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慈花哀>第三十六章 觋谶纬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伏涟坐在满是霉味的角落,半眯着眼睛摆弄着手上两片斑驳的筊杯。同牢房里还关押着其他牢犯,个个膀大腰圆,无不是犯下烧杀抢掠罪过的凶恶囚犯。

  伏涟被投进这件牢房的时候,其他牢犯皆抱着看热闹、下马威的心态,可当伏涟真真正正进到这件牢房里时,一众高大的牢犯看着这斯斯文文的小生,不知为何总觉得邪乎得很,迟迟不敢靠近。

  一时间,整座牢房里的气氛都诡异的很。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对周围的氛围浑然不觉。伏涟投掷着手中的筊杯,面上看着不甚满意,又多投了几次。

  他今日出门的确只是想去书铺取纸来着,最近没有不舒心的事,伏涟心情好,也不想在此多生事端,可他不惹麻烦,麻烦却自个儿找上了他。伏涟安安静静在书铺里等老板拿纸,一个锦衣公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非要让伏涟将纸让给他。

  老板喊那锦衣公子叫崔公子,这姓氏不得了,举国最风光的四家莫属都城的崔、卢、李、郑,其中又以崔为首,那崔家的公子自然要什么便有什么了。

  这边的争执声引来众多围观,伏涟自是不悦,可还没等他出手,面前的崔公子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脸涨成猪肝色,就算是这样还要去抓伏涟。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家伙就猝死在了伏涟身上。

  伏涟甚至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打成了凶手,现在还被投进了大牢。

  真是无妄之灾。

  “唉。”伏涟叹了口气。

  入狱了也就算了,他也不是头一回进牢里呆着了,可就是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跑回去把叶慈给叫来了,让他有脱身之计却没法儿使。

  伏涟掷筊杯,看着那月牙型的竹片,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来如此。

  因果因果,前为因,后为果。按照原来的命理轨迹,南庭的傅公子会早早入京,随后某一日在酒楼寻欢作乐时与崔公子起冲突,两人争执不下时,傅公子误将崔公子推下楼导致崔公子的死亡,此为无可避免之劫难。

  至于为何应在了伏涟身上……

  伏涟听到旁边的动静,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筊杯。正如他先前和叶慈说的,人从生下来便有命数,有人天生是做状元的命,而伏涟作为无处归依的鬼魂,莫说是“中举”的命,他连一个完整的命格都没有,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他只能抢,抢别人的命格。他当时刚意识到这一点,那个姓傅的倒霉蛋就正好凑了上来。伏涟占有了他的命格,抢走了他的“机”,于是现在要代替他,来应他的“劫”。

  这就是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喂!那边的小子,在问你话呢!你是聋了吗?!”

  那些牢犯盯着伏涟看了好久,叫嚣了半天也没见伏涟有什么反应,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声骂了起来。

  伏涟此刻心情十分不爽,正好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他猛得抬头看向那群不知死活的人,隐约闪着红光的凶厉眼神吓得那群大汉下意识后退。伏涟咧开嘴笑了起来,脸上满是阴狠,他把骨节捏得直响:

  “哈?你以为在叫谁呢!”

  片刻后,牢房里传出惨叫。

  ……

  叶慈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别人嘴里知道伏涟当众杀人,又眼睁睁地看着一大帮人出现将伏涟带走,而伏涟全程没有反抗。不管怎么说,叶慈总觉得伏涟是不会当街杀人的,这样一般束手就擒,也丝毫不像叶慈认知里的那只鬼的作风。

  他没有还手?他为什么没有还手呢?这只鬼这么坏,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抓呢?

  总不可能是顾忌着我在吧……叶慈苦笑一声,将这没由头的想法抛在脑后。

  管家此刻姗姗来迟,抓着叶慈不让他乱跑。管家是个四十上下的高瘦男人,板着脸的时候威严得很,总是让叶慈想到自己的父亲,做事风格也是如出一辙的雷厉风行。他护着叶慈让侍女带着叶慈先回府。

  叶慈稀里糊涂地被推回去了。

  带叶慈出来的侍女被管家叫到一旁狠狠地骂了一顿,管家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还是被叶慈看见了。

  这些人好生古怪。叶慈心想。

  “娘子小心!”

  叶慈在脑子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差点被疾驰而来的马车撞到。呼啸而过的风迎面撞来,叶慈仍旧心有余悸:“我、我没事,别担心……”

  “停。”

  马车在离叶慈不远处停下,马车里的人声音清雅,像是久居富贵之人,歪头似乎跟旁边的侍从说了什么,随后那侍从便从马车下来了,走到了叶慈身边,行礼恭敬道:“公子。”

  叶慈还没从刚才的危险中缓过神来,眼神有些涣散。

  侍从恭恭敬敬:“公子,我家司祭大人有请。”

  叶慈定睛一看,这下终于认出了面前的马车。叶慈的侍女好像对对面的人颇有敌意,即使知道了对方就是传闻中的司祭也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司祭大人说,刚才让公子受惊了,若公子不嫌弃,大人想请公子上车同行以作赔礼。”

  叶慈的侍女正要回绝,叶慈先她一步应了下来:“好。”

  马车外身朱红,里面更是别有洞天,叶慈惊叹于马车结构的精巧,差点儿忘记了对面坐着的人。叶慈坐在司祭对面,难免感到有些拘束。叶慈偷偷打量着对方,司祭身形挺拔,身穿黑蓝锦绣,最为诡异的是他脸上带着的面具,如雀如兽,上面的红颜料不知是用的什么原料,仔细一看竟有别样的光彩。

  司祭安安静静地端坐着,漆黑的眼睛透过面具看向叶慈,也不说话,为叶慈倒了一杯茶,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之后便转头看向窗外。

  “……”叶慈不知他有何目的,只得静观其变,“……多谢。”

  叶慈暗中继续观察,见司祭的手苍白修长,甚是好看,食指内侧还有一颗小痣,正当叶慈看得出神,对面的司祭却开口了:“你眉间的那颗痣,是天生的吗?”

  叶慈捂了捂眉心,像是想了想:“……不是,是一位师父拿朱砂点的。”

  “点的?洗不掉吗?”司祭的声音清俊得很。

  叶慈摇了摇头:“洗不掉了。”

  司祭似乎轻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叶公子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几分相似。”即使看不着,叶慈也能想象到对方嘴角的笑意,“巧得是,那个人也姓叶。”

  叶慈猛地就想起了自家大哥。他大哥在京中任职,职务繁忙,好些年没回湘川去了,都是送信回去。只是在信中大哥从来不跟叶慈说朝中之事,叶慈也不知他在都城敌友如何,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可能和身体有关,叶慈面容阴柔,而大哥挺拔清俊,从前兄弟俩一同出游,大家都说两兄弟长得不像,那司祭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慈正欲再问,前面的车夫在此刻出声:“大人,到了。”

  司祭好心提醒:“叶公子,你到了。”

  叶慈被侍女扶下了马车,司祭仍端坐在马车内,声音远远地传来:

  “叶公子,我们以后再见。”

  马车疾驰而去,叶慈看着面前没有牌匾的宅子,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怎么知道我姓叶,还有,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他问身边的侍女,侍女也摇了摇头,并不是她说的。

  叶慈看着司祭马车远去的方向。

  天下有奇事,今日算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