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湫坐在位置上，紧张地撩了撩头发。
签售会场不大，但人比他想象中的多，好在他练习生时期专门训练过，对各种pose和签名十分熟练。
“芋湫，你的手怎么啦？”
年轻的女粉丝小声问。
山芋湫下意识摇头，“不小心划伤了。”
昨晚，医生帮他包扎了伤口。
为了方便签名，他将袖口挽起，露出了里面的绷带。
他晃晃脑袋，微笑，“姐姐，我没事的，已经快好啦。”
女粉丝忧心忡忡离开了。
紧接着下一个粉丝，“芋湫芋湫，你的眼睛是戴了美瞳吗？能不能推荐一下？”
山芋湫眨眨眼，“是天生基因缺陷的啦，虹膜异色。”
“竟然是真的吗！好漂亮！”
女粉丝兴冲冲举起手机，“可以合照吗？”
“哎？当然可以，谢谢姐姐……”
山芋湫微怔。
因为这双眼睛，他小时候经常受到欺凌，那些人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小怪物”。
长大当了练习生，他便戴黑色美瞳，试着掩盖自己的缺陷。
……原来，这样的眼睛是漂亮的吗？
一场签售很快结束，散场以后，其他成员都累得不轻。
何清瘫在凳子上，疯狂搓脸，“我笑得脸都僵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许停面带微笑，但手指微微颤抖。
何清扭头看向山芋湫，“你不累吗？”
山芋湫低着头，似乎在神游。
半晌，才喃喃，“瓜哥，这就是被喜欢的感觉吗……”
瓜哥是当年捡走他的星探的名字。
何清：“……什么瓜？”
山芋湫仍然是那副出神的模样。
何清：“……”
算了，不和精神病计较！
……
再次登机，已经是晚上了。
新鲜劲过去，山芋湫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便抱着自己的小毛毯睡觉。
沈朝日恹恹瞥了他一眼，见他睡得安稳，只露出来一块白生生的脸颊，便坏笑着伸出手。
还没来得及砰，却被何清猛地捂嘴往后拖。
“唔唔！唔唔唔！”
“嘘！你别弄他，他睡觉呢！”
沈朝日挣扎，“我看他好玩，逗逗他怎么了？”
何清恼了，“我说你别逗，你听懂没有？！”
沈朝日也恼了，“我凭什么要听你话！”
经纪人怒了：“好了，都安静点！以后有的是行程呢！”
他疯狂捏眉心，这一个个的，真是不省心！
要是都像山芋湫一样秒睡就好了，至少乖，不用操心。
许停坐在靠窗处，冷眼看着旁边发生的一切。
前不久，有人拿着检测单找上他，说他是被抱错的孩子，而鸩占鹊巢的假少爷，竟是和他同团出道的山芋湫。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凭什么这个精神病能拥有他的一切？这本来是他的东西！
好在，他马上就能夺回这一切了，只要这个精神病上了节目……
忽然，飞机一阵颠簸，山芋湫呼吸急促。
他发出痛苦的梦呓。
沈朝日迅速上前：“怎么了？”
何清：“……你怎么凑得比狗还快。”
山芋湫慢慢掀开眼睑，异色的虹膜毫无焦距，嘴唇微张。
“我想回家……”
何清连忙顺了顺他的背，哄道：“好好，马上回家了。”
少年似乎还在梦魇中，脸色苍白，止不住颤抖。
“我想回家，不要当偶像了，我不想死……”
何清：“嗯？怎么扯到死上了？”
沈朝日：“做噩梦了吗？”
山芋湫没有回答，在他的哄顺下逐渐停止颤抖，慢慢闭上眼睛，低声嘟囔了一句。
两人都没听清，面面相觑。
“其实，他看起来有点可怜……”
“屁嘞，明明是我们比较可怜——好吧，确实可怜，看起来很缺爱的样子。”
“不应该啊，按理说他家这么有钱，怎么会缺爱呢？难道就因为他有精神病？”
何清摇头，“不知道，搞不懂他们豪门的弯弯绕绕……”
*
飞机凌晨到站，山芋湫打着哈欠坐上家里的车。
司机是个和蔼的大叔，“小少爷啊，你看微博了没？”
山芋湫头一点一点，“嗯……嗯？”
他茫然抬头，“没有，微博是公司在管。”
“哎呀，小少爷，你现在可是大明星了！网上好多人传你照片呢！”
别墅黑着灯，裴天宜还没回来，山芋湫飞速洗漱完，窜到床上点开微博。
【repo一下今天签售，宝宝特别乖特别甜，眼睛像猫咪一样！】
【对对，签名也超级好看！】
【这张简直是神图！】
照片中，卷发少年笑着比心，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尊的漂亮死了！！】
【天使降临……】
【不过他身上有绷带哎，看起来面积不小，我问过了不是造型，是真的受了伤TT】
【啊啊啊希望我们宝宝赶紧好起来哇！】
山芋湫脸有些发烫，磕磕绊绊登上微博。
他的账号一直是公司代管，但自己也能登陆，之前他从没上过。
评论和私信里不少人夸他，也有关心他受伤的。
山芋湫在床上激动蹬腿。
——有粉丝了！有人喜欢我！她们还关心我呢！
滚了几圈冷静下来后，他仔细翻了一遍评论。
【什么糊咖还敢上这种大综艺啊，根本没听说过名字好伐】
【真的是精神病吗？这种人出道影响不好吧？】
【恶心死了，都多大的人还叫宝宝】
笑容逐渐消失。
山芋湫闷闷地缩在床上，头埋进枕头里。
好啦，当偶像就是这样啦，总有人不喜欢自己的。
这样的日子应该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在福利院、在学校，你总是不被喜欢的那个呀……
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才重新点开微博。
还有要紧事要做，得了解一下那档夺命的综艺。
山芋湫敲下综艺名。
《全程直播进行中》是一档生活综艺真人秀。
主打直播无剪辑，满足观众窥探欲。
虽然是生活综艺，但设置了很多冲突任务。
早饭要抢任务才能获得，舒服的住处要做任务排名选择，就连生存资金都是固定的。
网友很期待。
山芋湫很想哭。
现在还能不能退出啊啊！
他不想去过这种福利院一样抢饭抢床的日子！
真的ptsd了！
他以前从来都抢不过别人，上了学以后才吃到点有营养的东西，导致个子不高，而且瘦瘦的。
说起来，这具身体似乎也不高……
他忧心忡忡看了又看，看得眼皮打架，最终皱着眉睡着了。
没过多久，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隙。
男人带着一身寒气，胳膊上搭着毛呢外套，站在门口。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只是在看到少年伸出被子的胳膊时微微蹙眉。
“帮我拿一下。”
管家诧异地接过外套，在裴天宜进入卧室帮少年掖被子后，露出欣慰地笑容。
——好啊好啊，先生终于知道和小少爷亲近一下了！
裴天宜垂眸看着山芋湫缠满绷带的胳膊。
今天下午，他亲自去了一趟山家，要山芋湫诊断证明。
山家那两人说找不到了，怕他生气，还拿出平日里给山芋湫吃的药。
裴天宜将药拍下来，发给私人医生。
私人医生气炸了。
“怎么能给未成年吃这么大剂量的药！”
“连诊断书都没留着，也不定时复诊，还乱用药，这爹妈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山家父母惴惴不安。
不是因为怕自家孩子出问题，而是怕这位不近人情的影帝退婚。
好不容易到手的好处，飞走了可就太难受了！
裴天宜伸手，轻轻抚平少年皱着的眉。
他退出卧室，给刘导打了个电话。
“刘导，山芋湫的宣传照可以提上日程了。”
“……嗯，不换人，确定了。”
*
糊团不愧是糊团，山芋湫当了两天闲人，在别墅里龟缩。
签售会的热度散去，留下了一批颜控粉丝，天天在他微博底下哇哇叫。
山芋湫看着镜子，眨眨眼。
“真的漂亮吗？就算是缺陷也好看吗？”
据说这种缺陷有可能导致听力障碍，幸好他的耳朵很灵敏。
“……算啦，不想这些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山芋湫拿起手机，屏幕显示刘导来电。
“芋湫啊，你今天有空过来一下吧，咱们拍拍宣传照，过几天就要官宣了。”
山芋湫愣了愣，“刘导，去哪里拍呀？”
“我给你发地址，你下午两点过来就行，不着急，哦对了，你穿身西装过来。”
很快，地址发了过来。
山芋湫拉开衣柜。
里面的衣服款式很多，都是他的尺码，是管家特地给他添置的。
他挑了一件灰西装，上面还点缀着一枚蓝宝石胸针。
今天是周末，山芋湫不好意思麻烦司机，便戴了个口罩打车。
司机乐呵呵回头：“小兄弟，穿这么帅干啥去？”
山芋湫腼腆道：“打工。”
司机：“……”
司机知趣闭嘴。
摄影棚内，刘导正皱眉举着电话。
“他的病最好还是去查查，万一出什么意外咱们可担不起责任。”
“我知道，”电话那头传来磁性的男声，“我会带他看看的，你放心，不会让你担责任，毕竟我才是他的法定丈夫。”
刘导：“……”
他啧了一声，“你不是准备项目收尾以后就离婚吗？而且咱们都多少年朋友了，我能不知道你？装得道德感这么强的样子。”
那头的男人冷笑一声：“拍你的宣传照去吧。”
电话挂断，刘导恼火地搓搓脸。
助理小跑着过来，“刘导，拍的差不多了。”
拍摄现场，山芋湫站在聚光灯下，黑卷发闪着光，一双异色瞳盯着镜头。
少年纤长的睫毛微颤，似乎有些紧张，但努力对着摄像机微笑。
摄影师赞不绝口：“对对，不用紧张，就这样，太妙了！”
化妆师也一改之前的态度，“怪不得他能出道，哎，你知道吗？他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我都不用费劲遮瑕！”
“哎呀，湫湫别紧张，没事的！”
“看镜头湫湫！”
“就这样，非常好，非常漂亮！”
工作人员你一句我一句，弄得山芋湫耳根微红。
他结结巴巴：“谢、谢谢！辛苦大家了……”
拍摄现场一片祥和。
刘导乐呵呵走进来，刚想说什么，助理忽然面色一变，打断。
“刘导，您看看这个！”
看到手机上的内容，刘导笑容骤然消失。
“暂停，暂停！谁拍照了？！我说过不许外传照片！”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山芋湫也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
“发生什么了……？”
助理面色不好，“没事，没事，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处理件事情。”
山芋湫被半推半哄着进了休息室，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四下无人，他拿出手机。
微博热搜上，一条橙红的爆正飘在顶端。
#山芋湫抵制失格精神病偶像#
【山芋湫参加热门综艺《全程直播进行中》石锤，让有精神病的人进娱乐圈是对社会的不负责！
据知情人士透露，他在不久前霸凌同公司练习生，导致对方抑郁退圈！】
九张照片，山芋湫越看越气。
前几张是模糊的，勉强能看出是在刚刚的片场偷拍。
后几张……
山芋湫的手微微颤抖。
——那几张是他穿来时，在胡同里被围堵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