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谷, 曾发生过太子遇刺身亡,官如卿被逼跳崖的惨事。在帝京一切尘埃落定后,这里多了一处小院, 院子依山傍海, 偶尔会有人来此小住。
小院无名,庭前有花,庭后延伸出去的长廊,架在海面,浅滩处立着无数根木桩,远处可见海天成一色。
这里无人打扰, 飞花谷下的官路被封改道, 只为了不让人来此, 保证那二位的清静。
海面上, 离剑歌如履平地站在那里,另一边忽来身影, 旋转如风, 掀起波浪,连卷而去。离剑歌轻点水波, 倒翻而去,自上而下推掌,湖面之人后仰,轻踏后退,落在木桩之上,稳稳站着。
“没长进!”离剑歌双指并拢,划动而起, 水波凝成一股巨浪,随着她轻甩的手腕, 向木桩袭去。
与之交手之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官如卿,她不避不让,双掌下压,微微抬起,御水而上,形态变幻莫测,最后形成一道屏障,挡住离剑歌那条水龙般的招式。
内力和内力的强大比拼,让平静的海面忽起惊涛骇浪,远处的小舟,摇摇晃晃,仿佛狂风暴雨来临前夕,可海边小院却风平浪静,稳如泰山地立着,前院站着一人,正养花拾草,这人便是杜庭曦。
她仿佛没有听见对招的波澜,只是自顾自地修剪花草,海边沙土松软,适合长些喜欢潮湿的植物花草。离开皇宫后,太后对外宣称病逝,此后她便和离剑歌隐居了,两人四处行走,飞花谷只会偶然回来。
杜庭曦培土完后,坐在院中泡了一壶新茶,无论后面两个人交手得多么汹涌,她都淡定自若地独坐院前。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院门口,不会走来两人,她们刚踏入院内便跪了下来。
“清遥叩见太后。”
“世青见过太后。”
杜庭曦抬眉微笑,放下茶盏,柔和一笑:“你们来了,都起来吧,早已不是太后,何必拘礼。”
来者正是魏清遥和上官世青,两人见太后红光满面,褪去光环后,杜庭曦便成了杜云歌,她一生劳苦,老来终于得享晚年。
两人起身,杜庭曦站了起来,探头看向门口马车,眼露疑惑。
“璃姐姐没有来。”魏清遥回答。
“哦?”杜庭曦倒是意外,这次大家齐心协力,不过就是想让二人在此见面,主角怎会不来?
不过也合理,心结未解,安能平静面对,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本以为她会来,没想到璃姐姐拒绝了。”魏清遥上前,亲密地挽着杜庭曦:“但得知您和母妃回京,清遥无论如何也要来探望。”
杜庭曦笑着点头,向二人做了个“坐”的手势,便放好两个茶盏,魏清遥径自坐下,上官世青却没有动,她只是习惯性地低头站着,守护习惯了,很难做到和她们平起平坐。
“世青?坐。”
上官世青只是木讷地摇摇头,无论杜庭曦如何邀请,她就是不坐。
“你就这么让她站着?”杜庭曦看向魏清遥。
“您觉着她会听我的话?我若能叫得动,又怎会总被她气着。”
上官世青默然不语,比之前在凤鸣宫更加不苟言笑,虽然见到太后她也开心,但小心翼翼习惯了,做什么都怕魏清遥生气,虽然很多时候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杜庭曦倒一杯茶,站了起来,端到上官世青跟前,她忙双手摊开接茶水,忽然跪了下来:“太后,世青不敢。”
“我已不是太后,非要这般见外不成?”
“世青心中,太后永远是太后。”
杜庭曦拉着她手腕,轻拉抬起:“起来说话。”
上官世青紧张地握拳,低头看向茶水,又瞥向魏清遥。魏清遥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不知为何,每次面对太后,她都担心魏清遥的心情,这种感觉很微妙,每次提及太后总会如此。
她明明很敬重太后,也视如生母,为何如此呢?
“喝茶。”
“是。”上官世青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完后又觉得自己浪费了好茶,红着脸道:“世青不懂品茶,浪费了太后心血。”
“不碍事,你喝了便好。”杜庭曦笑笑,好似不曾有过变化,上官世青鼓起勇气抬头,对上她温柔的目光,心有暖流涌过,见太后如今这般安好,可真叫人安心。
可她的笑意却被魏清遥的侧眸瞥见了。
魏清遥表情不变,不露息怒,依旧笑靥如花,夸赞道:“太后这茶,是空山新雨的露水所沏吧,入口便是沁人心脾。”
“清遥还是那般懂茶。”
上官世青依旧沉默,她不肯坐,便没有勉强她,魏清遥和杜庭曦相谈甚欢,期间聊起魏清璃打算退位之事,魏清遥请教了一些朝事,杜庭曦毕竟历经三朝,对安定天下,治国治军等方面有自己的见解。
虽然魏清遥大权在握,也和魏清璃同治天下,但杜庭曦的叮嘱和建议万分重要,这也是她一定要来此的原因。
海面二人的交手已经结束,在武学造诣上,离剑歌永远无人能敌,每一次的切磋都能够为官如卿指点一二,她会靠悟性让功力更上一层楼。
“你的武功已经所向披靡,想登峰造极,得打败为师才可以。”离剑歌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紧接着是她们熟悉之言:“徒儿只能尽力不给师尊丢脸,超越师尊,徒儿不敢想。”
“近日江湖不太平,离剑山庄弟子分散各处,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徒儿明白。”
言谈间,官如卿见到院中人,转头便要离开,却听见身后魏清遥说道:“璃姐姐没有来,你不用急着走。”
官如卿停下脚步,转头抿嘴轻笑:“原来是郡主和上官师姐。”她大大方方地上前,只要魏清璃不在,便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人。
“找你可真不容易,忘君阁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也给你们除掉不少祸害不是么?”官如卿一袭红灰长衫,右脸半眼不知为何带着金色雕文面具,形如鹰眼,面具下的瞳色呈红,头束单髻,一缕赤色鬓发垂挂而下,亦正亦邪的笑容挂在脸上,比起当年生疏了几许。
忘君阁表面是杀手组织,每个人会被分派任务,但实则所杀之人,官如卿都会认真调查其背景,是否该死。只不过杀手凶神恶煞之名在外,便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门派,加上阁主身份神秘,武功高深莫测,久而久之就令江湖中人惶而避之。
魏清遥不止一次想清除忘君阁,她不会允许任何会威胁到朝廷的门派存在,只是后来调查数次发现可能与官如卿有关,便禀报了魏清璃,才有了后来雇人刺杀皇帝的计策,想把官如卿引出来。
没想到,她人是来了,发现中计后,不假思索地离开了。
实际上,借助忘君阁被世人的误解,官如卿暗地帮朝廷除掉了不少女帝反对者,生异心者,以及扫清天司余孽,她还辗转北国和贺国之间,谨防出现两国纷争。
她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着魏清璃的江山,只是不愿意以其他身份自处。也不要见心中所牵之人,孑然一身,就这样很好,也算自我惩罚,自我放逐。
魏清遥站起说道:“那十大杀手,若非你的人,我早就将他们诛杀。”
“感谢郡主不杀之恩,也谢过郡主故意放人劫狱,将人归还。”官如卿怎会不知魏清遥的厉害,毫发无损从倾和府带回石泉根本不可能,她本已打算亲自出手,怎料几人前脚刚进去,后脚便脱困了。
当年的郭湄夜闯倾和府险些丧命,这些杀手谁又能跟郭湄相比,但是她的人,她便要护着,既然跟着自己混迹江湖,也断然不会放任不管。
“你无故消失,却又消失得不彻底,让璃姐姐日夜难安,为何就是不愿意见她一面?”魏清遥态度柔和下来,终究多次生死相交,她对官如卿心情复杂得很。
两人生母又曾共同作恶,魏清遥能理解官如卿的离开,却不赞同她将魏清璃抛下,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影响她们。
“既然不在一起,见面有何意义?”
“你不想她吗?”
官如卿顿了顿,嘴角弧度拉长,没有回答,只是向离剑歌和杜庭曦作揖:“徒儿告退。”她避而不答,似乎也不愿面对,可刚要抬脚时,车夫匆匆忙忙跑来,连滚带爬地跌进院中。
“放肆!”魏清遥大喝一声!
“郡主饶命,饶命!”他连忙磕头求饶,知道自己冒失,但还是惊慌不已。
上官世青冷静地上前问:“何事惊慌,慢慢道来。”
“帝京来报,皇上......她......”
一听皇上二字,官如卿脸色骤变,转头看向马夫,抢言道:“皇上怎么了?”
马夫磕头时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回答:“皇上下榻风月楼时被歹人掳走,现在下落不明。”
所有人大惊失色。
“什么?!”魏清遥骤然站起,勃然大怒:“修远是干什么吃的,一行高手还护不了皇上吗?”
“据说疑似,什么十大杀手。”
官如卿瞳孔撑大,纵身一跃,顷刻间便没了身影。魏清遥和上官世青亦是匆匆别过,急忙往回赶。
“如此大事,我也去瞧瞧。”离剑歌担心地想跟去,被杜庭曦拦下:“让孩子们自己去办。”
“你不担心璃儿?”离剑歌讶异于杜庭曦的冷静,不管是何人大胆掳走了魏清璃,都是万分凶险之事,既然她知道了,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可杜庭曦却泰然自若地坐下喝茶,悠悠说道:“你没看见清遥虽嗔怒,却也不急不躁,脚步看起来匆匆,神色却很放松。”
“你的意思是......”
“玉华,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你反而比我还看不开了?”
离剑歌坐了下来,牵过杜庭曦的手轻揉轻声说道:“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就算离开了那座宫墙,可里面总你心牵之人。”
“我只想心牵于你。”
离剑歌低眉一笑,将杜庭曦的手放于脸庞,目光温柔似水,微微闭目。杜庭曦微微上前,靠在她肩膀,就这么在树下相互依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