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的潜伏者走出来, 将自己置于光线下时,夏琳敏锐地注意到几位兽人同伴都多多少少流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不过,没等夏琳就此提出疑问, 咋咋呼呼的阿亚就直接点出了原因。
“啊!居然是混血兽人?!”阿亚声音里填满了不可思议, 真实到没人会去怀疑他的惊奇。
潜伏者的耳朵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眼里满是警惕和戒备,还有一丝不太明显的敌意。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他在开口:“这里是我的地盘。”他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有兽人的, 也有更陌生的不知名生物的, 所以他凭借着黑夜的掩护潜伏过来, 想探清楚情况。
岚轻笑了一声, 神情一如既往地松散:“放心吧,既然是混血兽人, 就不会是那些人。”
就连阿亚也连连点头, 表示赞同岚的观点。
见尤利塞斯一行都犹疑不定,欧文低声说明了两句。
原来, 混血兽人和半兽人又有一些区别,半兽人是兽人与其他智慧生物所生,但混血兽人不同,是兽人族在第一位先知的带领下开始稳定居住和交流之后,才出现的一种被绝大多数兽人视为“异端”的存在。如果说半兽人体内的兽族血脉依然单一而纯粹,那么混血兽人却是杂合了不同兽族而诞生,他们往往非常容易携带疾病、长得古怪而丑陋。
因为这个原因, 兽人族对于不同种族的兽人通婚尤其严格,几乎每个部族都严令禁止。但是, 总会有一些年轻的兽人因为爱和冲动选择结合,单独离开部族生活,即使繁衍的可能性很低,但总会有混血兽人诞生。
如果这对父母有足够的能力觅食生活,也有持久的爱情存在,这个混血兽人还能幸运地长大,但更多时候,在生活和困难的重压下,父母会选择各自回到原来的部族——兽人和人类不同,只要是同族就能欣然接纳共同生活,但那个混血孩子却无法融入任何一方的部族。
他并不纯粹属于哪一方,在容貌上也有明显的区别,他们很容易被欺负,甚至直接被抛弃。
眼前的兽人同时拥有一对看上去像是大型食肉兽族的耳朵,却又长了羽族的羽毛,毫无疑问是混血兽人。
这么多人的打量,让眼前的混血兽人显得有些暴躁。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自己。
听了欧文的说明,尤利塞斯看了洛兰一眼。他认为接下来的交流,让洛兰出面更加适合。
接收到尤利塞斯的信号,洛兰很自然地往前走出一步,立刻吸引了混血兽人的注意力。
“很抱歉,我们擅自闯入你的领地。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们需要在这里暂时休息,等天亮后会离开。”洛兰说得很有条理,引来了兽人同伴意外的目光,当然也有混血兽人几乎可以算惊诧的神情。
对混血兽人来说,他根本没考虑过自己居然会得到礼貌的回复。
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即使对自己的战斗能力很有信心,也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对付眼前这一群人。
其实,他已经在为自己鲁莽的查探行为后悔,这也是他最后从树丛中走出来的原因。
不过,混血兽人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尤其在看到有另一个人类突然靠近先前那一个,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什么之后。
洛兰听了夏琳的话,也是有一些惊讶。
但洛兰非常信任夏琳的判断,所以看向混血兽人的目光热切了一些。
“能请你坐下来聊一聊吗?”洛兰想了想,提出邀请。
混血兽人却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停下来:“我不认为你们有什么东西能和一个混血兽人聊的。”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混血兽人全身像是竖起的倒刺一般的抗拒。
欧文叹了口气,帮着洛兰说了一句:“你可以信任我们,我是先知大人的养子。”
这句话的出口,让混血兽人的视线立刻落在他的身上,眼里是一丝怀疑。但其他人也能看出,先知对混血兽人来说似乎是不一样的存在。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欧文耸肩:“你应该听过,那个被先知大人捡回去的幸运儿,不过因为我是两种羽族的混血,所以没有明显的特征,但我……不会飞。”
阿亚抿了抿唇,听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小伙伴说完这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混血兽人:“喂,欧文都说到这一步,你还不信吗?!”
那语气大有一副“再不过来老子就去揍你!”的架势。
混血兽人迟疑片刻,终于没有像之前那么抗拒:“你们想说什么?”
“想让你辨认一下一些小东西。”洛兰取出一直都小心收着的黑色绒毛、以及雷牙找到的那片黑羽,示意了一下,“事关孩——很多幼崽失踪的事情,非常重要。”
幼崽失踪?
即使是混血兽人的神情也变得凝重,终于,他朝着洛兰这边走过来。
见混血兽人一副听凭吩咐的样子,洛兰想了想,还是先招呼他坐下。
混血兽人虽然还有些迟疑,但最终按洛兰说的做了,但从状态上看还是非常的拘束。
“你叫什么?”洛兰一边提问,一边将绒毛和黑羽递给他。
这就是夏琳之前突然想起来和她说的话,他们一直在猜想,是什么生物能同时拥有这样两种分别属于兽类和鸟类的毛,毫无疑问,混血兽人的出现给了他们提示。
听到洛兰的问话,混血兽人皱了皱眉,脸上的疤痕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黑子。”他最终还是作出回答,伸手接住洛兰递过来的东西,却很快愣住。
黑子的动作和表情非常明显,让尤利塞斯几个人无声地交换了目光。
“怎么可能……你这是从哪里弄的?”黑子明显激动了许多,双眼死死地盯着洛兰急切地问。
洛兰沉默了一下,坦白地回答:“我们没有直接看到,这些都是落在丢失幼崽原本在的地方,很可能和偷走幼崽的人有关。”
“不、那不可能!”黑子显然是认出了这些绒毛和黑羽,失神地喃喃着,眼睛里透着一丝混乱和疯狂。
岚适时动了动手,一道光环笼罩住黑子,他的情绪看上去稳定了一些。
“冷静光环,我只能帮到这一步。”他一边将用于施法媒介的木桩图腾收回袋子,一边解释。
洛兰确认黑子确实冷静下来,这才继续询问:“你认得对方?”
黑子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闭上眼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睁开:“我有一个同胞弟弟,他出生时比较弱小,一直都没能化形。”
兽人族刚出生时通常是兽形,根据种族的不同,在几小时到数十天内会化形成兽人的模样,只保留极小部分的兽族特征。当然,并不是所有兽人的孩子都能成功化形,那些没化形的兄弟姐妹没有兽人那样的智慧,只保留原始的兽性,但往往会和同胞的兄弟姐妹们有更亲近的情感和更深的默契。
对于兽人族来说,两种都是族里的成员,并不会区别对待。很多兽人与他们的兽类兄弟姐妹甚至能很好地配合,无论是捕猎还是战斗都有不止翻倍的提升。
“但是它身上没有羽族的痕迹,是一只漂亮的小黑豹,当初……”黑子顿了顿,才继续,“被母亲带回豹族。”
他沉默了一会儿,整个氛围有些沉重。
但是,在洛兰思考着要不要把话题拉回来的时候,黑子却又开了口:“后来,我流浪了好几年,有一次无意中到了豹族附近,却听到了一个消息,一只长了黑色翅膀的混血豹丢失了。”
会飞,有羽毛,也有兽类绒毛,还都是黑色的……
就连黑子自己,都觉得一切对上了。
夏琳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也不一定是他,这只是提供了一个想法,鉴于孩子丢失的事情发生了那么广的范围,我认为更有可能是幕后的人通过一些手段,制造了一批新的物种。”
她这么说的目的倒不是安慰明显受到打击的黑子,但显然,其他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洛兰第一个点头表示对夏琳看法的赞同,同时也对黑子说:“你再仔细看一看,确定是豹族的绒毛吗?”
就连原本很讨厌黑子的阿亚也凑了过来,将那片黑色的羽毛拿过去观察,甚至第一个给出结果。
“这似乎是一种雀类的翼羽。”阿亚将羽毛递给欧文,认真回忆了一下,“一种不太讨喜的雀类,个头比一般的雀类大一圈,总是喜欢抢别的鸟已经筑好的巢,唯一的优点大概就只有速度非常快了吧。”
“你说的是真的?”黑子连忙看向他。
阿亚冲他呲牙:“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胡说的?!倒是你,那簇毛看出点什么了?”他这么说着,还得意地挺了挺胸,对自己那么快就作出判断非常得意。
黑子完全不在乎阿亚的语气,整个人精神了一些,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还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最后有些沮丧地摇头:“我没办法肯定。”
见阿亚似乎想说什么,雷牙突然帮着黑子说了一句:“我也没办法分辨出,说实话,我们这些大型食肉兽族的绒毛非常接近,毛色是黑色的也不仅仅是黑豹一种,确实不好辨认。”
如此,阿亚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憋闷地闭上了嘴。
黑子看了一圈人的神情,忍不住说:“我们的父亲是鹰。不是雀。”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直接从手臂上拔了一根羽毛,直接递给阿亚。
阿亚才被那干脆利落的拔毛动作吓了一跳,心有戚戚地感觉自己的手臂有点儿隐隐作痛,紧接着就被塞了这片新出炉的羽毛。
他下意识想甩掉,但最后还是捏住羽毛看了两眼,不得不点点头:“是鹰羽,不一样。”
黑子露出了他第一个笑容。
见这些事和疑问都有了结果,洛兰看向尤利塞斯,征求他的意见。
尤利塞斯早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目光落在黑子的身上:“事关重大,你能和我们一同前往王城,去见一见先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