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杜莫谦向来是个理智的人。

  否则也不会在商场上无往不利。

  他也明知道在大雨天只身一人闯进山里的行为有多么冒险, 可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因为在知道林语失踪之后,他没办法继续待在家里,束手无策的等待搜救人员或好或坏的消息。

  暮色渐起。

  眼前的荒山阴沉可怖。

  杜莫谦无法想象那个人独自被留在山上的身影会有多么无助。

  一想到林语有可能正蹲坐在某个昏暗的角落里哭泣, 男人心脏猛地一抽。

  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脚下的皮鞋也被泥水冲刷的不成模样, 即便如此, 一刻也不曾停下前进的脚步。

  杜莫谦边跑边大声呼喊着林语的名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晚间的山林寒风刺骨。

  他的心, 却比这暴雨连绵的天还要凉。

  此时的天空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四处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

  杜莫谦自认不是个脆弱的人。

  可当他发现找到人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第一次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足足找了两个多小时,衣服已经被树枝挂的破落不堪, 脚下的鞋子也沾满了泥巴,像灌了铅一样艰难的行进着。

  杜莫谦快要崩溃了。

  当初, 他信誓旦旦的要林语跟他走, 是因为有自信护他周全,可是如今却害得他下落不明。

  席卷而来的愧疚之情, 令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意识到林语有可能出了意外,男人眼中黯淡无光,望见眼前一条清澈的溪流,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跳进去一了百了。

  可是他不能。

  因为他答应了小凯, 要和“妈妈”一起回去见他。

  杜莫谦听着耳边潺潺的流水声,双目放空。

  绝望之际, 忽然在远处的岸边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林语!”

  男人的心猛地一沉,欣喜若狂的大喊了一声。

  立马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踩着几乎快被河水淹没的石块来到对岸, 心跳如擂鼓般跳个不停。

  当他快步跑到一块巨石的背后时, 终于找到了自己苦寻已久的人。

  林语双目紧闭浑身冰凉, 嘴唇也白的发紫,后脑勺上有血迹,好在其在地方并没有伤口。

  杜莫谦将人搂进怀里,颤抖着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顷刻后,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周围没有藏身的地方。

  夜晚又看不清脚下的路。

  杜莫谦抱起面前的人,凭着记忆来到他每次上山的唯一目的地。

  这会风雨渐停,但山路依然又湿又滑,杜莫谦踉跄着走到一颗古树下,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抱着林语一同躲进了树屋里。

  杜莫谦脱下自己的外套拧干之后铺在地上,将依然处于昏睡中的林语轻轻放到上面。

  又点燃了一根蜡烛,将四周的布帘拉了起来,将屋内满墙的照片映的雪亮。

  雨天又阴又冷。

  杜莫谦在烛光摇曳中盯着少年沉睡的面庞。

  许久之后,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将手脚冰凉之人从地上抱起之后搂在怀中。

  树屋四面透风。

  即使杜莫谦宽阔的肩背已经为林语挡去了大半的凉风,却依然抵挡不住从四面八方不断灌进来的寒气。

  杜莫谦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人,伸手抚上他没有一丝温度的脸颊。

  慢慢地,将自己的嘴巴贴到了林语的额头上。

  浅尝辄止,不带有半点情.欲色彩,只是希望借由自己嘴唇的温度,让怀里的人能快些苏醒过来。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

  杜莫谦明显感到面前的身体一动。

  感受到刺骨的凉意,林语眉头一皱,眼部的动作也愈发明显,却依然没有睁眼。

  半晌,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两片唇瓣也开始艰难的上下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声音太小,旁人根本听不见。

  杜莫谦低下头,把耳朵凑近他唇边,仔细一听,才听清楚他说的是:“冷……”

  顷刻间,男人眼中蒙上一层怜惜与心疼,不由得语气温柔的询问:

  “冷吗?”

  他默默收紧了手臂的力道,可是林语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就算自己再怎么想要把自己身上的热气渡给他,都无济于事。

  杜莫谦用自己宽厚的手掌包裹住林语比自己小了一圈不止的手,嘴唇也再度贴上他冰凉的脸颊,可是依然没法令怀里的人停下颤抖。

  他想用另一种方式帮他取暖,但却犹豫了。

  杜莫谦抬头望向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

  要是在从前,他想都不敢想像会有让林语主动踏入这里的那一天。

  如果他此刻是清醒着的,一定会深深地唾弃自己吧。

  一个看似正气凛然的谦谦绅士,内里却是个对他暗恋成痴的变态狂。

  杜莫谦无奈的苦笑。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从满墙的照片中收回视线,转而低眸望着照片里的主人公。

  “林语,我真的很喜欢你。”

  男人借由少年昏迷不醒,趁此机会一诉衷肠,此时此刻,满墙的照片就是他一片痴心的证明。

  “我曾经说过一定会尊重你,但是对不起,我要食言了,就算你会因此而讨厌我,我也非要这么做不可。”

  杜莫谦自言自语的说完这句话,又像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开解一般,抬手为林语脱去了身上的已经湿透的毛衣外套。

  此刻,望着少年里面湿哒哒的附着在身上的衬衣,沉默着将他胸前的纽扣一粒粒解开。

  当一片白玉般的肌肤彻底暴露在他眼前时,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尽量排除着脑中的杂念,托起少年的腰将他的身体抬高半寸,使之与自己的胸膛紧紧贴合在一起。

  林语感受到一丝温暖,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身体也不自觉朝着散发出热量的地方靠拢,整个人无意识的攀附着杜莫谦的身体。

  当林语第N次无意识的用自己脸颊轻蹭他的胸膛时,杜莫谦的身体不可避免的产生的了异样。

  只得无奈的低笑一声,在心底怒骂了自己一句:

  杜莫谦,你就是个畜生。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吗?

  可是,这不能怪他啊。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他没有贪念,怎么可能会不想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

  就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他对林语有欲望。

  现在的他,几乎耗光了毕生的忍耐力才克制住了想要将人据为己有的想法。

  杜莫谦活了小半辈子,也是遇到林语之后,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清心寡欲。

  也是在遇到他之后,才找到了除了工作外的人生目标。

  但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林语先喜欢上了别人。

  在今天以前,杜莫谦一直以为只要能远远的看着他,偶尔借着小凯的名义和他见面就好。

  但是现在,却贪心的想要更多。

  男人低眸望着眼前的少年,目光下移,落在那双无意识颤抖着的嘴唇上。

  多想就此一尝所愿,但到了最后,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旖念。

  杜莫谦仰头长叹一口气,端坐在原地,像个入定的苦行僧。

  在这难熬的漫漫长夜中,缓缓闭上了眼。

  -

  隔日清晨。

  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停歇。

  天空放晴。

  却因昨夜雨下的太大,层层叠叠的树干之间依然在接连不断的往下滴水。

  天一亮,杜莫谦便将依然处于昏睡中的人从地上背起,一路下了山。

  当他们来到山脚下时,一夜未睡管家早已在门口翘首以待,见到有人影出现立马狂奔了过来。

  杜莫谦冷漠拒绝了管家的帮助,一直将人背进了屋里,走到林语的房间之后将人在床上放下,让管家赶紧叫医生过来。

  医生来看过之后,说可能是因为脑袋里的血块才会昏迷到现在,等淤血散一散应该就会醒。

  几个小时后。

  当林语悠悠转醒时,耳边立马传来一道清亮的啼哭声——

  “妈妈!”

  林语头痛欲裂。

  想要起身时却被人摁下。

  “别动。”杜莫谦柔声叮嘱道,“医生说你需要卧床静养。”

  林语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听话的慢慢躺了回去。

  他的脑袋很痛,既是因为后脑勺的伤口,也是因为拼命的想要回忆起昨天发生了什么。

  昨夜雨下的太大,他在下山的时候不小心和管家他们走散了。

  他是第一次爬这座山,不可避免的迷了路。

  林语握紧了手上唯一一把可以遮风避雨的雨伞,却在伞被狂风刮走时彻底绝望。

  山间又黑又凉。

  四处弥漫着未知的恐惧。

  林语害怕的哭了,被泪水模糊了眼睛,在路过一条溪流时不小心踩空,失足落了水。

  他不会游泳,随波逐流的挣扎了一会,便被一块大石头砸到脑袋晕了过去。

  后来,林语短暂清醒过一阵子,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人抱了起来。

  可当时的脑袋实在是太疼了,根本无法辨认救了自己的人是谁。

  只记得那人的声音很温柔,将自己搂住的怀抱也十分温暖……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杜莫谦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与昨夜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渐渐重叠。

  林语印证了心里的想法,却因为昨天发生的一些事情,不得不避开他的目光。

  “没有。”

  林语的回答很冷漠,似乎是故意想和男人划清界限。

  杜莫谦听出来了。

  感到落寞的同时,却并不打算放弃。

  经过昨晚的难眠之夜,杜莫谦将人抱在怀里时,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他想和林语成为什么关系。

  不是上司与下属,也不是淡淡之交的朋友。

  而是相濡以沫的亲人,每天.朝夕相伴的恋人。

  他想把人永远留在身边,和他一起见证小凯的成长过程,彼此相伴着白头偕老。

  但是这些话,杜莫谦是万万不敢现在就开口对林语说的。

  因为他才心里头很清楚自己说完之后会收获什么结果。

  他还想多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一阵子。

  不敢,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杜莫谦几不可闻的轻叹口气,从床边起身之后,又绕到另一边将趴在林语身边的小凯抱起:

  “我们先出去吧,让妈妈好好休息。”

  小凯听话的点了点头,在被杜莫谦抱出去的时候,依旧恋恋不舍的盯着床上的人望。

  关门声响起之后。

  林语默默从门口处收回视线,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的身体。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很清爽,也换上了自己的睡衣。

  是谁换的他不得而知。

  然而那个在雨中救了自己之人的模样,却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林语的头更疼了。

  拒绝承认那个人是杜莫谦。

  也无法在看到树屋里的那些照片之后,还若无其事的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许那个男人的确对他一往情深。

  但他是没有办法回应对方的感情的。

  事到如今,除了主动远离,也只能默默祈祷杜莫谦能够快些放下对他的执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