着，偏你要给我泼冷水，你说，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沈煜明知道他是在装委屈，可习惯使然，不自觉地就软了语气：“我这不是怕你空欢喜一场嘛！”
乔莫凡对自己做的局却是十分自信：“夫君，这为商之道你不懂。”
沈煜好笑：“是啊，谁都没有咱们小乔懂得多，那你倒是说说有何高见？”
乔莫凡：“在我看来，商贾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类纯粹以赚钱为目的，刘家鸣便是这一类；第二种是像我爹那样的，他不只是为了赚钱，还想做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所以会不停地开拓新的航线，不惧风险，如此才能在短短的二十年间打造出当世最大的远洋船队。”
沈煜仔细咀嚼着他的话，觉得他说的很有意思，追问道：“那第三种呢？”
“这第三种啊，他经营的不是商品，而是一种模式，所有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棋子，这种人会通过调配手里的资源，引导着别人按他的步调去走。”
沈煜没那个生意头脑，前面还听得懂，说到这却有些云里雾里了。
乔莫凡：“东牧开国的那一位就是这般做的。”
沈煜对那段历史也有所了解，从商人到帝王，那样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他也没兴趣去听，他更好奇夫郎为何那般笃定刘家鸣会往他设的套里钻。
“想知道？”乔莫凡笑问。
沈煜配合地点头。
乔莫凡将酒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沈煜轻笑一声，认命地给他倒满，轻晃了下酒壶道：“小酒鬼，都已经见底儿了。”
乔莫凡只当没听到：“广阳府夏季水量充沛，秋汛却更加严重，如今的知府在任已经三年，他大力主张种植经济作物，所以每年秋汛前城中都会提前储备充足的粮食，李掌柜提起过，刘家鸣习惯在这个月底前购入大宗的粮食，今年他应该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沈煜看到他眼底的愉悦心底就是一咯噔，生怕他偏执的毛病犯了，再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来。
乔莫凡可不知道他在夫君心里是这么个胆大妄为的形象，只听他接着道：“可我得到消息，去岁乾冲府引进了一种高产的作物，今年刚好迎来大丰收，不仅价格便宜，还耐储存。
据我所知，再过半月就会运来广阳。李掌柜答应我在那之前会做出与刘家鸣争夺粮食的假象，不需多，只要他买进的粮食比往年贵上两厘，再打好这个时间差，就能让他坐地破产！”
乔莫凡在说到将人搞破产的时候眼里熠熠生辉，兴奋地酒气都散了出来，脸上像是涂了胭脂。
“至于十三行那个姓贺的，看到刘家鸣没有了价值自会避他如瘟疫，如果这个时候再让刘家鸣以为姓贺的早就得知了消息，故意看他跌跟头，你猜会如何？”
沈煜：“……”
乔莫凡:“夫君，你怎么不说话呀！”
沈煜：“说什么？”
乔莫凡：“难道我做的不好吗？”
沈煜不想说话，可乔莫凡是不依不饶，偏要他夸夸他才会甘心。
结果沈煜将人夸高兴了，乔少爷说什么都要好好犒劳他一番。
明明船行十分稳当，沈煜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算是发现了，这人喝多了倒是不会撒酒疯，却会变得更加大胆。
本来就不是什么小白兔的性格，在酒精的作用下简直有如狐狸附身，恨不得将人的精气都吸尽了。
沈煜暗骂自己没出息，经不住诱惑，可眼前瓷白的肌肤铺染成了桃花粉，还努力挣扎着往他眼底钻，他又不是圣人！
山一程，水一程，晃得心肝梦不成！
自从调养好了身体，沈煜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疲累的感觉了，看到身下的胳膊腿儿还要扑腾，连绵的广阳河也浇不灭他的热情。
沈煜没了办法，只能捞过一旁的薄被将人困在里面，恨声道：“祖宗，睡觉！”
“不嘛，我还要！”
“铁杵都要被你磨成针了，要什么要！”
许是被这句话镇住了，乔莫凡虽还有些意犹未尽，却终于安分下来。
翌日，两人一天都没有出船舱，一个躺在床上，另一个躺在榻上，彼此间泾渭分明得很。
几个丫鬟出来进去连头都不敢抬，夫夫俩对视一眼，默默无言。
等到室内再次安静下来，乔莫凡刚发出个音节就又闭了嘴，无他，昨天叫的太大声了，就算他一直以来都随性惯了，这时候也不免有些窘迫。
沈煜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乔莫凡指指杯盏。
沈煜认命地端茶伺候，乔莫凡连喝了三盏才作罢，沈煜转身的时候被他拽住，沈煜没挣开，乔莫凡手上用力，明显不想让他离自己那么远。
沈煜怕他继续作妖，警告道：“老实点儿啊！”
乔莫凡乖巧点头。
沈煜到底心疼他，取了一个糖丸递到他嘴边，“别嚼，含着！”
乔莫凡听话地含进嘴里，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弥漫在口腔中，缓解了原本的滞涩。
沈煜还气他不知节制，两人虽躺在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乔莫凡看沈煜绷着一张脸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挨着边边儿躺着，心底好笑，面上却是一副我错了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又小心翼翼地窝进他怀里，看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又得寸进尺地将人的手臂拉到自己腰间。
沈煜被他的一番操作弄的没了脾气，眼睛盯着帐顶晃动的流苏，对身边的人道：“小乔，以后别喝酒了！”
乔莫凡心底笑他小古板，嘴上却乖巧应“是”。
他看着夫君棱角分明的脸，成亲不足一年，夫君愈发俊俏了呢，都是自己养得好，乔莫凡不无得意地想。
这么俊俏的夫君不多睡上几次想想都亏得慌，心里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多来几次。
……
这一日，船上来了几个书生。
自打他们来了之后，乔莫凡就不怎么喜欢到甲板上去了，就是想要放风也会刻意避开他们习惯出现的时间。
沈煜也不大喜欢那几个高谈阔论的年轻人，两人更多的时候都在船舱里窝着。
一个忙自己的生意经，另一个钻研医书，倒也充实自在。
只是，他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船舱里。
而且，他们避着别人，别人可不会避着他们。
今日江风和顺，两岸苍山碧树，虽有细雨蒙蒙却丝毫不显晦暗，船行江上，如在画中。
乔莫凡来了兴致，特意让芸香备了鱼锅，本来欢欢喜喜地准备和夫君吃鱼赏景，结果他这边都准备好了，芸香却面色为难地过来说：“家主，那几个读书人看到咱们准备了鱼锅，也如法炮制了一桌。”
乔莫凡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沈煜想了想，对芸香道：“上面不是有个阁楼吗？读书人喜欢附庸风雅，把他们安排到那里去。”
等到芸香离开，沈煜又开始哄劝夫郎，“他们吃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等到了渡口就找个由头让他们下船，好不好？”
沈煜现在也是后悔，乔家不缺船只，这次的乘船就是从船队里调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自在。
结果那日船只靠岸补给，这几个年轻人就过来请求搭船，刚好是日暮时分，他们看起来十分焦急，船资也给的足足的，船把式过来询问。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对方又是读书人，想来素质差不了，沈煜没多想就同意了，谁能想到那四个人竟然那般闹腾。
为了几个陌生人弄的自家夫郎不高兴，实在是得不偿失。
乔莫凡看到夫君神色间的愧疚，也就收敛了自己的不悦，嘟囔道：“就怕他们在咱们船上待得自在，不想离开！”
沈煜想到在地方志上看到的内容，说道：“后日便能到浏河镇，那里有七夕坐地招夫的习俗，时间上刚刚好，那几个年轻人知道后肯定要去瞧个稀奇，凑凑热闹！”
乔莫凡想到他们言谈中时不时蹦出的风月，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刚点头，忽而目光如电般射向沈煜，阴阳怪气道：“夫君对浏河镇的习俗倒是了解的很清楚嘛！”
沈煜：“……”
乔莫凡：“怎么，被我说中了心思，没话说了？”
沈煜特别不喜欢他这样，也不想为了这莫须有的事情和他辩白，转身就往外走。
乔莫凡本来还等着夫君哄哄自己，结果人家转身就走了，短短的几步路也走出了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用看也知道生气了。
他当下心底就有些发慌，再顾不得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扑过去从后面将人抱住，认错的话更是张嘴就来：“夫君，我错了，别生气！”
“松开！”
“我不！”乔莫凡双臂箍得更紧了。
自打服用了修复药剂，乔莫凡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沈煜用力地拉了两下他的手臂，愣是没拉开。
沈煜无奈：“我不走了行了吧！”
乔莫凡感觉到他肌肉不再那么紧绷，这才转到他身前，看他面上没有怒气后才松开了手。
沈煜看他眼眶都红了，原本就没有多气，现在更是被冲没了。
夫郎本来就是个小心眼儿，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既然决定要和这人生活一辈子，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去包容他的坏脾气。
沈煜：“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喜欢。”
乔莫凡口无遮拦，将人惹毛了，现在自然是无有不应。
等到两人来到甲板上，芸香等人发现今日的家主格外温柔小意，就连阁楼上传来喧哗声也只是让他皱了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