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江野不知从何处弄来一辆马车。

  一行人坐上马车,聂屿舟放好画像,道:“侯爷,你想好怎么解释小不野的存在了吗?”总不能昭告天下,前太子的儿子还活着吧?这必然会引来腥风血雨,朝野动荡。

  江野拨弄了下小不野软软的脸蛋,漫不经心地笑道:“就说我儿子,反正和我长得也像。”

  聂屿舟:啊这……这也行?那我算什么?

  净尘大师盯着江野的眼神,一本正经地严肃问道:“你确定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参与进去吗?庙堂上的斗争有多激烈厉害你不是不知道!就拿今天的刺客来说,还有你身上的剧毒,多少危险在前面等着!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子,非要卷进你们的斗争中!凝雪如果在,只会希望他好好活着,而非去争名夺利!”

  江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方道:“这是小不野的命,没得选择,他必须拿回本该属于他父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净尘,命是改变不了的,你难道要瞒一辈子吗?”

  江野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不像净尘那么激烈,但说出来却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净尘大师一时噎住,回忆起无数往事,喉间干涩,缓缓开口道:“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一碗药让凝雪昏迷,带凝雪远走高飞,也好过今日阴阳相隔,好过今天明知前路危险,还要将她的儿子送过去。”

  凭谁也看得出净尘大师对这位凝雪情根深种,聂屿舟知道,凝雪是江野的亲姐姐,是前太子的太子妃,亦是小不野的母亲。

  江野沉默片刻,忽然看向聂屿舟道:“聂屿舟。”

  聂屿舟从未听江野喊过他全名,预感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不由得挺直了背,眼睛亮亮地看着江野。

  江野神色一变,忽然嗤笑起来:“小少爷别紧张,是件好事。净尘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现在身子好了,势必要回到朝廷尔虞我诈。你跟着我,多少也会受影响,怕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现在呢,我们还没进京城,你只要下车,就可以永远脱离是是非非,去过你想过的日子,有钱有闲。我不拦你。”

  他是笑着说这番话的,语气故作轻松,但手指却不经意间蜷了又蜷,仿佛特别紧张,特别纠结,不知道会等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至于聂屿舟,说实话,他确实很想隐居,去过世外桃源的生活。甚至在江野昏迷的时候,他就在想等江野醒来后,他就要远走高飞。但此时此刻远走高飞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聂屿舟却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想看江野如何逆风翻盘,他想回去看看镇北侯府的一草一木,那个曾经囚笼一样的府邸,现在回想起来也挺美好的。

  聂屿舟没有直视江野,而是用脸贴了贴小不野,道:“我走了,小不野想我怎么办?我要陪小不野长大。”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走,他愿意回到镇北侯府,陪着江野。

  江野蜷缩的手指忽然放松开来,眸光晶亮地盯着聂屿舟笑道:“小少爷既然愿意纡尊降贵跟我吃苦,那我一定让镇北侯府上上下下好好照顾小少爷。“

  净尘大师舍不下小不野,不过他的容貌是有许多京城中的官员见过的,乍然回来只怕会引起疑心波动,所以他利用医术给自己换了一副面容,装扮成和明境一样伺候江野的小厮。

  一行人进了京城,来到镇北侯府,府门口的人络绎不绝,鞭炮声震天响,再看那气派的府门,挂满了红绸,灯笼也换了崭新的,可以说是喜气冲天。

  聂屿舟道:“莫非今天是江豫和聂琼春的大喜之日?”

  江野伸了个懒腰,掀开帘子往外面一看,笑道:“正好,讨杯喜酒喝。”

  江野抱着小不野下了马车,那边新娘子聂琼春和新郎官江豫正要进门,但江野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了。

  “镇北侯!他怎么会在这?”

  “镇北侯手里的孩子是谁?”

  聂屿舟也从马车上下来,满面笑意地站在江野旁边,两人一娃,足够看见的人浮想翩翩,说不尽的八卦。

  众人都以为江野不会出席江豫的婚礼,毕竟江豫要娶的,是江野从前的未婚妻。众人更以为江野已经病入膏肓,终日躺着,足不出户,谁能料到江野会活生生精神抖擞地站在太阳底下?

  众人还以为聂屿舟嫁给江野是一桩不如意的事,岂料聂屿舟开开心心和江野并肩站,而且两人怀里的孩子是谁?两个大男人成婚不到半年,没可能生出个这么大的孩子啊!

  一阵骚动后,周氏惊愕地走了过来,张皇失措地指了指府内,说道:“侯爷,你……你不是在松风院吗?”她一直派人盯着松风院,这些天根本没有人进出松风院,侯爷和聂屿舟应该都在松风院才是啊!怎么会在这?

  而且江野不是残废了吗?怎么还站起来了?这小孩又是谁?和江野长得这么像!

  江野道:“我特意来参加你儿子的婚礼。”

  周氏笑容僵硬,喉间阻塞半晌道:“这个小孩是谁?”

  江野笑得很骄傲:“我儿子!”

  虽然聂屿舟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但真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咯噔一跳,江野真是没皮没脸,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周氏愣住了:“什么?侯爷,你……你哪来的儿子?”

  “他娘死了,以后我和少夫人照顾他,其余的你别管。”江野懒得再回答周氏,只要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小不野的身份就行了。

  周氏仍然难以置信,江野居然有儿子!他镇北侯的爵位将来必定传给这个小孩子!那周氏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她盼着江豫早点成亲生子,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孙子过继给江野,江野一死,孙子就可以继承爵位!

  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周氏嘴唇哆嗦:“侯爷,没搞错吗?你怎么……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江野才懒得理周氏,一只手抱着小不野,一只手牵起聂屿舟的手,往府里走。

  聂琼春听到江野的声音,已经很震惊,再听到江野说这是他儿子,更是震惊无比。她掀开盖头,看了眼江野手里的孩子,立马回想起梦里的事,那个小孩根本不是江野的儿子,而是江野姐姐江凝雪和前太子霍宗玮的儿子,将来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也正是这孩子将来有所作为,江野和聂屿舟都成了人上人。

  想到这,聂琼春就气得心口发慌,这一切本来都该是她的。

  她笑脸看着江野,对小不野伸出双手:“来,婶娘抱抱。”

  小不野没见过这么多人,本就慌得缩在江野怀里不敢看人,偏偏画了浓妆的聂琼春凑到她跟前来,小不野直接给吓哭了。

  江野瞪了一眼聂琼春,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聂屿舟冷不丁来了句:“聂琼春,你自个掀喜帕,这会不吉利的!而且还当这么多人的面,你是不是真心嫁给江豫啊?”

  聂琼春气得脸色通红,立马将喜帕放下,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江豫更是脸色煞白,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不知如何是好。

  江野向来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同聂屿舟回了松风院。

  坐在院子里的江纾正在出神,他恪尽职守,真的做到这些天守着松风院不让人进来,但那种痛苦是无法言喻的。他太想念大哥大嫂,更害怕大哥一命呜呼,从此再也不能相见,他毕竟是个小孩子,所以这些天偷偷哭了好多回。

  盼来盼去都盼不到大哥大嫂,反而盼到二哥成婚。他一向和二哥没什么感情,不参加他的婚礼也没所谓。

  听着外面锣鼓齐鸣,他既不欢喜,也不悲伤,只是想起大哥江野成婚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大嫂,觉得大嫂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不……大哥也是最好看的。

  大哥大嫂最般配。

  正这么想着,眼前突然闪过江野和聂屿舟的身影。

  江纾难以置信,揉了揉眼,发现自己没看错,连忙奔跑过去,喜极而泣,搂着江野不肯松手:“大哥,你……你活了!大哥,我想死你了!”

  江野不耐烦被人这样抱着,蹙眉嘶了一声。

  若在以前,江纾不敢这样抱江野,在江野表现出不愉快情绪后,必定更是吓得缩手缩脚。但这次特殊,江纾隔了一个多月才见到江野,还以为他死了,他哭着道:“就算大哥打死我,我也不松手!大哥,大哥!”

  聂屿舟摸了下江纾的头,笑道:“你放心,他死不了,大概有可能比我们命还长呢。”

  “真的吗?大哥好全了吗?那太好了!只要大哥好好的,我愿意折寿二十年……三十年!”

  聂屿舟轻轻呵斥道:“别胡说!”

  小不野探头探脑,忽然道:“我都不哭,你这么大个人还哭,你羞不羞?”

  聂屿舟没好意思戳穿小不野刚刚被聂琼春吓哭,只是笑着看小不野。

  江纾这才注意到江野怀里的小孩,道:“你……你是谁啊?”

  小不野在江野怀里,又伸出小手手拉住聂屿舟的手,软软糯糯说道:“我是他们的儿子。”

  江纾:“啊?”

  两个男人也能生孩子?就算能生,这也太快了吧!

  江野捏了下小不野头顶的毛,狐狸笑:“对,说的很对。”

  聂屿舟:???反正不是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