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啥也不会】
最后，两人一合计，决定还是不委屈自己的胃。
不过易乐还病着，吃不了什么好的。叶向杨投其所好，点了乐乐面家的粥，这家主要做面食，粥品少的可怜。
一份虾仁玉米，一份青菜瘦肉，备注了少盐少料。
叶向杨拿进屋，掀开盖子，碗里还冒着热气。
他不讲究，本想就着餐盒解决。扭脸一看，易乐那眼巴巴的，一脸病后的虚弱，明明也急，却还板板正正地坐着。
眸子又亮又黑，眼睫太长，容易显秀气。
先前因为汗湿软趴趴的头发，也跟着主人精神了一点。
冰蓝色的丝绸睡衣勾勒出少年瘦弱的肩骨，睡衣扣规规矩矩地安排到了最上头一颗。
生来就好像该人伺候的。
脚步一转，叶向杨去厨房拿了两个碗。
易乐吃东西慢条斯理的，胃口不是太好，总望着筷子发呆。乐乐面家的包装一向很好，连一次性筷子都是印了logo的。
叶向杨旁敲侧击打听起周末的事，易乐兴致不高，含糊几句。
大抵是父母生意忙，怕影响他休息，一般不过来。
平时都会有护工定期上门照料他。
这也符合刚才叶向杨推测的结果，这间屋子，只有易乐一个人的生活痕迹，而且这个人还洁癖的很。
比如，他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叶向杨只穿着袜子的脚。
“看半天了，对我的脚图谋什么呢，易乐同学。”
易乐欲言又止地，“你为什么......不换鞋，地上凉。”
“你家又没有我的.......”
别说他的，估计就他们“一家三口”的，连个客人的都没有。
叶向杨干完最后一口，易乐剩的太多，又纠结得要死，叶向杨干脆又都倒自己碗里一起解决了。
“我让阿姨买了，你刚才门边，不是都看见了。”
“哈？”
易乐捧着热水，玻璃杯倒映着他别扭的神色，“你刚才拿外卖的时候，不是盯了好几次。我让阿姨随便买的。”
“应该刚好。”
叶向杨在他的嘀咕声里，怀疑地回到玄关。干，白取证了，这特么不是叶松远偷情的罪证，是易乐给他买的友好表示。
他抬脚套进去，尺寸刚好，啪嗒啪嗒踩着回来。
怪软乎的，跟易乐脚上那双一样。
他弯腰把易乐和自己的碗都收拾走了。
隔着料理台，他打量着易乐安安静静的背影，眼神险有地认真起来。易乐会注意他的眼神看哪儿，会斟酌他话里说的时间，会让护工买好鞋讨好他。
他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无害，至少比路峰那伙儿心思深。
小古怪一个。
家里那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叶松远身边认识自己的人太多，跟踪他不容易。
最好是，他能拿到叶松远出轨的实证，私下对簿。
就算破裂无可挽回，至少撕开这个伪君子的嘴脸。
易乐或许还防备着他，伪装了许多。为避免像上次一样，触了逆鳞被赶出去，叶向杨还得再跟他熟路一点，最好让易乐欠他人情。
他环顾了眼厨房，器具都全，但没什么动用的痕迹。
这小子，该不会天天吃外卖吧。
所以易乐家阿姨到底来干些什么，就打扫下卫生？那钱未免太好赚。而且易乐到底是个快成年的男孩子，腿不能动，很多事情上都不方便的吧。
“易乐，我问你个事儿呗，你别生气啊。”叶向杨拿了俩苹果，坐回到易乐面前，边说边切块。
“你腿伤多久了啊。”
“能好不？”
嗨，叶向杨就不是个能憋住的，什么徐徐图之，他实在好奇。
易乐脸上原本就笑意不多，这会儿彻底没了。
叶向杨瞄着呢，立马找补，“没事，你不想说也成，我知道，咱俩没熟到那份上。我就是.......”
“半年，事故，应该好不了。”言简意赅，易乐勾了个勉强的笑。
他若无其事地，叉起叶向杨削好的苹果块，又客气说了句谢谢。
块有点大，一口塞不下，咽得有些困难，眼睛憋的发红。
话就那样轻飘飘的，却堵到叶向杨胃里，给他又难受起来。得多大的事故，才能让一个人双腿致残。
他也笑得不尴不尬，安慰的话在“好不了”三个字面前徒然无力。
说不同情易乐是假的。
他讨厌三和三的孩子，但主要是讨厌叶松远。
以及，也许是迟迟没见到那个女人，面前的易乐，和那个身份，他还无法很好地重叠。
“易乐，我能拜托你个事呗。”叶向杨真心实意地带过前一个话题。
“就是，你能把你家阿姨辞退，换我吗？”
易乐咀嚼的动作顿住。
“你也知道，我哥送外卖累，不容易，我这不也刚毕业了，想给家里贴补贴补吗，这样，你付那阿姨多少，我收你半薪，成不？保准给你照顾得好好的。”
他这雇员语气豪迈地跟雇主似的。
“而且，咱都是男的，那什么，不也方便些嘛。”各种意义上。
易乐的眼神闪烁了一瞬。
叶向杨就知道话戳到他痛点上了。
男孩子嘛，总爱逞强，也怪易乐那妈粗心，顾不到儿子切肤之虑上。
“老实说，我感觉你家阿姨也不怎么样。你那卧室.......”
“我不让她进去。”易乐说。
“哦，那我来几回，也没见着她人啊，冰箱里都是速冻，她这偷懒挺会呀。”
“再说，她能帮你洗澡吗，万一有个什么事，她能像我刚才一样抱你去医院吗？”
易乐的手指在叶向杨眼皮子底下蜷缩起来，回忆起方才被人抱在怀里的感受，耳根发热。
他装作没有心动，“我只是腿有问题，习惯了，洗澡什么的、”
“不用人帮忙。”
叶向杨瞅着他那委屈自己的可怜劲儿，是呗，怎么洗不是洗呢，爹不见得是自己的爹，妈还天天不见人影的。
叶向杨都说不准，摊上这么个事儿，他和易乐究竟谁倒霉点了。
“易乐。”叶向杨蹲下来，眨巴眨巴眼装可怜地望着他。
“看到我搁你屋那相机没，我借的同学的钱。”
“说好考完放假打工还的。”
“我除了打球、拍照，也没什么特长了，到现在没找着地儿呢。”叶向杨十九年来第一次中肯地评价自己。
易乐听了蹙眉，“你知道什么都不会，还说要照顾、要我辞退阿姨换你？”
叶向杨朝他眨眼，“咱俩都吃过两顿饭的交情了，在你这儿，不是有点儿余地嘛，不会都能学呀。”
“而且吧.....”他伸手想碰易乐上次受伤的手腕。
易乐直接轮椅后撤，他差点栽了个空，搭了下易乐的腿才没出洋相。
尴尬地起身，他说：“我看你也没那么娇气，就是偶尔脾气怪点，得顺毛捋。”
易乐瞪他，“将人比喻成狗，不礼貌。”
叶向杨叉腰乐，“有没有点想象力，有毛的一定是狗吗，也可以是可爱的小狮子啊。”
易乐没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加我微信。”
“哦。”叶向杨不明所以地照办。
刚通过好友，他就收到了易乐的2万转账，眼都看直了。
这是什么操作。
“那相机应该差不多这个价钱，你如果暂时还不了，我可以借你，其他的......我不需要。”
叶向杨还真被他无语住，哪来的小傻子，钱这么好骗。
不过，一码归一码。
好说不成，可以耍赖。
“行，就当是易老板给我的定金了，往后怎么个安排？我是一三五还是二四六？要不每天？不行不行，这得加钱。”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他现在这幅德行。
易乐懒得附和，眼眸一翻，驱着轮椅去回卧室去了。
丢下弱弱的一句，“随便你。”
择日上岗这事就这么定了。
得到老妈的消息，叶松远今晚回家，叶向杨掐着时间跟易乐道了再见，自顾自地定了下次上门的时间。
到家，饭桌上。
她妈背对着这边，正发呆似的。
叶向杨咳嗽两声，等人敛了情绪再过去。
“爸呢？”
“来电话了，临时有事，要晚点，我们先吃。”她一如既往，温温柔柔地先给叶向杨夹菜。
叶向杨看着眼前这桌丰盛，心里不是滋味。
胃也饱了，先前在易乐那儿那两碗粥撑的。
因为叶松远工作性质，他们家晚饭都吃的晚。可两个人的迁就，终究是拉不回叶松远的心思。
他不在乎。
不在乎糟糠，也不在意他这个从没让他顺眼的儿子。
半夜，叶向杨歇自个儿屋里，手枕着头，看投影。
平常这种老式电影于他而言是催眠，然而今晚，单调的黑白像素跳跃着，愈发刺眼，扎得人心烦。
屋外大门合上的动静响起。
随之是听过许多遍的、貌合神离的对白透过门缝漏了进来。
好像这么多年来，叶向杨第一次意识到，他父母之间的氛围，已经如此客气了。
长腿一翻，叶向杨开门出去，一眼瞧见了放在餐桌上的点心盒，乐乐面家的点心。
桌边的两个人，站的很远，像是没什么话好说了。
叶松远见他穿着个背心，懒散散的样儿，立马拉下了脸。
“叶向杨，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
叶向杨鼻腔里哼出不屑，自顾自地坐到桌边。他妈许是为了缓和氛围，温柔笑说：“杨杨，爸爸给你带了点心，晚上看你没怎么吃，要不尝一点，妈妈给你拿碟子去。”
乐乐面家的包装是暖黄色，笑脸logo也很可爱。
叶向杨很少驳他妈的面子，没说什么。
只把带着笑脸的盒子，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腮帮子肉乎乎的，很像他曾捏过的某人。
叶松远从来没带过这家的点心，也根本不知道他不爱吃甜的。
所谓的心意，怕是某人的妈安排的。
也不知这份点心，原本是要给他，还是要给易乐。
“叶向杨，谁教你的。一个星期不回家，跟家里也不联系，你知不知道你妈会担心你！”叶松远不依不饶。
“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四天。”叶向杨习惯地感受着叶松远怒意的酝酿。
“什么？”
“我说，四天，不是一个星期。”
叶松远眉头直竖，要不是杨静拦着，手已经揪上叶向杨的背心了。
“叶向杨，别跟我打哈哈，别以为考完了你就自由了，只要我还是你爸，你就归我管教。你从小就爱惹事，哪次不是你妈护着你。”
“我告诉你，你要不是不改改你这个冲动的性子，迟早有一天害人害己。”
“到时候，别指望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妈总说，要体谅爸爸，工作辛苦。叶向杨听着这中气十足的骂声 ，很想问叶松远，你的辛苦送去哪儿了，别的女人的床上了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叶松远总是对他很失望。
他也是。
“行，那我问你。”叶向杨抬头直视叶松远。
“我不在家的这四天，你也不在。”
“你在哪儿，跟谁，在干什么！你敢说实话吗？”
话音落下。
父子之间肖像的双眼，一个微愕，一个厉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