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吗?】
酒过三巡。
易乐按掉了第五次电话,还关机了,叶向杨也打了第八次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意外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吹个风而已,难不成是带了病毒的?
“电话不接没事吗?”他把酒杯里最后那点都倒给自己,笑说,“以前没见过你喝酒,这酒挺烈的,你悠着点。”
他印象里的易乐,和牛奶才更适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讨厌,喝的时候总皱眉,一脸抗拒。
偏偏人总有劣根性,越见他这样,越想逗他。
“不用总对我这么体贴,你不累的吗?”
叶向杨微愕,巧了不是,他合理怀疑易乐偷听他和杨修庆的谈话了。
被拒绝地多了,人的脸皮自然也就厚了。
叶向杨毫无负担道:“我这不追求你吗,体贴点不过分。”
易乐抬眸觑他一眼,又落回。
许久后,淡淡开口。
“我说过喜欢你,是你不要的。”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叶向杨火速对应上易乐指的是哪一次,六年前,他只说过那么一次。
他一瞬有些凌乱,那不应该只是易乐慌乱之下求饶的违心之言吗,他现在又这么说的意思是......他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不要了?
他只是......
一时间五味杂陈。
那场大雨里的任何细节他都回忆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回应易乐的喜欢,也漠视了易乐的亲吻,狠心地将他推回了地狱。
种种,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是拒绝。
他当时满脑子,只有逼迫易乐做出承诺。
“我......”叶向杨颤了唇音,眼圈微红,他要解释的,像杨修庆说的那样,不管多么幼稚和徒劳,总该认认真真地向易乐坦白,他的处境,他的不由衷,他的无奈。
“我知道,你当初那么做,都是为我好。”
易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住了叶向杨所有的出口,彻底将他钉在了原地。
“说起来,我能康复、能振作,现在能好好站着,都得感谢你。”
“我欠你一句谢谢。”
他眼尾微微笑着,晃着酒杯,神态随意得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可叶向杨半点都笑不出来,风拂在脸上,只感受到了无限的冰凉。
易乐从头到尾都明白。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误会。
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解释。
他只是单纯的......无法接受和原谅。
“我爸妈事故身亡之后,那段时间,我真的走不出来,总是半夜会梦到他们。”易乐眼底透出悲凉。
哪怕现在,他依然无法释怀。
“可是后来,你出现了.......我出不去,但你进来了。”
叶向杨明白他的意思。
那短暂的几个月里,他生拉硬拽、连哄带骗的,在易乐那里,成为了特例的存在。
“可是我没想到,最后,你会取代他们,成为我梦里更深的阴影。”
有什么,比救赎背后的虚妄和深渊,更令人恐惧。
叶向杨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句话太重了。
沉到他无法承受。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吓人了,易乐冲他摇了摇头,“别这样,没那么严重,也就刚开始而已。”
“六年......可以淡去很多影响了。”
言下之意,他把叶向杨带来的影响,一点一点从心里剔掉了。
也包括,对他曾有过的,任何可能的情感。
“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当初太固执了,我太幼稚、我自以为是。”
叶向杨心里猛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他才是固执又冲动的那个,别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做错,他还有什么余地去乞求“和好”。
易乐看穿他的意思,无所谓地笑笑,“你当时不是一直很恼火,我为什么不愿意治疗吗?”
叶向杨点点头。
愿意说出来,就是可以释然了。
“事故发生的时候,我还有意识......我听见了他们的求救声。”
“那个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总觉得,如果当时,我能反应快一些,哪怕爬过去,或者挣脱出去呼救,兴许他们就不会死。”
“而且本来,我们不用那么急着回去的。”
“我爸一向体恤员工,刚过完年,司机还没回来,是我缠着妈妈偷偷去找他的。”
“于是他才载着我们从高速回家.......过几天就是我生日。”
叶向杨转瞬明白了易乐要说什么。
一场事故,只有他活了下来。
叶松远说的没错,易乐的确有心理问题。
他对父母的去世充满了自责,他不愿意康复,他在无限的愧疚中选择用残疾的一生惩罚自己的“不作为”和“始作俑”。
他不是不想好。
是不敢好。
难以言喻的心疼从过去的泥土里生根,钻了出来,爬上心头。
叶向杨懊悔极了。
该死。
如果他当初不那么强硬,能再耐心一些,好好地跟易乐谈一谈,兴许都不会发生后来的局面。
一杯酒眨眼被易乐咽了下去。
带着无言的苦涩。
他嘴角仍是酸楚的弧度,“不过,后来梁医生开导我了,那时候我的腿被完全压住,根本没有救人或者自救的可能。”
“我救不了他们。”
“我注定,会失去他们。”
“他总这么说,时间久了,我也就信了。”
“也许吧。”
易乐不得不接受,否则他无法像今天这样好好地站在叶向杨面前,无法兑现跟叶向杨的承诺。
“梁医生......”
浸在汪洋一般翻滚的痛中,不妨碍易乐在提到梁丛新时,叶向杨心口冒出的那一点酸溜溜的醋意。
“嗯,他和你一样,都是我该感谢的人。”
叶向杨像被针尖扎了一下,有苦难言,干脆干了杯。
他脑子里现在很乱,失了方寸,感到无计可施。
如果易乐还是之前一样表现出抗拒和报复,他都觉得是自己该受的。
可现在,易乐一口一个感谢,坦白得真诚,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叶向杨,我知道你很好,也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可以毫无芥蒂地跟你合作,也请你原谅我之前一些过激的言语.....”
叶向杨很想打断,好人卡都出来了,他只觉自己完了。
“我和你,可以是任何一种关系,但不会是你想要的那种.......”
“我不想爱你,就这么简单。”
“那个坎,我过不去也忘不掉,请你理解,这是我对自己的保护。”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礼貌又合理。
叶向杨也无法再说什么,剖白总是让人痛苦的。
他朝易乐扬了扬酒杯,嗓音哑涩,笑得不算好看,“知道了,都听你的。”
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逼着他做任何事了。
只是不喜欢了嘛,多大点事,别负罪,别歉疚,什么都别有。
他单方面爱着就够了。
“喝吧,喝醉了什么都好过。”
罕见的,他没再拦着,两人一杯一杯地下去,似有千言万语在酝酿,却始终,谁都没再说什么。
最后易乐瞧着晕乎乎地躺沙发里,仰头看着夜空,闷闷地抱怨,“都没有星星......”
叶向杨过去扶他起来,“你当是山里呢。”
“起来,你助理呢,喊他送你回去。”
易乐身体软绵绵的,不住往下滑,呼出的气息还热,叶向杨连搂带抱地才稳住他。
“为什么要叫他,你不能......送吗?”
易乐的语气格外天真,符合一个醉酒人的不懂事。
叶向杨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才刚拒绝我,就这么不避嫌啊.......”
“咱俩都喝了酒,我送你回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比如酒后乱性啊之类的.....”他开起玩笑,还打了个喷嚏。
可惜易乐眨了眨眼,像在消化他的话,动作略迟缓,反应不大。
随后像是不大高兴,推开叶向杨,就要往回走。
“那就.......算了。”
“哎!你慢点。”叶向杨跟上去,捞住人,“脾气这么大呢,我送,我送,行了吧。”
易乐的住处,对于叶向杨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开门的时候,看见玄关柜子上被好好装饰起来的小贝壳,他不由地笑了。
一个愣神,门合上了,易乐也从臂弯里滑下去了。
后脑貌似嗑墙上了,“咚”得一声,把叶向杨吓得够呛,慌忙蹲下来,摸摸人脑袋检查,心疼死了。
“哎哟,易总,你喝了酒咋这么不乖,这磕坏了,我可赔不了。”
本来揉人后脑的手,慢慢地就有了自己的主意,转而捏住了易乐红彤彤的脸。
手感真的很好。
身上抱着挺瘦,就是脸上肉多点。
这也算,趁人之危了。
玄关光亮一般,等回神,才发现易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呢。
嘴是嘟起来的,配上这略凶的眼神,有点可爱。
“怎么着,不让捏啊,大不了给你捏回来呀,好歹送你回来,我占点便宜不过分吧。”叶向杨开始耍流氓,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糊。
谁知,易乐的手,慢慢圈住了他的脖子,往下带。
两人的鼻尖越挨越近。
呼吸灼热。
叶向杨不自觉撤了手,抵住了墙,控住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再往下,就不能算开玩笑了。
他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气息,勉强镇定,“易总,你耍酒疯啊。”
易乐眼睫眨了两下,就这昏暗的角度实在看不清神情,叶向杨的注意力全在人唇上。
看见它动了两下。
说出的话是:“叶向杨,要不要做?”
做?做什么?
做爱?
叶向杨只觉脑子里轰得一声,噼里啪啦的。
要完,就说那最后一瓶酒还是应该拦下来的,易乐这是彻底喝醉了。
都说胡话了。
没等他说话,易乐已经凑了上来,唇将将要碰到时,叶向杨脑子里咻地闪过的居然是——他感冒了,别给人传染了。
于是,好死不死,偏开了头。
柔软的唇擦在了脸颊上,留下一片火热和潮湿。
叶向杨喉头鼓动了下。
易乐缓缓退开,醉意微醺似的,靠在墙上。
自嘲一般别开了头,阴影罩住了半张脸,“不要就算了,你回去吧。”
抵着墙的手,攥紧成拳,昭示着主人的忍无可忍。
“易乐,这可是你招我的。”
他掐住易乐的下巴,迫使他扬起头,恶狠狠吻住了唇。
易乐张嘴回应了他。
两人都喝了酒,气息却不冲人。
弥漫在口腔里的,是一股醉人的香甜,引诱人沉沦。
在昏暗的玄关角落,叶向杨吻得凶狠,几乎压在了易乐身上,下身的硬热直白地抵着人,易乐也情不自禁抱住了他的腰。
交濡声隐秘而急切。
他和易乐之间,不曾有过这样被热烈回应的经历,是以格外亢奋。
易乐的舌头,会主动缠上他,不躲不闪。
又软又色。
顷刻间,欲望填满了全身。
不管了,做吧。
他脱去易乐的西装外套,丢在玄关的地上,撑起人,一路踉踉跄跄,吻得难舍难分。
他踢开卧室的门,带着人滚到了床上,连灯都没来得及打开,伸手去褪两人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