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恶心之后,乔山温没有再发来消息,也许发了,闻洛不知道。
闻洛也没能想到什么体面的话回复。
当时她拿着手机边跑边退出了账号,因为害怕乔山温觉得拒绝得不够彻底,再给她发一些话来强调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她并且觉得恶心这件事。
闻洛怕自己承受不住。
很多天后再登陆账号,其他朋友的消息已经将乔山温淹没到最底部,她逃避着没往下翻。
也因为那条消息的存在,往后很多年,她都没有勇气再点开曾经那个倾注了她十八岁最大热情最多期待的聊天框。
那一晚,是她的青春中最大的阴影。
*
乔山温过得比她更难熬一些。
没人知道这些天她承受了什么,严铃一直在发疯,她也快疯了,她的世界昏天暗地。
被送进了医院,严铃才渐渐冷静、收敛。
出院后,她从严□□中得知自己被帝都大学保送了的消息。
老师让她回学校收拾自己的东西,说她之后的日子不用再来学校上课了,说她解放了。
身边人都是这么祝福她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是解放。
很难熬啊。
这意味这剩下的这段时光,她都得在严铃的掌控下,呆在那密不透风的昏暗与窒息中继续腐烂发霉。
她一直都在熬。
她只是一直都在熬,熬到麻木了而已。
是闻洛让她对世界重新有了感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有了“期待明天”这样的概念。
因为明天有闻洛,闻洛站在她的明天。
这是她唯一可以期待的,所以她特别会算计,特别的有心机。县朱腐
明明来得很早,为了跟她见一面却故意拖得晚,有时去四楼好几次闻洛都没来,她就是不肯把早餐一放一走了之,若无其事地下楼,再上楼。
要把早餐亲自送到她手上,就为了见她一面。期待着她会牵牵她的手,跟她撒撒娇,抱一抱她。
被她抱住的时候甚至会颤栗得不自主耸肩。感觉好幸福。
这种幸福的感受多了,她竟然会受不了闻洛跟她走在一起什么也不干,偷偷地用手背碰碰她,甚至用小拇指勾勾她。
如愿以偿地被牵住,她又会在闻洛发现了和闻洛没发现之中徘徊,羞红了脸。
闻洛性子真的很奇怪,她有时候会估摸不准她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逗逗你,玩玩你,说些很荒谬的话,又会偶尔忽然靠在你的肩膀,故作夸张地跟你诉说今天遇到了什么委屈。
乔山温先是诧异,而后静静听着她讲,整颗心都不住变得柔和。
她好喜欢闻洛对她展示脆弱,向她吐露心声。然后被她安慰,被她哄。
她享受着一种“所有人都离开你,只有我陪着你”的阴暗感觉。
闻洛、闻洛、闻洛……
她只有闻洛,她也想闻洛只有她,想闻洛依赖她,想闻洛离不开她。
是她离不开闻洛。
她好想闻洛。
她真的好想闻洛。
被困在那溢不进一丝光的密闭空间里不知道多久后她被送进了医院。躺在病床上听冰冷仪器滴滴答答,望着白晃晃的天花板,一切都让她喘不上气。
她太虚弱了,脆弱到也变得无比矫情,脑子里全都是闻洛,拼命回忆着她和闻洛的点点滴滴。
数不清多少个瞬间,她的思念已经完全湮灭了理智,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找闻洛。
好想闻洛能来看她,让她看看自己这副模样,她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心疼吧?能抱抱她就好了,能陪着她哄哄她就好了。
可她联系不上闻洛,她的手机被砸得粉碎,所有与闻洛有关的东西都被严铃给毁掉了,她的房间变成了比废墟还要令人窒息的地方。
身体上的难受和对闻洛的戒断反应让她痛不欲生,她蜷缩在床上抑制不住地重重喘息,难受到哭出声,甚至出现幻觉。
在幻觉中不小心唤出了闻洛的名字,一睁眼,就看到严铃那双眸子阴沉沉地盯着她。
她好绝望。
终于熬过了严铃最疯的几天,但还是无法重获之前的自由,严铃怕她还跟闻洛有接触,要陪着她一起去学校搬东西。
出门见光之前,严铃警告了她许多次,绝对不能再跟闻洛有任何接触。
她说好,严铃才变得温柔,心疼地抚摸着她咬破的嘴角,说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她说:谢谢妈妈。
严铃在办公室中与老师交涉,乔山温在座位上缓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听到她们说闻洛生病了,好多天没有来学校。
闻洛也生病了吗?
乔山温好想去见见她。
从自己的资料中翻出了之前黄主任让她填的班级表格,乔山温看到了机会。
她捏着表格上四楼,心情无比忐忑。怀着对被严铃发现的恐惧和想见闻洛的期盼,心如擂鼓。
原本只是想透着窗远远地看她一眼,不成想闻洛出现在了她眼前。
也许上天还有些可怜她,在她把四楼走廊走完一半时,闻洛从对面的楼梯间拐下来,与她四目相对。
闻洛真的生病了,脸色苍白,眼神黯然,是乔山温从没见过的羸弱模样。
可以摸摸她吗?
好想摸摸她。
不可以。
她跟别人走在一起,看到她后别开了眼,全程没再抬眸看她一眼。
好难受啊。
那一刻,乔山温委屈得想掉眼泪。
那间承载着她对闻洛无数禁忌回忆的休息室也即将让给下一任学生会长,她回到这,要把东西全部清理干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多了很多属于闻洛的东西。
闻洛的耳机,闻洛的漫画书,闻洛的卷子,闻洛的教材。
还有当初,她没收的闻洛的掌机,闻洛的耳饰。
乔山温知道这些东西她都不能带走,严铃会检查,不属于她的东西都会被她给毁掉。
她很偏执,被刺激之后只会更偏执。
但这些东西乔山温也不想马上还给闻洛。
她不想跟闻洛两清,也许是一种精神寄托吧,她想一些东西能把她跟闻洛牵在一起。
互相纠缠才让她有安全感。
所以在教室收拾东西时,她拜托了一个学生会的成员,提早去把那些东西收了起来,替她暂时保管。
她翻到了冯之馨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走到那人面前,把东西还了回去。
冯之馨自打她出现后就没敢看她一眼,此刻瞧见她嘴角的伤痕,对上她那空洞死寂且毫不掩饰厌恶的双眸,心里抖得厉害。
“山温......”冯之馨心虚地说:“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只是不想让你执迷不悟,我......”
“不。”乔山温打断她。
乔山温嘲讽地弯了弯嘴角,让冯之馨心惊。
“你不觉得现在狡辩很可笑吗?你其实想到了会这么严重的。”
乔山温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执迷不悟?你好像全都是为了我好,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乔山温凝视着她:“你只是心怀侥幸,知道严铃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把我打死。你想着,让我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现在的难受,就可以成就之后我身边又变成只有你一个人,对吗?”
“也许许多年后,我淡忘了今天,你还可以再一次跟我表白,说你喜欢了我多少年。”
冯之馨脸色煞白,被她戳得体无完肤。
乔山温说:“你好恶心。”
“我只会记住你有多恶心。”
*
走在校道上,离开学校前,乔山温又一次胆大包天地回了眸,望向教学楼四楼。
今天天气很好,她幻想着闻洛正懒洋洋地趴在那儿晒太阳,朝她投来微笑。
这份幻想刻在乔山温脑子里,她甚至骗过了自己,觉得那就是真真实实发生了的一幕。
她还幻想了很多很多场景,陪着她熬过昏天暗地的好长一段时光。
她很乖,在严铃的视线下一举一动都那么合她的心意,犹如一个牵线木偶,最令严铃满意。
不,她在梦里跟闻洛偷偷接吻。
严铃的情况逐渐稳定,也许是渐渐淡忘了那件事,也许是对自己的“教育”很自信,相信了女儿不会再做出出格的事,这天,学校通知要去领资料,她终于肯放她独自出门。
出了门,乔山温才敢大口喘息。
她差一点就要疯掉了。
早就已经顾不得任何,来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四楼找闻洛。
她想了很多很多,再也没办法忍住了。
想抱住她很久很久,想在她怀里抬头跟她接吻,想告诉她她有多想她,想让她知道她有多喜欢她。
好想在她怀里哭,想像之前那样被她小心翼翼地哄,提什么要求都可以被答应。
可到了四楼,她发现闻洛的位置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张空桌子。
有人来告诉她,闻洛出国了。
“她去欧洲了,在那边上学,好几年都不会回来了吧?好像苏老师也跟着走了,也不知道她们是谁陪着谁去的,应该是洛洛陪苏老师去吧,会长不知道吗?洛洛没有告诉你吗……?”
乔山温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这道声音到了最后变得空灵混沌,犹如来自天外。
是命运对她的审判。
乔山温站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废了很大力气,才将整句话的意思理解。
闻洛......出国了。
陪着苏老师,出国了。
出国了,走了……
乔山温又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原本满怀期待的大脑理解起来这意味着什么。
闻洛不会跟她一起去帝都,不会陪她很久很久了。
闻洛把她给抛弃了。
乔山温就这样被闻洛抛弃了。
乔山温一直以来的支助崩塌了。
乔山温的心崩塌了。
坍塌下的废墟在她眼前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泪水糊住了她的视线,乔山温转过身去,招呼也没打,小跑着离开了很远很远。
闻洛......为什么这么讨厌啊。
为什么短暂地拯救她,又抛下她,让她的黑暗变成绝望,让她怎么熬得过去。
为什么乔山温喜欢她喜欢到要疯掉,而在她眼里只是一个过客,可有可无的过客。
她真的好讨厌。
好讨厌。
望着乔山温的背影,学生与同伴面面相觑:“会长刚刚,是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