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 东方既白,杜庭曦伸手想去抱离剑歌,惊觉身边空空如也, 她猛然睁眼, 担惊受怕地以为这是一场梦。
眼前是曾经的杜府没错,所处之地也是自己以前的闺房。
可玉华去哪了?杜庭曦青丝垂挂,抚摸余热未消的枕边,心中悲伤难抑。莫非昨晚的缠绵,是玉华的告别,只为诉说多年的衷肠?
一夜风雨, 门窗紧闭, 偶间有叮咚的雨声响起, 杜庭曦穿好衣物, 感到阵阵疲惫,内心却从未有过的放松。
她总算做了一回自己, 她总算遂了心愿。
杜庭曦起塌往门口走去, 闺房在二楼,推窗可见帝京远景。雨后空气清新, 她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泥土混着草木之香,她走到楼阁廊下,抱臂而立,见楼下站着很多素衣护卫。
见到杜庭曦身影,所有人都跪地,不敢抬头。那高高在上的女人, 即便素面朝天,披头散发, 容貌也惊为天人,不是他们这等人能够窥视的。
走廊尽头,上官世青远远跪拜行礼:“叩见太后。”
杜庭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被离剑歌带来当无人得知才对,但细想,玉华定是去处理什么事情,才安排了上官世青带人在此保护。
她总会如此周到。
这种时候离开,是去了结当年的恩怨吧。
杜庭曦平静地问:“世青可知你师尊去何处了?”
“师尊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命奴婢守着太后,她说午时定会回来。”
果然如此,杜庭曦能猜到这件事或许跟司徒常青有关,这一辈子的宿敌,在战场惺惺相惜过,明争暗斗多年,总要有此一战的吧。
她平和地说:“你是她弟子,不需要前去协助么?”
“有几位师姐师妹在,奴婢宽心,何况师尊经此一事,功力大增,所向无敌,太后无需忧心。”
杜庭曦点头,目视前方,平静的眼底不见一丝波澜,只是她忧伤的眸底,终于有了光亮,含笑的眉眼,满是深情,有些迷离。
上官世青不由得会心一笑,太后总算回来了,只要师尊在,太后一切尚好,她便宽心了。
只是,这最后的参战,自己不能参与,有些遗憾。
“世青,你去吧。”
“嗯?太后?”
“你心有牵挂,身在此心在远处,杜府安全得很,你无需亲自保护。”
上官世青摇头:“世青的使命便是守护太后。”
“这太后我是做够了,往后你师尊在哪,我就在哪,朝事稳定,待一切了结后,你总要寻得自己归处。”
“可是......”
“你有内治之才,可协璃儿或清遥主内事,若你想离开皇宫,逍遥江湖亦可以。”杜庭曦上前轻按她的肩头:“你该为自己好好活一次了,世青。”
上官世青低眉惆怅,她从来都不知该怎么办,现下未来该何去何从。杜庭曦的言语正戳她心窝,她所想之事,正是心之所向,只是郡主需要吗?
郡主恐怕会亲自参加这场诱捕司徒常青的局,若真的正面交锋,师尊在应该会保护她,可万一出差池怎么办?
想到此,上官世青心中一紧,莫名心慌起来。
她抬起头,对上杜庭曦坚定的眼神,那温柔眸光,像一股力量,驱使着上官世青的心,她似乎得到了一种向前的力量。
“去吧。”杜庭曦含着淡淡笑意,勇气直抵心房,她该不知自己心意,为何好像总能洞察人心,上官世青感恩地望着她,后退两步,行了个大礼:“谢太后。”
她走到院内向其他护卫交待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凤鸣宫
一个神秘可疑的身影正在那里大打出手,她疯了一般,到处搜寻杜庭曦的影子。
“离玉华,杜庭曦你们出来!”司徒常青咆哮着,内力震飞了围攻她的十几名锦卫御,利箭如满天飞雨射来,她旋身而转,像一道屏障般,轻松抵挡密集的攻势。
修远率领锦卫御高手上前与之纠缠,都毙命于她的手,天绝剑法在司徒常青跟前不堪一击。
“找死!”司徒常青招招毙命,遇佛杀佛,遇神杀神,她掘地三尺也要把离杜二人找出来,誓要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
她武功太高,普通大内高手无法匹敌,进出每个地方都畅通无阻,整个皇宫人心惶惶,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眼见她把整个凤鸣宫找遍了也没有见到人,正准备去别处搜寻,离剑歌四大弟子到了。官如卿、许连心、小鬼、上官世青四人立东南西北四位,准备联手对付她。
见领头人是自己女儿,司徒常青大笑:“你是委曲求全,只为这一天对吧,你和离剑歌窜通好,要对付为娘是不是?”
“无需窜通,我们师门心意一致,要除掉你这个祸害。”官如卿已褪去女君华服,穿上了那身青绿长衫,如贵妃的风姿绰绝,叫其他护卫为之惊讶。
“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对付我?真是笑话,既然你誓要与我为敌,那么我只能除掉你了,我可以给你性命,也可以收回。”司徒常青已失去耐心,不想再姑息官如卿。
官如卿额间花钿加深,瞳色甚于从前,她无惧无畏,周身像燃烧一般,弥漫着殷红之气。
“修远,你们退下。”她屹立在前,像锦卫御挥手,这些人没必要再做无谓的牺牲,对付司徒常青这种高手,任何人上前都是送死。
“是,贵妃!”修远和锦卫御几乎异口同声,都往后慢慢退去,警惕四周的同时,举着nu弓的手不曾放下过。
“司徒常青,既然你觉得我的命是你给的,那你便拿走吧,今日我一定要杀你。”说罢她飞身向前,像一道红色闪电,攻击力强大得如同一阵龙卷风。
“你怎么会......”司徒常青轻松接招,惊讶从眼中划过,她瞪着官如卿:“还能使得出地狱天罗?”
官如卿一丝媚笑掠过嘴角:“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说话间,氤氲的红色内力化为一条条利刃,往司徒常青刺来,与此同时,小鬼的鬼魅身影来到她身后,欲偷袭,许连心的剑气张扬,上官世青的幽冥斩也趁势而来。
腹背受敌,四面危机,司徒常青眼神却在游离,她似乎并不在意眼前的生死围局,她双手交叠,内力在掌心翻涌,周身如一层层海浪,将所有招式卷起。
她毫发无损,可对峙中,许连心和小鬼却因内力消耗过甚,渐渐不敌。
“既然你们找死,我就让她失去所有弟子,呵呵。”司徒常青单手划动,脚起乾坤,身体浮于半空,她双手微开,忽后翻而下,一掌落地,顷刻间,风云变色,屋顶瓦砾碎落,树木摇曳,尘土飞扬。
四人受到反击,被强劲的内力弹飞,摔倒皆是吐血不止,就连锦卫御的弓箭手都被波及。
可奇怪的是,官如卿摔地时,司徒常青也觉得心口一痛,仿佛受到重重一击,她稳稳落地后,口溢鲜红,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愕地怒瞪官如卿,指道:“你.......?!”
官如卿仰头大笑,忽然挣扎起身,使出离心功,劈掌而去。
“疯子!”司徒常青急忙后仰避让,却被官如卿的内力缠住,她轻松挣脱开来,想飞身离开,却被一道道剑芒拦下,不得已退回原位。
官如卿誓要与之同归于尽的疯批行为,让她惶而避之。
“你去死,去死!”官如卿狷狂的笑声,震得人五脏六腑剧痛,她更像走火入魔一般,盯着司徒常青,纠缠不休。
她逃不掉又不能与之生死相搏,只好向上官世青出手,瞬身法疾如闪电,司徒常青的杀招眼见就要落在上官世青头上,忽见一抹淡黄影子出现,死死挡住那带毒的一掌。
魏清遥修炼离心功尚浅,内力无法与之匹敌,勉强接了下来,手臂颤抖不已,带着五蛊的毒气在蔓延,她忙向自己施针。
“郡主!”上官世青的心一痛,魏清遥却淡定自若地拦住她,望着司徒常青杀气腾腾。
“哼,魏清遥,来得正好。”司徒常青冷笑时,尹魅忽现,她接到杀令,向魏清遥使出万蛊之阳,霎时,无数蛊虫密集如雨地飞来。
上官世青忙上前想拉魏清遥避让,登时,“轰”地一声巨响,尹魅这招不但落空,更是受到重创,被蛊虫反噬,只是她百毒不侵,除了内力之外,蛊虫只会吸食她的皮肉。
“恶毒之人,当以除之。”冰冷如霜的声音响起,这才发现是离剑歌踏风而来,她背手在后,与生俱来的凛冽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母妃!”“师尊!”
魏清遥和门人弟子见到离剑歌,喜出望外地跪了下来。她扫了一眼众人,淡淡说道:“你们都退下,这是我和司徒常青的恩怨,谁也不要参与。”
“是!师尊!”
只有官如卿没有动,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已残破不堪。
离剑歌向她伸出手,往回一拉,官如卿整个人像被一根绳索拉了起来,瘫软地往离剑歌身边而来。
“师尊.......”
“你无需如此,魏清璃还等着你。”离剑歌说着加重内力,官如卿的地狱天罗的功力在一点一点地剥离。
原来司徒常青为她制过嗜亲血咒解药,官如卿没有吃,就连驱逐地狱天罗的功法也没有练,她让司徒常青以为两人的命运束缚已经斩断。
不曾想,官如卿一直假装血咒已解,就等着这一天,与她同归于尽。
“你.....不但练成了龟息大法,还练成了离引乾坤??”司徒常青望着离剑歌,觉得不可思议,更叹息她的天赋和觉悟。
这两种功法存于世多年,因内功复杂且需以身试死方可练成,没想到离剑歌这段时间的“装死”,是为了练就更高的武学。
可气的是,她上当了。离剑歌和官如卿的联合计谋,让她溃败不已。
离引乾坤以离心功为基底,可吸收世间所有武学,也可以将人体任何毒素吸出,一层一层地功力剥开。
离剑歌从来不把司徒常青放在眼里,来到这里不曾正眼看她。
离剑歌的不屑一顾,让司徒常青怒气冲天,她望着眼前两人,逐渐失去理智,明明是她最在意之人,明明是她想珍视之人,可为何总被这样无视背叛?
“离玉华,你傲视一切,战场上,我救你,你却弃我不顾,反来杀我,一次次的恩将仇报,既然你如此冷情,我就做你一辈子的噩梦!”司徒常青飞身而来。
离剑歌淡定地一手为官如卿疗伤抽功,一手正对司徒常青,可那竟然不是攻击,而是输送内力。
“你??”离剑歌能明显感觉到司徒常青在把自己的内力强行灌给自己,想抽手却无法动弹。
“你以为你能甩开我吗?做梦!哈哈哈哈!”司徒常青忽然拉住离剑歌的手:“既然你这么痴迷武学,这么喜欢上乘功法,那么我就把我这些年所学所练全部送给你,下半辈子你要永远带着我的影子而活,除非你自废武功,哈哈哈哈。”
“你疯了。”离剑歌想剥离两人的内力纠缠,又怕误伤官如卿,这两人还血脉相连,命数相通,稍有差池,会一同毙命。
司徒常青不要命了,官如卿也不要命了。
“师尊,杀了她。”官如卿虚弱地望着司徒常青,说此话时,眼角浸润着泪光,不知是留恋世间还是对生母如此的绝望。
她甚至试图抬手去推开司徒常青,用自己的命了结这一切。
可离剑歌怎能允许?
官如卿不想再活在这些纠缠中,司徒常青是不是她生母都不重要,就让所有的痛苦和麻烦在此结束吧,她想自断经脉,结束一切。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响起一声心碎的呼唤:“官官!”
她恢复些许理智,转头望去,魏清璃连龙袍都没来得及换,只是穿着一身素衣白羽衫就赶来了,此时的她,哪里像一国之君,宛如云端的仙子,她心中的月光。
官如卿的意志顷刻被瓦解,望着眼前人,她忽然舍不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