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
闻洛难以置信地看着乔山温,真真切切地觉得眼前的女人陌生到了极致。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说恶心?
为什么一定要践踏别人的真心?
她很喜欢这样吗?
她是人吗?难道她就没有心吗?
尽管她们曾经那么要好,尽管闻洛帮助过她那么多,乔山温还是可以这么对闻洛,八年后,也可以再逼着闻洛这么对别人......
所以乔山温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八年前的她,高中时的会长,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刻闻洛想不通,她怎么会喜欢上她这样的人?
对真心喜欢自己的人说恶心?多恶毒啊。
闻洛尝过一次真心被践踏的滋味,又怎么可能将它施以别人?她知道那有多难受,那会是一辈子的阴影和噩梦。
更何况是冉冉......
不可以,不可以......
“乔山温......”第一次,闻洛对这个名字太陌生。
乔山温也受不了闻洛像看怪物一样看她,眸色更沉了几分:“怎么?你很心疼她?”
“乔山温......你有心吗?”闻洛问她:“非得羞辱别人你才开心吗?”
乔山温指尖收紧,眯起眸子呼吸沉了些,笃定道:“闻洛,你就那么舍不得她伤心?”
乔山温接受不了闻洛表现得这么在意周书冉,她为什么不接受,她为什么要反抗?乔山温接受不了她为了别人跟自己作对。
接受不了她为了周书冉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闻洛,我刚刚跟你说的你都忘了?你想害死她?我再给你一次机——”
“乔山温!”
“你真的疯了......”闻洛愤怒地打断她,再也无法忍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乔山温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你就是个疯子!”闻洛再也没办法在她的车里呆,出去后重重将车门关上,朝着车里骂:“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乔山温愣住,又马上抖着手打开车门下车,闻洛到了崩溃边缘,再也没办法压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理扭曲?非要去羞辱人才开心?我终于知道当年你为什么没有朋友,你的朋友都被你吓跑了对不对?没有人愿意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没有人愿意!”
乔山温脑子里嗡地一声,难以置信:“闻洛......你说什么?”
“她们说得对,她们说得对,你妈是个疯子,你也是个疯子,我当初为什么要心疼你,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
疯了,疯子......
疯子,疯子......
乔山温难以置信地歪了歪脑袋,闻洛她......说什么?
说乔山温跟她妈一样,是个疯子......
说她后悔当年救她?
闻洛说,她后悔当年救她......
乔山温的声音在发抖;“闻洛...你就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你要这样跟我说话。”
失控的大脑让她偏执,她流着泪,却眼神发狠,“你难道忘了......”
“我真的后悔了啊,乔山温.......”
说出这句,闻洛绷不住流了泪,窒息到难以呼吸:“你真的让我好窒息,乔山温,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乔山温,我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恨我,非要把我逼死你才开心吗?非要让我变成一条没有一点尊严的,只会对你言听计从舔你哄你的狗你才开心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八年了,乔山温,我真的不懂......”
“我不懂,我不明白,我真的太窒息了,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安眠药也不起作用了,我真的太痛苦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我当年不应该招惹你,我不该欺负你,我不该对你动手动脚,我错了,我够了,我真的够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太窒息了,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乔山温,我求求你......”
“是我犯贱,是我活该,你放过我吧......”
闻洛觉得不够,一边求她放过自己一边抬起手拍自己的巴掌。在一旁愣住的周书冉赶紧上前阻止,将闻洛双手钳制住,心痛万分地流着泪,“洛洛,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可以帮你的,我可以帮你......”
闻洛几乎瘫倒在地上,“乔山温,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别折磨我了......”
折磨.......
疯子?
乔山温愣愣地看着如此歇斯底里的闻洛,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放过我吧,别折磨我了
你真的让我觉得好窒息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我快活不下去了,放过我吧
乔山温觉得眼前的世界崩塌了,她被带回到了一段无比阴暗窒息的年岁中。
她想起了她当年被逼得一走了之,十几年再没敢出现过的父亲。
她早就已经不记得父亲的样子,但父亲下跪苦苦哀求母亲的模样,父亲出逃前哭着对她说对不起绝望又渴望求生的模样,她到现在都记得。
当时她还小,当时她厌恶极了母亲是个随时随地发疯的精神病,当时她想让父亲带她逃走,她甚至想过,母亲这么痛苦,父亲也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直接一起去死好了。
闻洛......
闻洛说了和父亲当年对母亲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一模一样的姿态,面对一模一样的疯子。
一模一样的痛苦,一模一样的歇斯底里。
乔山温忽然惊醒,她真的变成了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疯子,让人窒息的,让人绝望的疯子。
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
变成了,变成了闻洛最想逃离的人......
乔山温僵硬地抬起手掌看,里面流着的,是严铃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
乔山温偏过脸,抖着手胡乱抹着她的泪水。
闻洛不可以觉得她窒息啊,闻洛怎么可以觉得她窒息呢?闻洛为什么要这样想,闻洛怎么可以对她说这种话......
她那么爱闻洛,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反抗呢?不反抗就什么都会变好啊,难道不是吗?她们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在周书冉出现之前,她们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她们一起去寺庙为闻洛的母亲祈福,牵着手一起逛街,要一起这样到老,要一起这样到死啊。
为什么?为什么?!
她真的疯了啊,她没有闻洛该怎办,闻洛怎么可以这么说她......
闻洛怎么可以说出后悔曾经救了她那种话,那段回忆她一直藏在心底当做宝贝啊......
她一直存着,时不时就拿出来尝一口,觉得特别幸福,靠着它活了这么多年啊……
“闻洛...闻洛......”乔山温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去想抱住闻洛。周书冉拦在了她面前,说她听得还不够明白吗?闻洛讨厌她。
闻洛...讨厌她?
闻洛怎么可以讨厌她......
周书冉为什么可以拦在她面前,周书冉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拯救闻洛?
闻洛为什么会愿意躲在别人身后?闻洛怎么可以......
乔山温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控制不住地想摧毁一切,又控制不住地流泪,不知是为闻洛,还是为自己的肮脏卑劣。
“你滚开!”她冲周书冉威胁道。
可一阵忽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一切。
“别说话,别说话......”
闻洛给方兰的电话设置了不同的铃声,一听就知道是方兰。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用手抹掉眼泪,顺了几下呼吸,强撑着扬一抹笑,把电话接通。
“妈?”
“我是闻洛,我妈她怎么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到,马上到......”
“怎么了?”周书冉不安问道。
闻洛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没走两步又因腿软重重摔下去,手机屏幕直接被摔得稀烂,狼狈至极。
“洛洛!”
闻洛扒着周书冉的衣服,哭着求她:“冉冉...冉冉,你开车了吗?送我去医院,我妈她病危了.......”
*
闻洛狂奔来到医院,大脑一片空白签下了病危通知书,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后彻底失去力气,瘫倒在抢救室门口。
外界混乱又紧张,各种声音环绕在耳边,她抱着自己的双腿,把脸埋着,就这样发着抖,没人知道她有多煎熬。
方兰在抢救,或许是预感要失去了,她努力回忆着方兰从前的模样,她发现她找不到方兰优雅漂亮的样子了。这段时间她们都被生活摧残得不成样子,美好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母亲被剃光了头发,原本红润的唇永远泛白,脸上皱纹丛生,眼窝凹陷得不成样子......眼里常含着痛苦和强颜欢笑。
她被冰冷的仪器包围着,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病床上,像是一颗暗室里的枯木,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万物,觉得留恋,又只能悲惨的等待死亡。
闻洛每次去看她都会想哭,都会想起当年小姑的样子。那是她不愿回忆的一段时光,当年小姑也是这样,清明的眼神渐渐涣散,一点一点地被死神消耗掉生命。
闻洛不敢想,但其实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害怕,如果母亲也走了,她该怎么办。
母亲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还剩下什么?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煎熬,手术室的灯灭了,天也亮了,闻洛的泪早就流干了。命运终于肯放过她的煎熬,向她下达了最后的宣判。
一具盖着白布的身体从手术室推出来,所有人都向她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2023年初春,闻洛二十七岁,这年她母亲也走了。在这个偌大的世界,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在这个庞大到无以计数的宇宙,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听起来也太悲惨了吧,哈哈,十八岁的闻洛想得到吗?十八岁的闻洛什么都有,有钱,有自由,有爸妈,有小姑,有乔山温,她那么快乐,她又怎么想得到呢?
又怎么会想得到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孤家寡人,没有家,没有依靠。望向苍茫,举目无亲。
闻洛敢想象吗?她无家可归了。
她没有家了......
她妈妈走了,走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看她,对她笑,叫她洛洛。
其实早就有预料的吧,小姑离开时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哪有那么多奇迹啊。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奇迹......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对她产生奇迹。
她看着方兰的尸体被推走,就好像对外界失去了感知,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大喊大叫。
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乔山温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轻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与她四目相望。
闻洛的眼里是一片死寂。
她居然叫了一声乔山温的名字。
乔山温赶紧回应她:“我在,我在......”
闻洛声音很轻很轻:“你不是说,存活率很高吗?”
乔山温呼吸一滞,“对不起,对不起......”
“乔山温,我一无所有了啊......”
如乔山温所愿,闻洛朝她笑了,笑出了声,肩膀都在跟着抖,她低下头,又看向她,笑着说:“你现在,还能怎么威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