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春日,傍晚的画室被夕阳侵入,悬挂于空中的画作被轻轻吹动,发出的轻响与接吻的水渍声交相呼应。两具柔软的身躯在落地窗前温存,在温暖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美好。
地板上被随意丢弃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紧接着震起铃声。
被抵在玻璃上的女人睁开一条眼缝,勾人的眸中浮着一层潋滟的水雾,瞥向那处。
“眠眠,电话~”
鹿眠置若罔闻,很明显电话并没有唇边的美色重要。
女人被吻得不禁仰头,情不自禁抚摸着鹿眠的脸颊,手落在她耳垂处,捏了捏,垂眸轻声提醒道:“是私人号码......这么晚了,谁找眠眠?”
听得出女人话里暗戳戳的小心思,鹿眠又在她颈间轻啄一口,“那你去帮我接。”
鹿眠慵懒地靠进沙发里,林涧撩起自己滑落的肩带,捡起地板上的电话接听。
老婆帮接私人电话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这种事情自上次有追求者给鹿眠打电话被林涧接到以后她便格外爱做,早就已经得心应手,当然也少不了鹿眠的纵容。
鹿眠对于老婆占有欲太强的行为并没有半点反感,只是撑着下巴盯着她看,看她如何矫揉造作。
“你好?”
“......”
“好,稍等。”
林涧拿着电话走到鹿眠面前,“有急事哦。”
鹿眠接了电话后也是神情严肃,对林涧说:“闻洛可能要出事了。”
闻洛?
*
乔山温记得很清楚,八年前闻洛就曾去过江城。那时她请假了一个星期,乔山温很想她。
她在江城见了一个叫“阿眠”的人,还发了一条动态,说很羡慕阿眠有那么好的女朋友。
她羡慕别人有那么好的女朋友,而那时候的乔山温什么也不会,对她又冷又不近人情,连她的信息都要傲娇地过很久才回。
就算是那样的乔山温,也被闻洛喜欢了那么久......
乔山温以为爱是奢侈,后知后觉那样不堪的自己原来也被一个人爱了那么多年。
乔山温难过得心脏抽疼,这段时间她什么也没在管,眼里心里只有找到闻洛这一件事。
只想找到她,想跟她道歉,想对她说我爱你,想将一切的一切都弥补给她。
乔山温很快查到了她口中的阿眠到底是什么人,江城鹿氏,时尚名模鹿眠。
她之上过头条,恋情闹得轰轰烈烈,刚公开的未婚妻没几天就宣布分手,又经历一系列事情,在前段时间宣布完婚。她一改往日高冷作风,频繁而高调地在社交平台上秀恩爱。
从南淮到江城几个小时的路程乔山温的心没有一刻不备受煎熬,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助理联络鹿眠,询问闻洛的下落。
而对方给自己的答复是,闻洛从来没有找过她。
从来没有找过......
闻洛居然不是为了鹿眠而来。
乔山温本以为闻洛还她的钱就是来自鹿眠,没想到鹿眠全盘否定,没有见过,甚至没有任何联络。
乔山温有些难以接受,这是她唯一能找到闻洛的线索,就这样断掉了......
她又陷入了无比迷茫的境地,偌大的江城,她该去哪里找闻洛?
不久前,闻洛给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电话里,闻洛对她说了跟梦里一模一样的话......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像飘零的枯叶要葬于泥土之中,连风吹也无法将它掀起。
就算是那段最屈辱的日子,乔山温也没听过闻洛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她要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她妈妈走了,她把乔山温的债还清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那样痛苦那样虚弱,她该怎么活,怎么支撑......
她眼前是一片迷茫到不能再迷茫的天空,她该怎么办?
任何人换做是她……
乔山温不敢继续想下去,不一会儿,鹿眠给她回了电话,说可能知道闻洛在哪。
乔山温站在路边等待,她望着正以肉眼可见速度暗下去的天空,眼看最后一缕夕阳也将被吞没,她的心愈发的不安,焦灼万分。
这感觉就好像她站在悬崖边上,闻洛正悬于半空中,她手里拽着的是最后一根能救闻洛的绳子,而绳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崩裂,就要彻底断裂。
是要眼睁睁看着所爱逝去的折磨......
想到那样的可能,乔山温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所幸鹿眠没让她等太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
驾驶座车窗降下,一张偏冷的明艳脸庞映入眼帘,女人对她说:“上车。”
“闻洛没有找过我,我跟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联系。我也不能确定她在哪。但依照她现在这种一无所有的情况,选择来江城,很大概率是来找她姑姑的。”驾驶座的鹿眠边开车边分析道。
“她姑姑不是已经.....”
“她姑姑曾经在江城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应该在江城留下了些什么,比如曾经住的地方......虽然不能确定,但这也是唯一的线索。”
乔山温急道:“你知道在哪?”
鹿眠说:“或许知道,如果她姑姑当时没有搬家的话。”
当年闻洛来找鹿眠玩,结束后鹿眠先让司机把闻洛送回她姑姑那儿。鹿眠还依稀记得,她姑姑当时是住在江城老城区的一条老巷子里,独自住着一栋带院子的老旧苏式民房。鹿眠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她姑姑太热爱生活,院子里窗前爬满了蓝雪花,还种了蔷薇,各种用心的布置,把破败不堪的老家伙打理得生机勃勃,让人心生向往。
闻洛的位置在江城,但她跟江城并没有太多联系,唯一在江城的朋友便是鹿眠,既然没有找鹿眠,那她来江城无非就是找她姑姑。
她什么也没有了,唯一的念想,也许就是找她姑姑生前留下的痕迹。
鹿眠前一阵子注意力都在林涧身上,没心思去管别的,后来听说了闻家出事,主动联系闻洛,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又听说闻氏债务已经还完,闻洛在帝都拍电影,以为没事了,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没想到......
鹿眠并不记得具体的门牌号,只记得当年车开进巷子直走后没多久就停下了。
时隔八年,这条巷子变得更加破旧。天色已经彻底暗去,却没瞧见有几户人家亮灯,大抵是都已经搬走。
顺着巷子的入口一直走,路灯下一栋亮着灯的二层老房子让鹿眠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房子苏式风格,陌生的是原本院子里生机勃勃的花海变成了一片荒芜。
明显已经无人居住许久,却怪异地亮着灯,证实了鹿眠的猜测并没有错。
乔山温也意识到这点,眼神变得急切,心跳快得不行。鹿眠说:“应该就是这,下车吧。”
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乔山温跨进院子里,用力敲了敲房门,“洛洛,闻洛!你在吗??”
“洛洛,是我,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死气沉沉。
鹿眠皱眉道:“你退后一点。”
老旧的房门年久失修,鹿眠用力撞了几下便把门撞开,映入眼帘的是无比温馨的陈设。明明外面破城那样,里面却就像刚刚打扫过,干净得一尘不染。
电视柜下摆放的老式电视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主人多年前的居所。
更加确定闻洛就在这里,两人分工合作,鹿眠找一楼,乔山温爬上二楼——
“闻洛......?”
刚探出头,就见二楼阳台门大开,房间里弥漫着野花与荒芜青草的香气,阳台门边的帘子被晚风吹动,仿佛在跳一支优美的舞,摇晃的裙摆下,闻洛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闻洛.....”乔山温呆滞着。
“闻洛,闻洛......”她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摔在闻洛身侧,颤抖着去扶她。
短短两个月不见,闻洛瘦了太多太多,身上再没了从前的力气与生机,乔山温企图将人唤醒,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双目紧闭,脸色与唇均白得像张白纸。
干净到让人心慌。
乔山温后知后觉地发现,地上散落着一大堆药物的纸壳,十片?二十片?三十片?
不止......不止......
乔山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如刀绞。
她崩溃了,全身上下都在发抖,打120时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幸好身边还有个能保持清醒的鹿眠。
乔山温不停地唤着闻洛姓名,可闻洛没办法再应她啊,她太累了。
地板上躺着一把有些落灰的老旧而精致的吉他,也正默不作声。
闻洛刚刚是坐在这儿唱歌吗?
刚刚夕阳还在的时候,闻洛把阳台帘子拉开,坐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吹着冷风,重新弹起姑姑留下的吉他,缓慢而轻快地唱着从前喜欢的歌儿,等待着意识失去,等待着痛苦消散。
她刚才,唱的是哪首歌?
她当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