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时节, 皇帝驾崩,帝京响起丧乐,举国哀鸣, 国丧期间, 边境戒严,全军整肃,公主执政。
太后让权,重病不医,久不见人,政权聚拢至魏清璃处, 杜氏一族人人自危, 生怕被削权收兵, 不敢冒然与公主为敌。左相率重臣以公主为尊, 文臣武将不敢生二心。
初春的文武初试即将开始,朝中大局需要有人主持, 皇位需后继有人, 先皇无子嗣,只有作为嫡公主的魏清璃有即位资格, 魏姓诸王都已被削权,必须有人力挺公主,再力排众议,乘大势让其即位。
对立之声永远有,以修远为首的隐卫,专暗杀那些冥顽不灵,反对公主即位之人。魏清璃之意, 正当改权关键时期,哪怕用杀戮逼着那些异心者臣服也在所不惜, 一人反对便杀一人,百人反对就杀百人,千人反对照杀不误。
公主即将登基为帝的消息,开始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却无人敢议,太多人以下犯上被抓,也有太多人因此事下狱,甚至遭暗杀,不明缘由,实则是公主在排除异己。
御书房
一张单薄的宣纸,上面的女子身姿优美,国色天姿媚骨天成,一双勾魂的丹凤眼,透着三分撩意,微扬的嘴角,勾起的弧度,让她看起来分外妖娆。
执笔人正在勾勒她身后的宫殿,寥寥几笔后,写下“昭如宫”三个字。
魏清璃望着画中人,黯然伤神,她呆呆地坐下,握笔的手稍稍用力,折断了笔杆,墨水沾上了手指,细小的木屑扎进了指头,拔出后,冒出点点殷红。
“公主。”阑珊眼疾手快,忙帮她用锦帕压着指头:“公主对贵妃思之心切,有没有想过去边境寻她。”她知道魏清璃终日思念一个人,那笔下画了多少官如卿,数都数不清。
“司徒常青这个棘手的祸害,还没尽除,同门和师尊都还在敌手,她怎会回来。”魏清璃眼神有些空洞,可转向画中人时,却是不见底的深情。
这天下和美人,她到底更爱哪个?有时候阑珊分不清,为登基大杀四方的是她,情深义重,思念至深的人也是她。
魏清璃到底拥有君王的冷酷多点,还是对如贵妃的痴情多一些,或许有天会有答案。北国女君悬而未决,谁又能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现在边境几个小国皆有向公主示好,唯有北国迟迟未动,太后在那里养病,不愿归来,公主当真打算以后要动北国么?”
“北国一直是边境祸害。”魏清璃起身,甩掉手中的锦帕,转眼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画像,漠视前方,透过梅花窗,看到了夜空的明月。
她负手在后,高挑的身姿被月光倒映而下,纤长而孤寂,遥远又高高在上。
“安排登基之日,就选在......”魏清璃微微转头,只露右眼,半侧脸庞透着肃然威严,眸光中的野心,直击阑珊心头,她低头候命,等着下半句。
“惊蛰。”
魏清璃要在惊蛰登基的消息迅速传遍大街小巷,举国上下都开始为这件事准备,边境进入战备状态,帝京加强巡防,谨防出现动乱。
江山唾手可得,魏清璃终于在女扮男装多年后,实现自己的抱负,整个贺朝会因为女帝掌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什么都有了,大权在握,龙椅稳坐,孱弱的身体也已恢复,没什么能够威胁自己。
可魏清璃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了,官如卿杳无音信,远在北国,想念至深却无法相见,就算得到江山又怎样呢?
她独自走到奉先殿,往朝堂的龙椅走去,每一步都很沉重。掐指算来,和官如卿分开的日子发生了太多事,专心投注朝事后,依然像行尸走肉一般。
曾经这座龙椅让她坐如针毡,只能穿着伪装,甚至要假装昏君,韬光养晦,才能得到一席之地。
野心终得,皇位稳拥,为何她一点都不开心?
心好像空了一块,再也无法填满。
魏清璃抚摸龙椅,想起过往种种,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有父皇、母后、太子皇兄、清遥妹妹还有官如卿,回忆定格在所有关于官如卿的部分,挥之不去。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这座殿堂好冷,这个高位没有一点温度,魏清璃抱了抱双臂,缓缓抚着金碧辉煌的龙椅,走了一圈后慢慢坐下。
她仿佛听见了群臣叩拜,耳边响起“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可再也听不见官如卿叫自己“阿璃”。
“官官,你不是说想见我成为冠绝天下的女帝吗,为何还不回来?”魏清璃失落地自言自语,她倚着龙椅,目光涣散,深吸一口气后,心很疼。
她失魂落魄地从冰凉的龙椅上走下,踏过朝堂高槛时,发现夜变得更深了,月色也愈加明亮,她蹙眉仰头,深叹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有影子闪过,魏清璃一直坚持练玄宗心法,内功在逐步加深,敏锐性和洞察力也强过从前,她不知是否是自己多疑了,从走出奉先殿就感觉有双盯视的眼睛。
暗处的隐卫和戒备森严的锦卫御,应该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潜入此才对,或许是隐卫没藏好,魏清璃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出宫后,她便往昭如宫和桃花坞方向走去。
那道身影,轻松避开皇宫所有防卫,似乎洞察了奉先殿的换岗间隙,她速度极快,以至于锦卫御尚未察觉异常,便已不见了人影。
从皇宫偏门的宫墙落下,官如卿抬眸,赤红的瞳孔里,月色如血,她眉头紧蹙,轻点足尖,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快马加鞭坚持回来,只是想看魏清璃一眼,尽管改变不了任何局势,也无法现身,却终究抵不过思念。
看着魏清璃形单影只地坐在龙椅,官如卿的心很疼。
坐拥天下本该开心的,为何阿璃那般失落。
坐在龙椅的那个人是她深爱之人,也是天下之主,而自己也有逃不开的使命。
官如卿用轻功进出城,即便宵禁也无人发现,她就如一阵风,不留任何痕迹。
北国之主也该问世了,或许她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官如卿跨上留在郊野的马,勒住缰绳的手,望着帝京深处的皇宫,久久没有离去。
月影风凉,枝叶摇曳,忽现两名红衣谍卫,落地跪拜:“大国巫传信,边境铁骑对北国呈围困之势,请女君即刻回北国主持大局。”
“贺国女帝登基在即,边境怎敢发兵,不过就是震慑四方而已,你二人做大国巫的眼睛便好好做着,休要多言试图迷惑我,否则摘了你们脑袋!”官如卿冷冷说完,抽出马鞭,拉着缰绳调转马头,狠狠抽了一鞭子后,往北方赶去。
她没有直接回北国,而是接管了离剑山庄,统管其他弟子,守山监视两国边境。
离剑歌尚未苏醒,小鬼和许连心始终一直在地宫以身护师,只有上官世青跟在杜庭曦身边。
登基前夕,魏清璃还是请了杜庭曦回朝,只要太后坐镇,至少可以免掉些许杀戮,即便建立在流血之上,她也尽可能减少此类事情的发生。
自从回到先锋郡,杜庭曦有意识自虐,不愿吃喝,若非阴魑趁她休息时暗地治疗,恐怕她已经西去。
杜庭曦只想抛下一切,永远陪着离剑歌,可她还是苟活在这世上,到底为什么?
强撑一口气,她被魏清璃命人送了回来,就当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好,杜庭曦没有强硬拒绝,毕竟这天下之势,男女平权也曾是她和玉华的宿命和抱负。
凤鸣宫门前,公主、郡主等人早已等候,马车在日落前进了皇宫。杜庭曦躺在其中,仿佛已经病入膏肓,她已不愿开口说话,也不想见任何人。
车前骑马的是上官世青,她双手拎着缰绳缓缓地行至宫门前,即刻下马跪拜,双手作揖:“见过公主,郡主。”
魏清璃纤手微抬:“起来吧,快将母后带回宫内。”
“是。”
轿夫早已等候多时,躺轿等在马车旁,上官世青向侍女行了眼色,自己也走到旁边,小心翼翼地候命,她的视线甚至没敢对上魏清遥。
一路上,她都在告诉自己,此次回京,上官世青还是太后身边那个人,就当和郡主从未发生过什么。可余光总能寻到那个浅黄身影,魏清遥即便没有开口,也永远在她的目光中。
而魏清遥从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关注的从来不是杜庭曦,而是上官世青那已经能动的左手。
这条手臂是被鬼医救回来了吗?她疑惑不已,却又不愿意开口询问。
杜庭曦被慢慢地抬出马车,魏清璃和魏清遥一同上前,关切地探望,她双目微闭,虽然纤瘦,但气色尚佳,多亏鬼医才能活着,只要她在,至少杜庭曦会安然无恙。
官官终究没有失信自己,把母后安全带回来了,见到杜庭曦的这一刻,魏清璃只觉得更加想官如卿了。
“母后?”
“太后?”
听到两个孩子叫唤,杜庭曦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后,嘴角无力地扬了扬,没有说话,她好似很疲惫。
不知杜庭曦情况,魏清遥担心不已,恰好借机开口说话:“上官大人,太后近日身子如何?”
听见魏清遥提及自己,上官世青躬身低头,毕恭毕敬:“回郡主,太后近日少量进食,多为沉睡不睁眼,鬼医行过针,说她老人家是思虑过甚,气火聚心,无法散去,定期下针,不会有大碍。”
上官世青的话,魏清璃也清楚听见,她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魏清遥和上官世青,说:“清遥你与上官聊聊边境之事,我陪会母后。”
“是,璃姐姐。”
凤鸣宫前,只剩下上官世青和魏清遥,两人相视一看,都没有说话。
“进来说话。”魏清遥转身往前,上官世青低头跟在后,她心思沉重,想装作若无其事地面对郡主,也想淡定自若地面对一切,可她太过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前面的人已经停下脚步。
还未来得及避让,就直接撞上了刚转身的魏清遥,两人鼻头相触,上官世青双瞳撑大,忙后退两步,跪地道歉:“对不起郡主,对不起。”
她的生疏道歉,生分了二人,可魏清遥没有生气责备,反而问:“你怎样了?”
“怎样?没......怎样。”上官世青没有领会这句关心之言。
“我是问,你的手。”
上官世青还沉浸在刚刚的亲密之举,鼻尖触碰之后,她的脸颊绯红,如漫山红晕,尽染一片,甚至没听清魏清遥后来的话。
“没怎样,太后也没事。”她胡言乱语地答着。
答非所问,心不在焉,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到底能不能认真面对回答,心里只有太后吗?
魏清遥皱眉望着她:“你在说什么......?
“我?”上官世青抬头,未等她再开口,魏清遥拂袖而去:”你气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