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眸转向路青雪, 正对上路青学弯起的、含笑的眸。
她想到师姐给她出主意的那天,第一条是让她抓路青雪入地狱,她念情, 不舍得下手。第二条师姐还未说时, 她以为是师姐要替她抓路青雪, 出声打断师姐。
谁知道师姐笑着对她说:“我不会替你。喳喳,你该长大了, 我也该让你自己去承担责任。”
而不是每次千山闯祸后替千山处理后续问题。
千山当时心里有过失落, 有种师姐不要她的无措慌乱, 但她只是小孩心气,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当然明白万水的意思。她略显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低头问:“那师姐要说的是什么?”
万水只说了一句:“化敌为友。”
千山瞬间明朗。
既然路青雪已经成了鬼王, 且势力一天一天壮大, 不可忽视。那么在帝君回来前和路青雪达成友好协议,合作共赢会是什么样?一来, 她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情, 能减轻责罚。二来, 有路青雪管理那些游魂, 困扰冥界长久的孤魂野鬼的问题不久得到了解决?她不但能减轻责罚,或许还会受到奖赏。
“她如果不同意呢?”
“她不会不同意。”
万水轻叹:“还不明白吗喳喳, 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一件事。”
千山默然, 她明白, 但却不信。
不信世间有这般感情存在。
死后不去投胎, 而是历经考验成为阴差只为能默默守护在韵春身边;被别人定了冥婚,第一时间不是去毁掉这段关系, 而是瞒下一切,偷偷地收孤魂野鬼当下属。这样假以时日摆脱阴差的身份也能在世间存活,不受她和万水的管理,不怕她们的威胁;如今在极短时间内成为了鬼王,实力强大,必定大有作为,路青雪会妥协和她们合作吗?
会的,因为路青雪做大做强,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有和她们谈判的资格。
算不上平起平坐的谈判,却也不让自己落在下风、处处受限。
而路青雪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能和一个人在一起。能够与千山万水和平共处,不让自己身陷危险,不让韵春提心吊胆,才是路青雪想要的。
她想要的,只是长久陪在那个人身边而已。
那个人,是韵春。
千山捉几十个鬼魂,喊路青雪去见她那日,就是为了和路青雪谈合作。当然如果和路青雪合作,也就意味着之后冥界除了她和万水,还有路青雪的一席之地。这样的形势千山不想看见,她有所防备,路青雪却说自愿归在她的手下,这样不会威胁到她和万水的地位,也给有其它起了反心的鬼魂一个警示。连路青雪这样的鬼王,最后还是落在千山的手中,威慑力足以震荡冥界,让那些有弯弯绕绕心思的鬼魂暂且放下心思。当然不可能说归愿就归愿,这样不但让路青雪失去威信,还无法给众鬼告诫。
所以,要演一场戏。
这段时间,她和路青雪忙着演戏。表面上她们打得不可开交,你来我往的交手,实际只是为了演给不明真相的群鬼看。
冥界看似动荡,实则在走向整合。
路青雪虽然愿归于千山,但也和千山定了新的制度。那就是她手底的孤魂,由她管理。这也是路青雪对它们负责,不能为了和千山有谈判的资格招纳它们,如今谈判成功她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再让它们回到以前不愿回到的日子里,这种事路青雪不会做。
千山最开始不同意,路青雪却未向她妥协,还增加了好多附属条件。这也是她们这场戏演了一月之久的原因,直到今天才谈得差不多。
听见事情如自己所想的发展,万水眸中含笑:“既然如此,那就等帝君回来,向她禀告这件事。”
说完看向千山,柔声:“你自己对帝君说。”
想来帝君看到千山有所成长,也会很欣慰。显驻付
千山视线从路青雪身上收回,“知道了。”
万水起身,冲千山道:“那我再去和椋儿说几句话,咱们就离开。”
千山停顿了一秒,跟上万水步伐,“你为什么会收她做徒弟?”
万水顿足,看向千山。好像要从千山眼里看出,千山这么问到底是为什么。千山被看得,脸莫名红了起来,她咳了一声,为自己也为万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千万年来想拜你为师的鬼仙甚至妖魔那么多,你为什么会选一个人类当徒弟?”
万水柔笑,手抚上千山的头顶,轻压下,道出一个字:“缘。”
说完万水放下手,转身向书房走的前一秒,视线扫过沙发上,正深情注视韵春的路青雪。
除了与徐蓝椋有缘外,最大的原因是——她如果不收徐蓝椋为徒,又怎么会有现在?
她能预知过去和未来,却也只能预知大事。那年算出对冥界有所帮助的人出生,却无法确定是谁。她便来到人间找寻,直到遇见徐蓝椋,缘分推促下,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韵春又做了一个梦。
依旧是熟悉的红线。
只不过场景又回到了最开始,没有梅花林,没有会结石榴的梨树,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空无一物,只有被她紧紧捆在手指的红线陪她。
在黑暗中,韵春眼睛亮闪闪的,哪怕垂下眼皮,眼睛被浓密睫毛遮挡,也遮掩不住她眼里的光。
现在的她不像从前,不再漫无目的,她有所追求,有所依。可即使这样,韵春还是很好奇红线那端是什么。得到结果,才不枉她多年来的追寻。
韵春低头望着手指。她当初将红线系在了食指,方便顺着红线走。此刻韵春抬手,抻了抻红线。这是每次她做这种梦必做的事情,每次抻完,韵春会等几秒,想看红线那端会不会有回应。
每一次都是无果。
这次韵春也以为是一样的。
等了几秒红线没有反应后,韵春放下手,刚一抬脚打算顺着红线前进时——
食指动了。
是被拽动的。
韵春诧异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抬起的右手,确定食指真的是被缠绕红线拽动的时候,韵春目光顺着手指移到红线,慢慢地向前望。
虚无的、没有尽头的前方,被吞没的红线那端出现了一道身影。
怎么形容那道身影呢?
曼妙?性感?妩媚?丰腴?清冷?
都是。
也都不是。
她像无边无际黑暗中带来光亮的神明。
周身散发着淡蓝色莹光,脚踩黑暗,一步一步朝韵春走来。
每走一步,蓝光从脚下扩散,吞噬着黑暗,随着踏出的步伐,周围的黑一点一点消退。日月无光的世界,她带来了新的精彩。
韵春怔怔望向朝她走来的路青雪,一条素到不能再素的白裙,并未刻意整理的发随意地散在肩膀前后,头发的卷弧温柔的如同月光下的潮汐,弯起的眸涟漪满满。
等到路青雪走到韵春面前,韵春才发现她和路青雪悬空在一片湖泊上。
月牙儿高挂天际。
幽幽湖面倒映着月光,似撒了细密的珍珠粉在上,清透间存在朦胧。
湖四周是一棵棵开得正旺盛的梨树。
满目的纯白,好似地面的雪。
风吹过,落花声阵阵,也有湖面吹起的波纹声,更有…发丝从眼前吹过,韵春撩发时,不经意听到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声。看到红线那端是路青雪后,自然而然加速的心跳声。
砰。砰。砰。
心跳声似鼓点,一声一声铺垫在她们之间。
韵春没觉得烦,反而认为很悦耳。
心脏演奏的,是她对路青雪心动的曲谱。
之前望不到头,不知有多长的红线,此刻只有几十厘米。
而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另一端,被路青雪捻在指间。
在韵春的注视下,路青雪笑着举起红线,像韵春似的,将红线的那一端缠绕在指上。
而当红线被路青雪缠在手指一秒,整条红线先是在夜色中亮起红光,绚烂火红,照亮了她们。不等韵春多加欣赏,红线凭空消失,隐于她和路青雪之间。
韵春惊讶地看向路青雪,好奇红线怎么凭空消失了。路青雪未说一句,而是笑着张开双臂,将韵春拥入怀中。
夜晚清凉,路青雪的怀抱却温暖如白昼。
韵春侧眸望着路青雪,察觉到她的视线,路青雪偏头看向她。
又一阵风吹过,吹来了纷纷扬扬的梨花花瓣。
月光下,轻且薄的花瓣落在湖面上,舞在半空中,停在韵春和路青雪的发上,也…
凑到了韵春和路青雪对视在一起的视线里。
四目相对的深情并未被这一片花瓣打断。
就在韵春情意正浓,想要吻上路青雪的时候,那花瓣稳稳当当落在韵春的鼻子上。
掀起了一股痒意。
韵春想要忍但是没忍住,侧头到一边打了个喷嚏。
喷嚏打完,韵春脚下一空。失重感让她心猛地一跳,跌落入谷底般。
眼睛猛得睁开,韵春还没忘记脚下是片湖,看到路青雪的脸,她下意识伸手去抱。双手紧紧挂在路青雪后颈,头深深埋入路青雪颈窝。
等了两秒,没等到扑通落水,反而等来路青雪轻抚后背时,韵春才回过神。
她这是从梦里醒来了。
心里的落空在路青雪一下又一下的拍抚中被填满。
韵春勾着路青雪脖子,慢慢从颈窝抬起头。
发现自己身处在徐蓝椋家为她准备的卧室中。
路青雪站在床边,弯腰被她抱着。
“我怎么睡着了?”韵春刚睡醒,声音有些哑。
路青雪简单解释了下。
韵春问:“她们呢?”
“回去了。”
韵春松开路青雪,眸光沉稳:“她们跟你一样,不是人对不对?”
“……”这话听着像是骂人的,但放在她们身上也没什么不对。
路青雪无奈一笑,“嗯。”
韵春噢了声,没有再问。
余光瞥到右手食指,她弯了弯手指,对路青雪说:“我刚刚梦到你了。”
“我知道。”
“嗯?”韵春疑惑。
路青雪:“那就是我。”
“…”又入她的梦了吗?!
韵春没太惊讶,手抬到路青雪面前,“红线消失是什么意思?”
路青雪跟着抬起她缠绕红线的手指,和韵春的指尖碰在了一起。撩起眼皮,凝望韵春说:“意思就是,我们的情缘已定。”
以前或许有缘无分。“以后没有什么能再将我们分开。”
韵春闻言嘴角翘起。
是这样吗?
真好。陷住夫
红线将她和路青雪绑在了一起,哪怕她们身处各地,也有所牵连。
一根红线,她们心连着心。
“那…”
韵春对路青雪眨啊眨眼,“要不要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