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一来, 朋友圈难免被刷屏。

  韵春微信加了许多人,刷下去,众人纷纷晒着自己在雪里的照片、三五好友围在一起吃饭、雪中漫步、男友女友或者朋友送的礼物、有关初雪的文案…

  很热闹。

  相比较, 韵春孤寡得像是个空巢老人。

  不过韵春也不是没人关怀, 秦星打来电话的时候, 韵春刚睡醒。

  外面天已经黑了,一如路青雪离开那天。睁眼的瞬间, 韵春心脏倏然坠落, 失重感让她呼吸凝滞, 手紧紧抓着被子一角,被子下的身体紧紧缩了起来,找寻着安全感。

  如果不是秦星的电话,这个症状可能要持续很长时间。

  她本来没想睡到天黑, 不然就不会不开灯了。

  那天过后, 韵春晚上睡觉都是开着灯的。一方面是她不想睡醒睁眼是一片黑,空落落的无所依。另一方面是…她睡着了, 还有灯替她等路青雪回来。

  不还有一句话, 开着灯可以指引亲人的魂体找到回家的路吗?

  她想路青雪不是不回来, 可能是迷了路。

  那她就亮起灯光, 防止路青雪在回来的路上像她那样绊了跟头。

  韵春一边接电话,一边将床头灯打开。那股令人神伤的孤独感被暖光驱散了几分。

  “出来喝两杯。”秦星说。

  “现在?”韵春缓了缓, 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比较自然。

  “嗯。”

  “不去,冷。”

  “那在你家楼下等你的我不冷?”

  听到秦星在楼下, 韵春从被子里出来, 往厨房走, 数了数她家里剩下的酒,说:“…上来吧, 在我家喝得了。”

  秦星嗯了声。

  二十分钟后,秦星提着在楼下饭馆买的下酒菜上了楼,韵春将秦星引进门,秦星身上的一阵寒意让韵春打了两个颤。

  秦星见状一笑,将手里的菜递给韵春,“先离我远点,别感冒了。”

  韵春摇摇头说了声没事,可冷空气还是让她这个刚从被窝出来的人吸了吸鼻子。她问:“怎么突然来找我喝酒了?”

  秦星这时已经换了拖鞋,屋子里暖气足,她正脱着身上的皮衣外套,视线扫过了柜子上路青雪的黑白照片。

  她不由得一怔。这不是秦星第一次来韵春家,但之前来的时候,家里还没摆着这张照片。

  秦星:“……”

  她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回答着韵春的问题:“之前忙,没顾上问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韵春心里一怔,面上不显:“我看着像是有事的吗?”

  秦星道了一句像,然后说:“不止我,薇薇都看出你不一样了,就像——”

  “像什么?”

  “像失恋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向茶几,韵春在那二十分钟内将茶几收拾了出来,摆上了酒。她刚将手里的菜放到上面,就听秦星来了这么一句。

  “…”韵春眸色微暗,可面上却笑着调侃道,“你恋过嘛你?还能看出人失恋是什么样。”

  秦星瞥了她一眼,“我亲嘴的时候你还在学bpmf。”

  韵春:“?”

  瞧不起谁啊?县住复

  再说,秦星没大她几岁,难不成秦星十岁出头就跟人亲嘴了?

  她笑,“那跟你亲嘴的人是谁?现在还联系吗?”

  秦星挑眉看她:“想知道?”

  韵春点点头。

  秦星:“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突然就不想知道了。”

  说话间,韵春已经把菜打开,开了酒,也把筷子递给了秦星。

  秦星没急着吃,而是喝了口酒,问韵春:“怎么?你的故事这么神秘?”

  也不是不能跟秦星说,而是她说了秦星得信啊。

  韵春迟疑着问:“你相信鬼神吗?”

  秦星想都没想回道:“不信。”

  那就没法说。

  韵春和秦星碰了个杯,没再说话。

  秦星以为她还是不想说,便道:“不说就不说,但想说随时找我,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就成了病,之后再说出来也没用了。”

  “…知道了。”

  这个话题暂时就过去了。

  两人又聊起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当十多瓶酒喝完,韵春脸颊喝得泛起了粉,她坐在地面的一个垫子上,一手拿酒一手揽在腿处,喝了一口后,盯着坐在椅子上比她高出许多的秦星看。

  “星姐。”

  秦星转头看她:“嗯?”

  韵春一脸认真地问:“你说一个人如果吃醋了,会不会立刻出现?”

  秦星默了几秒,也很认真地反问韵春:“你想做什么?”

  以她对韵春的了解,总觉得这句话问出来,韵春是打着算盘的。

  确实。

  韵春想之前她喊秦星‘星姐’路青雪都会酸一句,如果她假装亲一下秦星,那么路青雪看到会不会出现?

  可是想了想,韵春放弃了这个念头,她道:“算了。”

  仰头将剩下的酒喝光,韵春语气比外面飘的雪花还要轻,话里的凉要比雪薄,她持着微微的醉意,嘟囔:“她都不要我了,肯定不会吃醋。”

  秦星抬手,在韵春后脑瓜拍了下。

  秦星完全没有下轻手,打得韵春捂着脑袋“啊”了声。

  抬头望向秦星,就听见她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为了一个人至于吗?能不能有点志气?这个世界谁没了谁不能活?你这样伤悲月还是我认识的韵春吗?给我振作起来!”

  韵春眨眨眼,看得出秦星有了醉意,想起眼前人是练过的,头脑还算清醒的韵春不敢过多反驳,只是嗯了声,夹了一口菜到了嘴里。

  她半认同秦星的话。

  另一半不认同是——为了别人不至于,但如果对方是路青雪,就至于。

  她想见路青雪,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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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秦星陪着,韵春心情比平时要好。

  她拿着手机回复别人的消息,后点开朋友圈看了一眼,想到下午刷到的那么多朋友圈,韵春这个半年发一次朋友圈的选手,打开相机对准了桌上的空酒瓶,拍了一张后剪裁成正方形。

  发布时她配了个文案:[不想过冬,想回到有你在的夏天。]

  发完韵春将手机放到了一边,对秦星说:“今晚在我这儿睡吧,你喝这么多酒回去我也不放心。”

  秦星没什么问题,她嗯了声。

  不过几秒后,她问:“睡一张床?”

  “不然呢?你睡沙发啊?”

  “嗯,我睡沙发。”

  “可别,像是我亏待你一样。”韵春笑道,“咱俩这关系,睡一张床我只会担心你大半夜抢我被子。”

  秦星笑了下。她起身去厕所,路过放着遗照的柜子时,秦星站定,转眸问韵春:“为什么要摆路青雪的照片?”

  韵春沉吟片刻,弯眸笑:“好看啊!”

  秦星眉跳了跳,感觉有哪不太对,就算人长得再好看,遗照……是不是太诡异了?

  又想到韵春之前迟迟不肯解除她和路青雪的关系,秦星脑海中逐渐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韵春不会是…喜欢上路青雪了吧?一个…已经去世了的人?

  刚浮现出这个可能,秦星快速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快速消灭。

  真是酒喝多了,酒精上头,这种荒谬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

  秦星去厕所,韵春一边喝酒一边刷着手机,看大家给她的朋友圈点赞和评论。

  除了和韵春约酒的评论外,更多被三个字刷屏:有情况?

  韵春眼睛弯着,眸色却淡得像水。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和路青雪在一起度过的这个盛夏,除了徐蓝椋之外,她无法向任何人提起。

  甚至连秦星,她都无言以表。

  对于‘有情况’这个评论,她除了回复一个模棱两可的[微笑]表情外,回复不了别的。

  该怎么说呢?说这个夏天,她遇到了一个很美的,像是一片湖泊的人?她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对方,喜欢上对方望向她时下雨的眸?喜欢对方说话时的柔笑?喜欢她用食指刮着自己的鼻尖,唤自己小乖?

  说这个盛夏,她喜欢上了一个叫路青雪的人。

  而这个人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就算她将这些如实说出来,别人也只当她是疯了。

  喜欢上了一个去世已久的人,不是疯了是什么?

  而和路青雪相处的那段时日,美好的就好像是一场梦,一场她不愿意醒,可因为路青雪的离开,她不得不醒来的梦。

  手机震动了下,打断了韵春的思绪。

  她低头,看清发消息的人是谁时,眼里闪过惊讶。

  看到内容后,惊讶深了几分。

  莫月:[星儿在你那?]

  星儿是指……秦星?

  好软的昵称,放在秦星身上……

  韵春想了下秦星今天的打扮,皮衣,黑色牛仔裤,皮靴,半马尾,暗色的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很酷的人但有着一个甜得像是奶油蛋糕的名字。

  越想越觉得违和。

  不过莫名可爱是怎么回事?!

  想到秦星之前是莫家的人,这样的称呼韵春表示理解。

  韵春:[是的。]

  韵春:[大老板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秦星告诉她的?但是因为秦星厕所联系不上了,就给自己发了消息?

  莫月:[你发的照片里不是有她呢?]

  ?

  有吗?

  韵春记得她特意将秦星截掉了啊。

  返回朋友圈一看,韵春发现左下角有秦星握酒瓶的手。

  一只手…就看出来这是秦星了?

  莫月消息弹出:[她手指上的纹身很好认。]

  韵春恍然。秦星不止胳膊上有纹身,手指上也有,在中指侧边,一串英文,意思是‘在月亮之上’

  韵春之前问这是什么意思,秦星解释说她喜欢听《月亮之上》,韵春当时信了,还说有机会去听演唱会。

  但是现在……

  韵春根本不会多想,她只想到一件事:秦星没跟莫月说自己在她这里,那她这算不算暴露了秦星的行踪?

  所以当秦星从厕所出来,韵春对她说:“莫总刚才问我你是不是在我这里,我说是。”

  秦星听到莫月的名字是一顿,但没别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手机又一次震动:[地址发给我,我让司机去接她。]

  韵春见秦星对莫月好像没之前抵触,这次她就没跟秦星说,而是回:[不用的,星姐在我这儿睡。]

  回复完韵春举起酒杯还要跟秦星捧杯,结果下一秒她的电话响了。

  刚一接通,莫月的声音响起:“把电话给莫星。”

  韵春缓了一秒,意识到莫星就是秦星后,她将电话递给了秦星,“大老板找你。”

  秦星:“…”

  韵春看到秦星脸上有丝不耐。

  待到秦星结果手机,韵春就听到她说:

  “什么事?”

  “我在哪睡觉关你毛事?”

  “莫月,你去管你的莫家,去管你的公司,就是别来管我。”

  “我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是看不惯我找人来揍我,我向你求一句饶算我输。”

  “……”

  “老城区,幸福路188号。”

  韵春:这门牌号有点耳熟,不是她家地址吗?

  “?”

  她看向秦星,想说你刚才不是挺强硬的吗?怎么忽然就蔫儿了?

  挂断电话,见韵春盯着她看,秦星将手机递给韵春,面不改色地转话题:“你这屏幕都碎了,能不能换一个?打电话划耳朵。”

  韵春白了她一眼,心里嘀咕这是手机屏幕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