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门儿开开】
炎夏，日头极晒。
小区篮球场上，红绿塑胶与黑白球鞋摩擦出干燥的热气。
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闹哄哄一团，打球打得满头热汗。
边上，叶向杨敞腿坐着，T恤半撩，腹肌若隐若现。
他仰头闷下了半瓶水，汗湿的额发下，瞳色被日光晕染出浅褐，视线始终盯着斜上方的某个地方。
“杨哥，你说咱为啥非得绕那么老远，来这小区打球啊，连个树荫都没，热死我了。”路峰垫着小步抱怨，他人胖些，禁不得晒，却又人菜瘾大，不肯下场，难得他杨哥不嫌弃，愿意带他玩儿了。
却非得来他爸和他后妈住的小区。
是以，路峰打个球还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生怕被他老爹逮到。
“少废话，你不说高考完，你爸就不管你了吗？”叶向杨放下水，还仰着头，注意到什么，眯眼勾了勾唇角。
果然，他刚下场没多久，那栋楼，六楼，靠北边那户，那扇窗的窗帘就合上了。
偷看上瘾了还，跟前几天一样。
叶向杨利落起身，斜跨上手边的摄影包，捞起帽子戴上。
路峰一侧目，瞧他潇洒的背影，又打量自己，出来的话就冒着酸味儿，“咱小时候一起喝的QQ星，怎么就你长得跟广告里后续似的........”
“哎，杨哥，又去哪儿，别啊，再打会儿，我需要你.......”他可怜兮兮地嚎，他杨哥说是带他玩，却每回一到这个点儿就溜，还不让他跟着。
换的叶向杨一个礼貌的中指。
他转身进了那栋楼，按下电梯。
说他转性关爱起菜鸡路峰那是断然不可能的，损那小胖子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
直到电梯门开，帽檐下的那双眸子都在失神。
高考完，大部分学生得了解放，疯得疯，浪的浪，原本，叶向杨也是。
如果，他没有该死地在他爸的书房里，翻到那份离婚协议书。
上面只有他爸的签字。
那会儿，他有点没反应过来，觉得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他家里。他们家，除了儿子偶尔混点，是出了名的模范家庭。
他妈，书香世家，事业单位干部，贤妻良母没有争议。
他爸，某安保企业老总，势力关系复杂，虽然老不着家，对他不太看的上眼，爱搁单位里爱岗敬业，作风也是板正。
俩人不说多恩爱，这么多年也算温馨和睦，怎么就至于离婚了呢。
他熬了一宿，翻来覆去琢磨，只觉情况危急。
确实，他平常大意，他妈最近情绪似乎是有那么点儿低落，身体也不太舒服，他爸呢，在家的时间更少了，忙得厉害，他好久都没听见数落了，耳根直发痒。
仔细对比两人的情况和反应，叶向杨基本确定了方向，男人有钱就变坏，何况有权。
钱欲迷眼，他妈是个软性子，估计怕影响他高考，一早憋着忍着。
等着时机跟他开诚布公。
一想到他爹在外威风惯了，满口大道理训他，背地里就这样逼自己的糟糠妻，叶向杨反胃的厉害。
他爹叶远松不当人，儿子得顶上。
至少撕破脸的时候，还能做个威胁，为他妈争取点什么。
于是，叶向杨把那份离婚协议偷摸放回原处，就展开了对他爸的调查。
他倒要看看，是哪儿来的狐狸精，勾了这“正人君子”的眼。
半个月的奔波，虽然狐狸尾巴没见着，但叶向杨似乎抓着个鬼鬼祟祟的小狐狸。
——申城小区54号602
这里头，基本确定住着小三和那小三的孩子，当然也不排除是他爹的好儿子。
不算之前，就这半个月里，他爸都来过好几回，无缘无故的。
叶向杨缓步走到602门口，垂眸，那盒点心果然又不在了，小兔崽子，还是个馋鬼。
那小孩，他是见过一次的。
起先，发现猫腻的时候，叶向杨为了不打草惊蛇，借着各种名义。想进602的门打探一番。
比如物业、社区的义工，叫一声哥，就抢了快递、外卖小哥的活。
他拎着东西，在门外做足了演练，笑得脸都僵了，里头愣时没个动静。
直到有一次，兴许是被他门铃按烦了，叶向杨那会儿正凑门上头想听里头响动，门哐得一声就开了，他险些栽进去。
膝盖磕了地，一手抓到一坨软绵绵的东西，才借力稳住了身体。
视线下，是一双穿着经典蓝色男士拖鞋的脚，搭着纤细白嫩的脚脖子，显得过于成熟。
蓝色边缘，隐隐地透出一点白色纱布，是脚背受伤了吗。
再往下，他看到了轮椅，眸子一顿。
“摸够了没？”
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还有他按在人家大腿上的手，他寻思什么东西这么软乎呢。
小孩很白，额前的碎刘海有点儿长了，软趴趴地搭在睫毛上。
唇色浅淡，显得气色一般，更衬得那双眸子黑沉沉地吓人，长得.....不像他爹，生气的样子倒有点像。
“以后你再这样按门铃，我就报警。”他威胁。
“东西放下，谢谢，你出去！”开始赶人。
叶向杨还没忘记目的，迅速撤了手，站起，往屋里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鞋柜上的照片。
没错，这是他爸的房子，上头有那男人年轻时候的照片，另一侧因为灯的反光看不太清楚。
站起来才发现，小孩脸看着嫩，但应该年纪比他小不了多少。
“你家里人点的吧？我核对一下，送没送错，你点的是三份面是吧，一份加辣，一份......？”叶向杨装模作样得扒拉着外卖条子。
余光里瞥着小孩的腿，暗忖着是什么缘故。
“我家没人。”小孩低着头，“前几天也没见你核对，放门口就走了，我再说一遍，出去。”他好像更生气了，一个劲儿地把人往外头推。
叶向杨却从这话里听出了别的。
“合着前几天，你知道我在敲门，故意不给我开？”
他来气了，扒着门不动
他平时运动，力气大，不是这种一看就宅的小孩能推动的。
谁知道小孩耍阴的，俯身就要去咬他，这个角度，指不定他是想咬腿还是什么别的，凶的可以。
叶向杨本能退了出去，“嘭”地门阖上，拍了他一鼻子的灰和恼火。
报复似的，他又狠狠拍了下门。
估计里头人就在门边，能吓一跳。
叶向杨把手里外卖丢在门口，临落地又护了一下，不至于翻掉，他盯着包装上的笑脸LOGO看了很久。
说起来，这家人，好像特别喜欢点这家叫乐乐面的店铺外送。
他查过，这品牌，以前只有T市有，本市最近才发展起来了，门店不多，附近最近的店送过来都得一个多小时，面早坨了。
后来他自个儿闲的没事去门店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
那之后，小孩的警惕心更强了。
基本上，叶向杨什么招都不好使。
折腾地他有天晚上做噩梦，梦到一个脸惨白惨白的小孩趴他腿上，身上肉乎乎的，鼓着腮帮子，要咬他的小弟.......吓得他冒了一身冷汗，半夜摸着了才踏实。
继一周的无果挑战之后，某天叶向杨下楼，碰到几个男生篮球场较量，嘴欠地挑衅他了两句。
他正愁有气没处撒呢，可不得好好虐虐这帮孙子。
完事仰头一瞧，恰看到六楼那小崽子家窗帘开着，边上人影那家居服颜色他记得。
他在底下驻足盯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
上头人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欲盖弥彰地拉了窗帘，给叶向杨逗乐了。
往后叶向杨带着小胖子路峰来的每一次，六楼那位都没缺席。
嘛，也理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的大都类似，那小孩那么白，又坐轮椅不方便，铁定很久没出门过，估计憋坏了都。
而且叶向杨每回来打球前，都会给602门口，放一盒乐乐面家的小点心，也摸不准自己什么主意，等打完球再上去看，门还关着，点心却被小馋猫偷走了。
按了几次门铃，还是不开。
他颇有种自己在钓鱼的感觉，要不要下次在点心盒里，放个录音笔之类的。
惯例，叶向杨按了门铃，依旧没反应。
他意料之中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准备进电梯，打球出了一身汗，身上粘得慌，想回去洗个澡。
也就随意回了个头，盯着那密码锁看了一会儿。
叶向杨又慢悠悠走回了门边，手落在密码屏上......既然是他老爹的房子，那有没有可能，密码也是他爹常用的那个？
一连串的按键声响起。
最后一个键，叶向杨稍微迟疑了两秒，才按下。
门锁亮出亮色，密码输出错误。
叶向杨撇撇嘴，也许被里边的人改了也说不定，正想着，门里头传来好大一声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摔了。他凑近门，还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叮当碰撞的。
脑子里陡然冒出个念头。
他记得门里头，玄关那儿有点坡度。
该不会那小孩里头偷看他，然后摔了吧。
不至于吧......但人要是着急了，又对轮椅操作不太熟练，是有可能卡到。
那人不会真以为叶向杨能输对密码进来吧。
不管怎么说，叶向杨拍了拍门，喊里头，“喂，是你吗，你没什么事儿吧？”顿了几秒，补了句，“需不需要我帮忙？”
没人回应。
叶向杨，又拍了几下，那小孩凶巴巴威胁着要报警的脸浮现在眼前。
要不，算了吧。慢慢挪腾，也不是不能起来，再说，难道家里就没个其他人？
可是那小孩说家里没人......
犹豫之际，叶向杨已经退了两步，又怀疑着上前。
他貌似捕捉到了里头的微弱求救，很小的一声。
他只好继续喊，“是你叫我吗，你没事吧，你大点声，我听不见啊，要不你先开门让我进、”咬了舌头，傻么不是，摔了还怎么开。
“那个，你要不告诉我你家密码呗......”
带着点诱哄的味道。
里头人大约是纠结，叶向杨此刻眼睛里却已经亮起了狡黠的光。
他假模假样地提醒，“这样，你要是喊不了声，你看你身边有没有东西能敲出声的，我问，你敲？”
“行吗？”
这台阶够了吧。
叶向杨抱手倚着门，耐心地等待。
良久。
“嗯。”很微弱，但同意了。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配合了一下，密码输入，成功解锁，叶向杨深吸一口气，挂着个假笑打开门。
入目，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说：
只有一些些存稿，但愿不断更，哦弥陀佛，欢迎养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