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一乱, 等同于步了朝阳后尘,得益者便是朝廷。诸王相继被削兵,许多军番被取缔, 除了早就归顺魏清璃的东阳, 依附太后的杜家,外姓王离氏,整个贺朝已无独立藩军掌权。
南阳兵符落到魏清璃手里,无疑让她如虎添翼,留着军印给魏清遥,不过予以统管权, 却无调兵遣将之权。
魏清璃肃清了那些反对之声, 重新对南阳进行封官, 重整南阳官员架构, 随即将这些交到魏清遥手中。
“清遥,我要立即回帝京, 南阳这边你多待待, 稳固后再离开。”魏清璃语重心长道:“东阳和南阳的布防,是对东南边境, 你们合力守好,有朝一日,统一边疆,也是势在必行。”
魏清遥接过官员名册,打开后一目十行,看完后面无表情道:“都是璃姐姐新提拔之人,还留了些空缺, 是想给科举高中的女官吗?”
“没错,必须经过筛选才能用, 如今这帮新臣许多都是心存报国之心的年轻之士,便于掌控。老家伙们早该退下了,这江山总要有接班人。”
“老家伙们,也包括太后吗?”
魏清璃表情一怔,四下看看,笑意全无:“清遥,你可知这句话已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太后说打北国就能打,红甲军说调就能调,璃姐姐就算你登基了,太后依然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道最该交权不是姓杜的吗?”
魏清遥的大胆之言说进了魏清璃心底,她不愿去这么想,可太后以及母族根基庞大是事实。就算收了几个王爷的兵权,把离家的权势也瓦解,杜家和红甲军都依然不能为她所用。
有朝一日就算登基了,她还是会受到牵制,一国之君,怎么能容许这种盖主之势存在?
可她不能对杜庭曦心存异心,若没有她,也没有现在的自己。
于公,魏清遥所说之言没错,于私,母后只会无条件支持自己登基。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跟杜庭曦离心。
“此事,你莫要再提,也莫要在别人跟前提。”她第一次对魏清遥发出警告,若是隔墙有耳传到太后耳中,她会作何感想。
魏清遥伤离剑歌在前,说出大逆不道之言在后,若非姐妹情深,魏清璃一定会办她的。
“臣妹知罪。”魏清遥支着淡淡的微笑,收起官员名册,漠然地说:“璃姐姐还是回京主持大局吧,南阳有东阳监视,又都是你的人,有何可担心的。”
“清遥......”
“我去看上官。”魏清遥转身走向内厢,她似乎越来越远了,背影也越发朦胧起来,魏清璃越来越看不清她,这个曾经和自己同心同德,一心向外的妹妹,如今到底心在何处。
为何身边每个人都在远去?
官如卿用爱来牵制自己对付北国,母后用权势支配贺朝最厉害的军队,清遥因为身世和经历变得高深莫测。
这些,何时才是头?
内厢房,上官世青胳膊无力地耷拉着,上面立着密密麻麻的银针,可还是没有温度,毫无知觉,甚至是麻木的。
魏清遥进来时,医官磕头禀报情况,一直说她这条手臂难保,受伤太重,经络都已断,日后就算伤复,也再抬不起来。
她听后,脸色阴冷,忿忿叫道:“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是是,王妃。”医官吓得连滚带爬退出去了,感觉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王妃正法。
在南阳,所有人都唤她王妃,南阳王府已成为她在这里的府邸,没人能够撼动。由于魏清遥最近总是发怒,惊得下人都觉得她阴晴不定,好像随时能杀人,大家都小心翼翼。
魏清遥懂医术,她知道上官世青手臂有多严重,这些医官在她眼中,都是蠢货,一无所用。
她坐到床榻边,抚上手臂,寒霜仿佛深入骨髓,整条手臂透着阴冷之气,没有一丝血色,用针都扎不出血来,好似已经废了。
魏清遥试图用离心功灌入她左手心内,可就像遇到了什么阻滞,根本输送不了任何内力。她下针的手法也更深了,甚至不惜大胆试了自己还未能掌握的游离针法,可上官世青的手还是没反应。
那支冰凌剑彻底废了她。
“可恶!”魏清遥懊恼地打翻了医箱,这世上就没人能救上官吗?
她忿忿之后平息片刻,才走回榻边,凝视一会,魏清遥掀开上官世青的衣领,发现肩头都是自己打的一条条红印。
又臭又硬的石头,不气死自己不罢休。
魏清遥想到就来气,但还是翻出了药油,搓揉之后,掀开她上身衣服,让沾着药的指间抚上肩头伤处。
不知是触痛还是因为手指冰凉,上官世青眉头蹙了蹙,魏清遥眼露欣喜,轻唤:“上官?上官?”
可她头转了两下,还是没睁眼。
魏清遥怅然若失地叹口气,轻抚上官世青肩头的掌心越来越热,她忍不住低头靠近一道道明显的伤处,轻轻吹气。
上官世青似乎又有所感应,肩头无意识地动了动,魏清遥见她凸起的锁骨,随着呼吸在浮动,情不自禁地亲吻上去。
这一瞬,对上官世青的留恋、痴迷、心疼都齐齐涌上心头,但也只是轻吻而已,她吻了片刻后便靠在上官世青胸口,目光无神地发呆。
谁能救她的上官,这世上还有谁能保住她这条胳膊?
魏清遥不要上官世青变残,不要她失去一条手臂。
谁能救?鬼医?对啊,阴魑懂那么多邪门的医术,她一定可以治好上官的胳膊。可鬼医似乎也身受重伤,还活着吗?
魏清遥坐直开始认真思考,打定主意后,她没听魏清璃的话,半夜直接启程,回帝京,找鬼医,治手臂。
凤鸣宫榕园
这几日,杜庭曦一直虚弱地卧榻,不吃不喝,整个人消瘦了一圈,憔悴了些许。
“姑母,您还是吃点东西吧,您这样不吃不喝,玲珑实在担心。”杜玲珑端着汤跪在床边,哀求道:“您凤体欠安,如何指挥红甲军攻打北国?我们都很担心您。”
命令是她让杜玲珑传达的,红甲编制的兵马正往边境集结。
“璃儿回来了没有?”杜庭曦气若游丝,眼神却坚毅无比,她手上的佛珠没有一刻停止转动过。
话音刚落,魏清璃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母后,我回来了。”
杜庭曦就像看到希望一般,忙下床,魏清璃箭步上前扶住她:“母后别乱动。”
“怎么样?有消息吗?”她把所有希望都寄予魏清璃的这趟南阳之行,当时官如卿刚离开,杜庭曦便醒了。
杜庭曦知道是司徒常青从中作祟,眼见心爱之人在怀里生生被人抢走,她怎么能容忍?
既然司徒常青是宸国人,既然她利用北国包庇旧朝人,那她杜庭曦就杀光这些人。一天不交出玉华,她就把北国夷为平地!
可因为魏清璃答应过官如卿,不能轻易动北国,就算动也不能随意发兵讨伐,只好用缓兵之计,自己先去南阳打探情况。
所以杜庭曦一直提着一口气等她回来。
“官官知道离尊主在哪,母后,您再稍等等,很快会有消息。”
“哀家要等到什么时候?三天?五天?还是一辈子?”杜庭曦惨白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可语气比平时凌厉得多。
她站立不稳,虚弱无力地被杜玲珑扶着,握着佛珠的手都在发抖。
“母后,离尊主真的死了吗?”
听到这个死字,杜庭曦心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听不得这个字,半点也接受不了得而复失这件事。若非执念抢回离剑歌尸体,她早已随之而去。
杜庭曦双眸暗淡片刻,锐利的目光闪过,她拨动佛珠,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她才开口问:“红甲军集齐需要多久?”
杜玲珑欲言又止,她担忧地看向魏清璃,这件事母女想法不同,又是国家大事,实在不知怎么周旋,也不敢多言。
见魏清璃沉默不语,杜玲珑只好回答:“还需七日。”
“哀家就再给七日,璃儿,七日内若司徒常青再不交人,此后世间将再无北国,所有宸国余党,格杀勿论!”杜庭曦不容半点商量,她决意已决,无人能够改变。
“儿臣明白,就再给儿臣七日,一定寻得离尊主归来。”魏清璃微微作揖后,看向杜玲珑:“烦请玲珑妹妹照顾好母后。”
“是,公主。”
魏清璃退出榕园后,立即召唤阑珊前来。
“传密旨,让秦玉堂加强对北国的监视以及关注红甲军的动向,同时,赤峰山的搜山不要停。”
阑珊疑惑:“搜赤峰山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公主还要继续么?”
“继续,这次给我从山顶往下,凿壁搜寻。”她记得官如卿回来的那天,身上透着一股寒气,还带着奇怪的药草味,那股怪味经过对赤峰山植物的研究,断定是其中一种。
既然从山底往上搜不到,她就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去山顶,去人难以攀爬的地方,总归会有线索的。这些高手,走这些地势险要之地,都如履平地,又怎会轻易让人发现端倪。
七日,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