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雪做出来的粥, 味道和韵月琴做出来的很不同。

  无关粥浓度的稠与稀,喝起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韵月琴不让韵春在粥里加糖,而路青雪则是事先在粥里为她加好适量的糖。

  一个怕她吃糖太多对身体不好, 一个满足在她口味的前提下控糖。

  味道虽不同, 甜与不甜, 都是在意她。

  一边喝着粥,韵春一边回秦星的消息。会议内容她看过了, 正在和秦星讨论工作, 不然吃饭的时候她一般不看手机。

  工作讨论的差不多, 韵春正打算收起手机认真吃饭的时候,秦星问她:

  [上午接电话的女人是谁?]

  韵春喂到嘴边的勺子一顿,眼里闪过了几分犹豫。

  她这些年在忙什么,秦星最开始是不知道的, 莫月知道。

  她和莫月很默契的没有将路青雪的事情告诉秦星, 怕她接受不了,怕吓到她, 怕她认为她和莫月是因为思念路青雪成疾, 得了疯病。

  但是当那年她摔骨折, 坐在轮椅哪都不去的那段时间, 她虽然不能外出,却也一直找人问各地道观, 打听徐蓝椋师父的消息。

  这件事传到了秦星的耳中,秦星才知道韵春这些年去爬山去野外, 不是爱上了冒险, 而是一直在找什么。她过来问韵春实情, 知道瞒不过去,韵春才将路青雪的事告诉了秦星。

  如她所料。

  秦星第一句骂她疯了。

  第二句骂她是不是有病。

  第三句问她之前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变化, 是不是都因为路青雪,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她说是,秦星又骂了她。

  她坐在轮椅上,秦星脚踩着轮椅,抵着轮椅,她想走走不了,就坐在那里听秦星骂了她半个多小时,内容全都围绕她跳海的那件事骂的。骂的太脏,韵春回想起来都脑袋疼。

  问韵春为什么不反骂回去?

  首先韵春不是一个爱吵架的人。一般和别人有了矛盾点,她都是先听对方说完,然后再去反问对方。

  秦星输出都不带停的,韵春找不到插入点,只能听着秦星骂她。那时韵春心里感慨她真是个好脾气。

  其次,韵春单纯是怕她出声反驳,在气头上的秦星一激动给她脑袋一拳。

  一拳下去,她就不是腿骨折,是脑骨折。

  当然了,秦星不是暴力主义。全都是韵春太怂,脑补出来的。

  主要原因当然是,韵春知道秦星说的这些都是因为关心她,这世界在意她的人就这么几个,她没必要去争吵,去破坏她们的关系。

  当时她是怎么平息秦星怒火的?她问:“如果你和大老板好久不见,跳海就能见到大老板,你跳不跳?”

  秦星先是沉默,然后说:“她不值得我那么做。”

  韵春当时:“?”

  她直接一个问号扣在脑袋上。

  要不是那天之前,莫月曾被易家的人派杀手暗杀她,得到消息的秦星不但只身前去救莫月,还为救莫月中了一枪,在ICU躺了三天,又住了半个月的院,差点命都没了。看到秦星面不改色说莫月不值得,韵春或许还真的信了。

  人嘴硬还能嘴硬到这个程度?

  嘴硬归嘴硬,之后秦星没再骂她,只是让她以后少做伤害自己的事情。秦星还说她会找人帮忙打听,让韵春好好休息……这几年秦星帮了她不少。闲注傅

  如今路青雪回来了,其实也该对秦星说一声。

  现在韵春面临的问题是:要不要将接电话的是路青雪这件事说出来。

  路青雪刚才有句话她没搞明白,什么叫不说是她就不知道是她,而是——

  而是什么?

  秦星刚好给了她答案:[不会真是炮/友吧?]

  韵春一口粥喝呛了。

  什么炮/友?!

  这两人打电话聊了什么啊?

  没个正经。

  打扫卫生的阿姨带来了今天要换的插花,路青雪对插花感兴趣,韵春便让阿姨将花放到一边,说要自己弄。等到阿姨离开,路青雪站在一边插花。

  听到韵春呛咳嗽了,她微微蹙眉,“慢点喝。”

  韵春嗯了声,转头看向路青雪。

  路青雪穿着月白色温婉长裙,正拿着一枝白色百合花,修剪着花枝。花苞开得正艳,绽放的花瓣轻颤两下,抖擞出了三分夏天。

  另外七分,全都在路青雪身上。

  瞥了眼柔情百合花,韵春将视线眺到路青雪身上。

  平静地质问:“你对星姐说你是我炮|友?”

  路青雪眼尾挑起,泪痣跟着一起动了动,婉转:“我没说,她猜的。”

  “你默认了?”

  “没有。”

  韵春哦了声。

  “她现在问我你是谁。”

  “你怎么说的?”

  “我还没说。”

  韵春:“我想…把你说出来。”

  路青雪无言看向她。

  她忐忑地问:“可以吗?”

  路青雪剪下花枝的根部,随即抬眸看向韵春,“可以呀。”

  三个字就已经让韵春心口紧缩,紧接着路青雪又说:“之后肯定会有接触,总不能一辈子瞒着她吧?”

  “一辈子?”韵春重复。

  “嗯,一辈子。”

  路青雪注意在花上,回复的有些漫不经心。

  尽管如此,还是让韵春心跳不受控制,全身的血液翻腾。她清了清嗓子,低声:“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路青雪将百合花插|进花瓶,又拿起了一枝韵春不知道叫什么的绿色的,长满圆形叶子的花,弯眸看她,“你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啊。”韵春低声道了一句。

  路青雪敛眸。

  听见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韵春回过头,嘴上说:“算了,先不跟你说了。”

  她心里挺紧张的。

  消息声让她转移注意,找到了个换话题的机会。

  她一直没回,秦星发了个问号给她。

  韵春:[是路青雪。]

  秦星:[她回来了?]

  韵春:[嗯。]

  下一秒韵春的手机响起铃声。

  秦星打了电话过来。

  一接通,对面响起的不是秦星声音,而是——

  向来安稳沉着的莫月,声线颤抖:“让她接电话。”

  语气里满满的期盼和不安。

  韵春开着免提,莫月的话自然传到了路青雪耳中。

  韵春看向路青雪。

  只见路青雪勾了勾唇,闪现到了韵春身边。缓缓弯下腰,凑到了韵春脸边。

  韵春鼻尖立刻充满了一道芬香。香味是桌上的那些花儿?路青雪沾上了它们的体香?

  不,这个味道韵春很熟悉,是路青雪身上清淡的石榴香。

  哪怕两人昨夜还拥吻,做过了那般亲密的事,可此刻路青雪的靠近,依旧让韵春怦然心动。

  还有脑海里循环放着那句‘一辈子’,韵春更加心跳不已。

  她略显拘谨的把手机举到路青雪面前,好让路青雪和莫月说话。可她又不受控制地朝路青雪靠过去,甚至因为路青雪的发丝垂在她的肩膀边,发梢扫得有些痒,韵春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很没骨气的偷偷吸气,嗅路青雪头发的味道。

  还是很清淡的一股香。

  她听见路青雪笑了一声,以为是对莫月笑的,可是一抬眼,发现路青雪在冲她笑。

  韵春:“…”

  她瞬间别过脸。

  小动作被发现了,好丢脸。

  一个呼吸的时间,韵春后脑勺多出了一个手,温柔地安抚她。

  韵春慌乱的心先是空了一拍,紧接着心里踊跃出的,是比粥里的糖还要甜的滋味。

  韵春别向一旁的脸转向了路青雪,紧抿的唇泄露了内心羞涩与笑意。

  路青雪手按揉着韵春脑袋,见韵春没事了后,才用打趣的口吻对手机那端说:“小月,好久不见。”

  那边沉寂良久,最后未说一句挂断了电话。

  韵春不明所以时,路青雪说:“她要过来找我了。”

  韵春放下手机,问路青雪这样做是为什么。

  路青雪:“什么为什么?”

  韵春:“你之前不是说不会跟活着的人产生联系吗?怎么现在变了?”

  路青雪回答:“她们想我,让她们见到我也挺好。”

  “……嗯。”

  “我也怕你对她们说你能见到我,但一直拿不出证据,她们会把你当成臆想症。”

  韵月琴之前对她说的话,直到此刻还在路青雪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担心韵春会被身边的人误会。

  而且就像她说的,以后的日子那么长,难道她要让韵春瞒着所有人,看似孤独一人的模样过一生吗?

  对外人或许可以,韵春不在乎外人的评价。可韵春身边的人来说,不管她们是否接受她的存在,不管她和韵春能不能在一起…

  路青雪想,她都该出现的。

  韵春喝了粥,收拾碗筷后,坐到路青雪身边。看路青雪插花的同时,她问:“那大老板怎么见你?难道也给她开鬼眼?”

  听到这话,路青雪修花的手一顿,眸底的湖面掀起了几分汹涌。

  韵春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她。

  “不需要。”

  见韵春面露疑惑,路青雪笑:“现在我想让谁看见我,谁就能看见。”

  韵春惊了,真的假的?

  盯向韵春的双眼,路青雪轻声:“你怕不怕?”

  话题转变衔接不上,韵春一愣:“什么?”

  “开鬼眼后看到它们,你怕吗?”

  问这个啊…

  韵春懒懒地靠在路青雪身边,回:“它们有什么好怕的?有徐阿姨给我的符纸,它们伤害不到我。看着看着,我就习惯了。这么多年,我只怕过一件事。”

  韵春看向路青雪的侧脸,若无其事地笑,“我就怕再也看不见你。”

  还好,她看见了。

  “不过每当我看到一个鬼的时候,我就不怕了。因为这眼睛只要还能看到鬼,也就是说,总有一天会见到你。”

  韵春下巴抵在路青雪肩膀,用很低的声音,说秘密似的悄咪咪道:“所以啊,我才不怕呢。”

  路青雪眸底蓄满悲伤,却将笑意浮在表面。她从桌上的花中挑出开得最好的一枝玫瑰递到韵春面前。

  “历经磨难,终会拥有属于沧桑的浪漫。”

  韵春接过了玫瑰花。

  路青雪的松开了手但没离开,指尖上移在了花瓣,轻抚而过。

  玫瑰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多情,禁不住地颤了颤。

  路青雪指尖很快从花瓣移开,来到韵春的脸颊。

  她如同轻抚玫瑰花时轻触韵春,深情款款却又小心翼翼。韵春不是温室里栽种的,她是沙漠里生长并靠自己顽强绽开的独一无二的花。

  放轻动作才能呵护她,不让她凋零一片花瓣。

  路青雪声音似和煦的光温柔:“花会枯萎,但勇敢的你,永远盛开在四季。”

  路青雪说完吻上了韵春脸颊,感受到韵春脸颊在刹那间升温,路青雪将眸底的悲用笑意覆盖,冲韵春眨眼轻笑,“我又羞羞了。”

  韵春睫毛快速眨了两下,将没被亲的那边脸冲向路青雪:“这边也羞一下。”

  满足韵春说的后,路青雪唇来到韵春耳边,视线瞥过了韵春腿上的伤痕,柔声道:“一个人走了这么久,辛苦了。”

  “以后的路,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路青雪说:“让我来。”

  韵春眼里流露出怔意,耳边回荡路青雪的话。

  她抿唇:“一起。”

  周围的空气凝滞,随后被路青雪的笑打断,路青雪的笑如同往后日子里的细水长流,那般值得眷恋。

  笑得韵春贪得无厌,想多看这一抹笑许久。

  路青雪应:“好,一起。”

  “一起撑起我们的天,无惧风浪共同向前走。”路青雪手搭在韵春胸口,感受到韵春持续跳动的心脏。就算韵春不说,路青雪也知道,这里…有她。

  随着韵春心的跳动,路青雪忽然感觉,她和韵春在用同一颗心脏。

  她没有心跳,可韵春的心…是不是有为她跳动呢?

  哪怕只为她跳过一下,她就知足了。

  但肯定不止一下。路青雪自信地想。

  小乖,谢谢你没放弃我;谢谢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韧;谢谢你对我的喜欢。而这喜欢,是不是也变成了爱?

  好像……

  有一句话我从来没对你说过。

  韵春正将那枝玫瑰插向路青雪耳边。

  就在韵春摆弄的时候,路青雪脸靠到韵春耳边,认真地说:“我爱你。”

  猝不及防的告白沾染着玫瑰香气。

  韵春整个人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