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生,唯有薄情之人活的坦率洒脱。

  韩槿清必定不是那个薄情之人,所以她困于情字中,始终不能求一个顺遂如愿。

  嘴上说着不希望褚云漾再来打扰,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阳台那抹淡青色身影摇摇欲坠,宛若神女,而走近一看,仅仅只是一个困于心境的无助之人罢了。

  如今的她早已强迫自己丢下了每日观察那个城市新闻的习惯,也逼迫自己将那瓶千纸鹤藏于深柜中。

  可是因为今天褚云漾的出现,让她又拿出那个一尘不染的星星玻璃瓶,放在桌上,成为这黑夜唯一的亮色。

  无名指上的落空也让韩槿清心上空了一片。

  始终是要还给褚云漾的,那是她妈妈的遗物,在五年前就应该还给她的。

  只是韩槿清私心使然,留了那个拴住她余生的戒指,鸠占鹊巢一般占了这枚戒指主人五年的位置。

  如今褚云漾回来了,本来就是应该还给她的。

  不太习惯无名指上没有东西,所以韩槿清又失眠了。

  大概也不是因为无名指上没有东西的原因才失眠,韩槿清十分清楚,那是褚云漾的再一次出现,打乱了她好不容易平衡下来的生活。

  不可否认,她第一眼看到褚云漾站起来的时候内心只有喜悦,是替褚云漾高兴。

  褚云漾你要相信,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健康。

  大概是因为真的状态很不好,所以韩槿清一连请了三天的年假,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请假,就连准备跟她道歉的姜晓慈也不知道韩槿清为什么没来上班。

  她们应该聊得很不顺利吧?

  外人看来很容易就能说开的问题对于真正煎熬五年的韩槿清来说却没那么轻易迈过那个坎儿,她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褚云漾,那就是真的不会。

  第一天韩槿清在家浑浑噩噩休息了许久,晚上又回了一趟老家看了吴岚一眼,大概是吴岚无意提及她突然间又没了信儿的那个女朋友话题,韩槿清又落荒而逃了。

  第二天想去逛逛街转移注意力,可是毫无头绪的在街上走了许久,最终天黑了下去,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酒吧。

  不喜吵闹的韩槿清看了一眼招牌,最终转身去了另一家小酒馆,上面有乐队在表演节目,韩槿清就找了个角落安静的喝酒。

  怎么酒馆也总是放这么悲伤的歌,咀嚼着苦涩的悲伤,韩槿清不知不觉的喝了挺多的酒。

  如瓷玉一样的的手捏着酒杯,可能是觉得自己喝的差不多了,韩槿清就准备回去了。

  刚撑着桌面站直身子,轻轻一晃,一只手突然抽走了她手里的酒杯,然后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腰间有一只手放了进来,轻轻一用力,双腿无力的她就靠进了她的怀里。

  她微微抬眸,便落入一个满眼疼惜的眼里,只一秒,她便死死抓着桌沿把她推开,“为什么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们就那样互不打扰不行吗?”

  五年都没有出现的人,本就没有必要再出现了。

  “姐姐。”

  “我都说了别那样叫我。”

  遭到了毫不犹豫的拒绝,褚云漾脸色一僵,但也仅仅是几秒之后,便又恢复平静,站在她面前,挡住外面探过来的的视线。

  韩槿清在这坐了多久,那边那几个青年就密谋了多久,好不容易确定韩槿清是一个人要准备上前来搭讪,又被褚云漾截胡了。

  她不便过多出现,虽然酒馆里的人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或者认识角落里的褚云漾,但是她还是要小心。

  “既然想要互不打扰,为何还会苦恼,为何还要买醉?”褚云漾执拗的站在韩槿清面前,将她困在这一方小小角落里,没有办法出去,便只能重新坐回凳子上。

  迷离的双眼只匆匆一眼扫过褚云漾,便拿起酒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仔细睁眼看了一下酒的颜色,最终一饮而尽。

  唇齿之间只吐出四个字,“与你无关。”

  所以看她困于情字中无法自拔褚云漾很有自豪感吗?所以明明是她五年前义无反顾的抛下一切离开,现在她又要若无其事的来招惹她是吗?

  韩槿清从没有如此低微过,唯独在这段感情里,卑微又犯贱,丢了自己的倨傲。

  而这一切的源头如今却那么坦然自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似韩槿清随时随地都会接纳她褚云漾。

  “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犯错的是我,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倘若你真的能忘掉我,那我……”褚云漾想要拿走韩槿清的酒杯,却被她扬手躲过。

  瞳孔微沉,晦涩不明,褚云漾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紧,克制着体内的钝痛。

  倘若你真的能忘掉我,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打扰你。

  可我不想你孤身一人,因为我犯的错将自己困在其中。

  韩槿清声音清冽,一字一句,“不过是心情不好想喝几杯而已,怎么,褚总不仅管公司里的工作,也管员工的私人生活?”

  字字句句都是在提醒褚云漾,她们之间不过一个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左右也只是多了一个前女友的关系。

  韩槿清不想和一个遇到事情就会随时离开的人在一起,这是毋庸置疑的,她承不起再一次的抛弃,亦不愿再给任何人这个机会。

  包括褚云漾。

  再爱又能怎样,最终终究是韩槿清的理性会控制所有。

  韩槿清的话如同倒刺一般,生生扎进褚云漾心里,只让她心激起阵阵顿疼。

  “我错了,错的离谱。”

  低低的说了一声,褚云漾像是幡然醒悟一样。

  永失所爱也不过如此。

  韩槿清似乎听到了,清绝的眉眼抬了起来,然后以一杯清酒结束。

  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等了这句话五年,可是当她真的听到的时候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只是更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口一样,让她窒息。

  褚云漾不过是碰了钉子之后一句随口而出的后悔,她觉得自己错了,可是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还是会离开。

  这便是褚云漾,没有人比韩槿清更了解褚云漾。

  所有人看到的她始终是带了点理智的她,只有韩槿清看到的她是那些理性之下的东西,就像当初她对所有人都那么平静,唯独对韩槿清会生气发脾气一样。

  她真实的一面只有韩槿清看到了。

  韩槿清不说话,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褚云漾轻叹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外面也挺危险的。”

  尤其是会有人觊觎她,那些落在韩槿清身上的眼神让褚云漾感觉浑身难受。

  褚云漾想去碰韩槿清,但是她明明低着头,却好像有预感一样,突然往后一退,躲开了她的触碰。

  她最大的危险就是遇到褚云漾。

  韩槿清确实是喝的差不多了,所以她放下酒杯,“我以前倒还是没有发现,褚总还是纠缠前女友的爱好?”

  不想去深究褚云漾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想要知道的又怎会不知道,韩槿清无心纠结这些。

  抬手挡住欲靠近的褚云漾,没什么温度“保持距离。”

  她不想褚云漾靠近自己分毫,推开她便从逼厌的角落里走出来,身形不稳便扶着墙,另一只手拎着包,摇摇晃晃的往回走。腰间的飘带微动,像她一样飘飘然。

  韩槿清后悔了,就不该出来喝酒的。

  显得她现在的处境那么狼狈。

  褚云漾静静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来不及思索自己的双腿能否承受得起韩槿清的体重,突然从她背后将她公主抱起来。

  “我倒是没想到,姐姐都三十五岁了还是非要赌这口气。”

  她一个人摇摇欲坠能走到门口吗?

  不过是想让褚云漾看着她不曾回头的离开,想要发泄自己的不满。

  只一个天旋地转间,手里的包易了主,连同韩槿清也是。

  大概是训练双腿的原因,褚云漾的手臂肌肉更有力量,待到韩槿清失重的感觉袭来之后,不自觉的搂上她的脖子后她便一只手拎着韩槿清包,另一只手勾着韩槿清的腿弯不疾不徐的往外走。

  韩槿清是轻了,明明两人差不多高,但是褚云漾抱着她却并不觉得艰难。

  “放开!”回过神的韩槿清忍无可忍的拔高音量。

  因为醉酒微红的脸颊,湿润的眼眶,清冷的音调,韩槿清在她怀里,褚云漾暗自收紧了手。

  这一次她不会再主动放开韩槿清的手了。

  就当她是错的离谱,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怎么选都是错的,那需要考虑的便是怎么弥补了。

  “不想引起注意的话就别说话。”褚云漾只说了这一句,脚尖一转,便带着她走了一条人越来越少的路。

  众目睽睽之下,徒留两个逆光而行的背影,逐渐轮廓模糊,再也看不清那是谁。

  也是在挣扎之间,韩槿清才猛然看见褚云漾脖子上那条熟悉的千纸鹤项链又加了一枚金色戒指。

  两样东西韩槿清都很熟悉,褚云漾将那枚戒指戴在胸前,和曾经她送的生日礼物一起。

  眼波流转多了一丝湿润,但仅仅只是一个垂眸之间便看不见分毫痕迹。

  视线之中还有那条曾经褚云漾最介怀的伤疤,现在已经淡了很多,但是还是能清晰感觉到这条遮瑕都无法遮住的痕迹。

  她可能已经用了很多药了,但是还是留疤很明显。

  当初是伤的真的很严重,所以无论怎么弄都还有痕迹。

  所以褚云漾现在头发挺长的,平时披着就看不到那条疤。

  回到自己的车前,褚云漾把她放进车里,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一个抬手就挡住了想要离开的韩槿清。

  顺势坐进车里,褚云漾问,“有搬家吗?”

  韩槿清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套是之前常住的公寓,另一套是复式设计的阁楼,楼下卖咖啡,楼上是看书安静的好地方。

  扫了她一眼,韩槿清想也没想就拒绝褚云漾送她回去,“放我下去。”

  她是强盗吗?大庭广众直接就上手。

  离开五年,她连最基本的修养礼仪都不要了吗?

  褚云漾选择性充耳不闻,温和的笑着,“喝醉了你开不了车,韩总监,要遵守交通规则,考驾照的时候没学过吗?酒后驾驶是违法行为。”

  褚云漾拉过安全带给她扣上,手没松开,不给她解开安全带的机会。

  “我叫代驾!”韩槿清恼羞成怒,实在无法理解褚云漾这种强盗行为,明明已经强调无数遍了不要靠近她,褚云漾依旧我行我素。

  酒意上头,韩槿清不曾给她好脸色看。

  只希望她能放过她,不要这样为难她。

  褚云漾从车内小冰箱里抽出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代驾不安全,我顺路送你,喝点水,不然一会儿酒意上头,头很难受。”

  韩槿清撇开头,不欲与她说话,更不愿和她纠缠。

  自己试了试并不能打开车门,只能回身瞪了她一眼,便不再开口。

  是代驾不安全还是她自己不安全褚云漾心里没点数吗?

  如此这般逼迫她,只会让她对她那点执念越来越少。

  半空中那瓶水停滞许久,韩槿清不接,褚云漾也没有收回手,两人无声的僵持许久。

  最终褚云漾无奈的收回手,仰头自己喝了一口,正色道“你是恨我的吧。”

  不知是不是韩槿清酒后错觉,褚云漾说这话时的感觉是那么弱小和落寞。

  五年前的选择于褚云漾而言如何不是困扰她的梦魇,既然怎样选都是错的,她只是用这种方式留给了韩槿清退路,无论过程怎样痛苦,可韩槿清无论怎样都不必有愧疚和心理负担不是吗?

  从一而终,褚云漾的爱太过晦涩,韩槿清读懂了,才更觉心痛和痛苦。

  韩槿清没有说话,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她听见了,但是没有回应。

  这比她坦诚的回答恨还是不恨要更痛。

  “我就是这样无耻和贪心,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你。”褚云漾轻轻说着。

  很久之后,车内依旧沉寂的没有声音。

  褚云漾不说话韩槿清亦不会开口,气氛越来越凝固,可是那人不会有回应。

  作者有话说:

  单手公主抱,另一只手拎着包。

  小褚总好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