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我吧】
雨幕淹得看不清车内的情形。
脸上火辣辣地发痛,叶向杨却放声笑了起来。
像终于得到了什么想要的。
“不愿意用这种方式?”
“也行。”
他目光淡淡地盯着眼前一浪一浪滚落的水帘。
从出现到消散,循环往复。
徐徐积攒着继续做下一件事的勇气。
易乐喘息着缩回副驾,唇边被侵犯尽湿,掌心痛得发颤,他是真被逼出了狠劲儿。
他警惕着叶向杨动作,压着火气,再次提出:“送我回去。”
叶向杨还是发笑,“回去?你还没答应我呢?怎么回去?”
“我说了,你不该跟我出来。”
“我那天警告过你的,是你不听。”
叶向杨下了车,甩上了车门,绕过车头,仅仅一小段路,已经湿了全身。他来到副驾,头发滴水,眼睫上挂着雨珠,他隔着车窗,与易乐对视了片刻,随之伸手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易乐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
耳鸣开始了。
浓重的恐惧爬上眼眸,他几乎是不自知地在颤抖和摇头,小声重复着:“不,哥,你不可以这样。”
哪怕是叶向杨真的在这里要了他,他都不至于如此害怕。
他们的身体早就有过亲密的接触。
只是他的自尊不允许顶着交易的触碰。
副驾的车门被拉开,易乐本能地外扑,想要逃离,如果不是叶向杨接住,他很可能摔在地上,越野车的高度,摔下来必定擦伤。
可易乐完全乱了,不管不顾地挣扎。
浑身也被雨水浇得湿透。
“放开!放开我!”
“哥,不要,我求你!不要,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我怕,你知道我怕!”
易乐的失控是非常剧烈和突然的。
叶向杨至今记得当初,在小区门口,抱易乐进后座时,那一刹那的变故——他记得易乐当时惨白的脸色,和死死勾着他脖子的力道。
即使叶向杨肌肉结实,也不得不费力去箍紧易乐,否则他必然摔下去。
他忍着被推搡和捶打的痛,硬要把快要崩溃的易乐往后座里放。
只不过阴影笼罩了头顶,易乐就已经哭了出来。
疯了一样往外攀着叶向杨的胳膊,完全失了冷静。
“别,不要,我不要进去!!”
“我听见了,我看见了,我会死的!”
“哥,我求你,我求求你!你打我,骂我,你怎么发泄都可以,不要用这种方式!”
他像脱水的鱼一样,呼吸不上,不顾一切地要逃避、要往外扑,头磕在车门上,重重的一声,他都浑然未觉。
可叶向杨听见了,他脸色一沉,不再拉扯。
猛地把易乐往里一推。
“啊——!!”
那一声像被烫到的尖叫喊颤了叶向杨的心神!
就这一晃神的犹豫,易乐已经反过身抓着他的手,再度不顾危险地迅速往外要爬出。
他早就哭红了双眼。
“哥!我答应你刚刚说的,我跟你做,我们做。”
“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我喜欢你,我回答你,我承认,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我喜欢你的......”
叶向杨关车门的手顿住,嘴角尝到了咸湿,他以为自己没有落泪,沉重的心口因为易乐痛苦的脸庞不停地抽搐。
又因为他这一句喜欢,失去了镇定。
和雨声一起陷入了混乱。
易乐以为自己看到了机会,他借着叶向杨的怔愣,拖着无法动弹的下身,搂着他的脖子,攀进他怀里。
献祭一样吻他,奋力地讨好和求饶。
笨拙地学着叶向杨之前的动作,用舌尖去舔他。
味道,太苦涩了。
即便叶向杨皱着眉,暴力地扯开他一次。
他依然奋不顾身地抱上来,亲上来。
就好像这是他唯一的办法。
叶向杨按着车门的手蜷缩起来,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作痛。
他很想回应易乐,但他还没有自恋到如此程度,尤其是做了这些事之后,易乐慌乱的表白很明显是为了逃离身后的噩梦。
叶向杨扶住易乐的肩,大雨让两人看起来都那么狼狈。
易乐的唇还微微肿着。
相贴的热度唤不回一点血色。
他领教了叶向杨的手段,学乖了,选了退路,“哥,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送我回去!求你!求你!!”
“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不会了!”
叶向杨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易乐眼里的恐惧快要溢出来,浑身都在颤抖,额头上的纱布也被扯掉了,露出了前几日的伤口。
他才十七,他在那些人面前,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叶向杨庆幸雨水滂沱,能掩盖许多的不忍。
他掐着易乐的下巴,看穿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答应我什么?你始终不提。”
他的那些小别扭,叶向杨太清楚了。
"你只是打算骗我,假装答应我治疗。”
“等我送你回去,就火速联系你那边的人,然后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离我远远的.......”
叶向杨冷漠的话语犹如绝情的宣判。
易乐哭了,害怕得哭了,委屈得哭了。
他还在试图往外挪动,姿势难堪,往日小少爷一般的骄矜全部破碎,碎在这一场大雨里。
他哭道:“哥,放过我吧......”
“.......放过我。”
“放过、”
“是你自找的。”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迅速和决绝,叶向杨蛮力扯下易乐的攀连,抓住他的双手,在他绝望的视线里,狠狠将人推回了座垫。
他眼看着易乐从座位滚落下去。
依然毫不眨眼地关上了车门。
车门上锁,车窗全部合上。
隔绝了雨幕和所有哭喊。
叶向杨背过身,心口滞涩,脚步无法动弹,手臂在微微颤抖。他把易乐推进了他最恐惧的地方......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张口无声,却呼出一口痛气,雨水似乎滞连了呼吸,近乎窒息的闷痛快要压弯他的脊背。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震动,是易乐爬了起来,在拍打车窗,在呼喊,在求救。
他看见叶向杨站在门边,他还抱着希望。
一声比一声急。
一下比一下不要命。
从掌心到握拳,一定出血了。
叶向杨没有回头,他向丛林深处走过去,消失在易乐的视线范围里。
雨还在下,却没有刚刚那么大了。
他颓然地坐在一颗树后,掏出口袋里的烟盒。
烟盒和打火机都是之前路峰塞他车里的,烟盒他妈居然还是防水的。
他点了一根,虚虚地叼在嘴里,吐出烟雾。
样子很像那天,在咖啡馆跟他吐露婚姻挫败的叶松远。
手机里放着的是车内的监控画面,他视线不移,留意画面里人的一举一动,几次蛮力自残式的撞击,都让他嘴角的烟快要掉落。
车里的东西他都清理过,确认过没有什么能造成太大伤害。
可人在自救时的疯狂本就是一种利刃。
他挂上耳机,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从崩溃到绝望,从愤恨到虚弱。
从不停地喊着“哥,救救我!”
到无意识混乱重复的“叶向杨!”和“不要!”
最后奄奄一息地呢喃着“爸”和“妈妈”。
他试图爬到前座,但早就筋疲力尽。
封闭的车内,没有叶向杨的陪伴,于他而言,处处都是折磨的牢笼。
最后他摔进后座下的缝隙里,匍匐着,不动了。
苍白的手腕还搭在车把上。
手机屏幕落了几滴水珠,流淌着,交汇,模糊了画面。
烟蒂落了一地,雨也快要停了。叶向杨抹了眼睛,起来时,一阵眩晕和头痛差点没让他当场栽下去,不得不扶住下树。
隐忍的喘息平复后,他毫无预兆地往树上砸了一拳。
老树皮糙肉厚,刮下了他手背一层血肉。
他踩灭烟蒂,摘了耳机。
慢慢地往回走。
他靠近那个车门,他知道易乐就在门后,叶向杨没有停留,仿佛不愿给自己的情绪做任何反应的机会,解锁,手落在门把上。
但他没来得及开,车门被从内向外撞开了。
一截白皙落着点点血色的腕最先入目。
易乐的身体失去支撑,径直往外栽下来。
即使失去力气,在听到解锁声的那一刹那,他的本能依然驱使着他。
叶向杨匆忙地弯腰,将人捞回来,扶稳。
易乐浑身像从水里捞回来似的,软成一滩。
饶是早就看到发生了什么,也自始至终听着,面对这一刻易乐的狼狈和虚弱,叶向杨的眼框里的泪还是滚了下来。
衣服褶皱脏污,头发凌乱汗湿。
还有苍白的唇色和胸口微弱的起伏。
无一不在昭示着易乐刚才经历过怎样的挣扎。
他累到虚脱,痛到晕厥。
是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可叶向杨仅仅只是扶住了他,待他睁开眼能看清人后,在他全身的意志和抗拒苏醒之前,依然固执地问了那个问题。
“愿意治疗了吗?易乐。”
滚烫的泪从易乐通红的双眼流出。
他从没想到,会经历比那天车祸更恐怖的事情。
三个小时,一遍又一遍被困在那窒息的场景中。
眼前不停地回放着当时的一幕幕,从前一秒的欢颜笑语,到后一秒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他不止腿动不了了,浑身都仿佛被压在残骸下,无法动弹。
耳边却还听见父母的微弱呼吸和求救。
明明那么近,那么近!!!
却就是看不见,动不了。
救不了他们。
他感觉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止不住,好像在那天,那一刻,他早就已经死了。
叶向杨还撑着他。
他的手,他的温度,他的气息。
在最初那么渴求的东西,此刻却好像不再需要了。
他看不见他的恐惧,也听不见他的求饶。
易乐不明白,叶向杨这样阳光爱笑的人,为什么眨眼之间,比他还要固执,还要心狠,还要残忍。
他做错了什么?他那么努力地在弥补了。
或许,叶向杨那些话都是真的。
他从来没认清过真正的他,一切温暖和关心都不过是抱着目的的作戏。
所以才如此不留余地。
不该接受的,从一开始他给的好意,就不该接受。
他的接近和欺骗,包括如今的结局,都是自己纵容的下场。
易乐闭上眼,仿佛要笑,又分明在哭。
他无力地抬了抬手,认命地点了头。
就为了这一刻,决绝至此。
叶向杨也几乎脱力,他艰难地咽下苦水,转过身,将易乐重新背回背上,“好,我带你回去。”
车被留在了空地。
叶向杨背着易乐,一步一步踩着泥泞,消失在了来路。
作者有话说:
不要学杨杨,树下避雨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