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先斩心上人>第60章

  凌青月用神识四下探查一番,一无所获。

  茶馆内依旧是风平浪静,台上戏文正是高·chao处,台下观众连连喝彩,财物堆了满台子任嫌不够,好些个戏迷上台给那些角儿头彩。

  今儿个唱的这一出是《翠钗记》,讲得依旧是个俗套的故事。

  佳人女扮男装混入学堂认识了三五好友,和一秀才相爱。为了襄助秀才求学中举,典当了自己母亲给自己的遗物翠钗,不曾想秀才高中后背信弃诺,转而被富家小姐招婿,佳人愤而告官,昔日好友却无人相助。

  佳人申诉无门,在雪地上朝青天哭诉,泪尽而亡。当年当铺老板不忍她暴尸荒野,替她敛尸捡骨,把翠钗同她下葬。

  到最后,秀才依旧做他那东门快婿,那些昔日好友步步高升,蔑视皇法的贪官依旧做他的土皇帝,唯有那佳人香消玉殒。

  这是凌青然写的最后一出戏。

  凌青月看向台上,那富家小姐正在趾高气扬地和佳人对簿公堂,秀才藏于她们二人身后,看不清脸色的神色。

  青衣的唱腔很有韵味,凌青月饶有兴致地跟着楼下观众们叫了声好,捻起一小块豆糕配茶。

  用的是绿豆,很细腻的甜,是用今年的豆子泡过水后又磨成浆,又晒成粉,掺着些糯米粉,用荤油和牛乳制成。不放糖,放些蜂蜜,不要多,绿豆的甜味自会在舌尖迸发。

  再配上一口茶水,茶叶不需要多好,两三年的白茶配上陈皮便是极好的滋味,一杯茶一碟豆糕便可以消磨一个下午。

  凌青月都要忘了,他有多久没尝过这个滋味了。

  凌青然在厨艺上面着实没有什么天赋,当年师尊做这豆糕的时候他在旁边打下手,眼巴巴地看着也没有学到什么。

  到后来凌萧然不知怎么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厨艺上突飞猛进独树一帜,凌青月依旧是那个厨艺小白,只是不管他们两人再怎么努力复刻那道糕点,味道依旧差了些什么。

  凌青然学不会的东西,到了凌青月凌萧然,好像依然也学不会。

  凌青月慢慢咽下最后一块豆糕,恍然发觉原来这么些年过去,他竟然未曾忘却这小小豆糕的滋味。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模糊掉这些无用的记忆,但或许味觉是连接着记忆,舌尖甫一接触到往日物件,记忆便接踵而至,往事种种如同画卷浮现眼前。

  “戏好,茶好,点心也好,”凌青月脸上虽是笑着,眸色却是冷了下来,“真是劳心动力,我都想要留下来了。”

  “桀桀桀桀桀桀,既然如此,何不留下?医仙大人可是我花了最多心思的人了,”笑声语调尖锐古怪,凌青月有些不适地蹙眉,这么些年过去它依旧是没有什么长进,“歌舞升平,你的故人尚在,你依旧是名满九州的医仙,难道不好吗?”

  它的声音尖锐而短促,像是将死之人急促的呼吸,凌青月被自己的联想弄得有些不适,又见它依旧如同缩头乌龟不肯出现,失了几分耐心,干脆掐诀破了这幻境:“万般幻象皆是空,破——”

  如昆山玉碎冰棱断裂,茶馆如同碎镜片片掉落,茶馆内所有人齐齐抬头,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望向凌青月的方向,动作幅度大的脖颈发出“咔咔”断裂之声,诡异地垂在一旁,眼白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凌青月所在的地方。

  而他则无波无澜,素手一挥,指尖轻点,灵力便如春风拂过每一处角落,所到之处如同星芒点点美丽而无害,那铺天盖地的黑雾却如同不曾感应到一般被蚕食。

  那遍地冤魂被灵力定在原处,顿感万蚁噬心锥骨之痛,明明已是魂魄却好似皮肉被层层片下,以为自己正置身血山火海,定目望去却还在原处。那冤魂早已失了神智,痛得怨得凄厉哀嚎,失了伪装变回原样,脸上那两个窟窿里流出血泪,一时间幻境恍然人间地狱。

  它依旧不曾出现,只是声音多了几分气急败坏:“桀桀桀桀桀桀,你还算有几分本事。真稀奇啊,一个人类,不过一个人类也能伤到本尊!不过你也就只能做到这样罢了,终有一天,终有一天,这天下会是本尊的囊中之物!”

  话毕,竟是直接抛下这一室孤魂,径直遁去。

  凌青月没有追去,现下自己灵魂残缺修为停滞,勉强可以和它打个平手,况且这团东西素来狡诈,一不小心掉入陷阱则会得不偿失。

  他便回过身来,低头俯视这一室阿鼻地狱,眼底无波无澜,又好似神仙悲悯众生,素手轻抬,如蜻蜓点水轻拂眼前碎片,微微启唇:“渡——”

  这一字裹挟着灵力如历风扫境送入这万千冤魂耳中,恍若钟鼓在耳边齐鸣,只觉浑身一轻,回过神来竟是全身血色节节退下,变回了那纯白无暇的灵体。

  只这一字,便度化了结他们的因果怨气,让他们得以在此界投胎。

  脱离苦海的魂体还懵懂不知,就渐渐透明、消散,奔赴黄泉,有的鬼魂反应过来,朝他遥遥一拜,便消失不见。

  凌青月面上依旧让人看不出他的思绪,只是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

  凌青月走出那家小茶馆,凌萧然已经和他们商谈完成,在门外等他。

  脸色不是很好看,见他出来却也没有说什么,板着脸,双手握紧又松开,忍了又忍,才憋出一句:“……没有受伤就好。”

  很明显,他刚刚和那黑雾打了个回合,那东西还受了伤,他现在是气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思虑周全保护好爱人,又再钻牛角尖地想为什么刚刚爱人遇险没有朝他求助。

  他把凌青月看得如同天上月掌中玉,千般万般呵护骄纵着,就怕他伤了碎了,那暗地里千疮百孔的肉身再也遭不起任何一丝差错,凌萧然时时刻刻忧虑着,不曾有一刻放松。

  凌青月被他逗笑,心中也松快几分,走到他面前故意叹了口气,假装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我虽是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也耗了番精力,唉,不中用了。”

  凌萧然的脸色又差上几分,轻而易举地被他牵动情绪,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到最后还是把他抱在怀中,闷声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凌青月便倒在他怀中,像是受不住这路上的颠簸,在这平稳的马车中故意倒在了爱人的怀中:“你不要安慰我,我知道的,我不应该就这么和它对上……”

  他话还没有说完凌萧然就受不住了,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只能忍无可忍地用吻封住了他的话语。

  凌青月有些惊慌地睁大双眼,凌萧然用手盖住他的眼睛,温暖干燥的掌心覆上双眼,一片黑暗中双唇的触碰的感知便越发放大,那急切又强势的吻如狂风骤雨席卷了他所有感官,把他拖入情·yu的沼泽,甚至感到丝丝窒息。

  亲吻是维系亲密关系中最为重要的方式,亲吻脸颊、额头的珍重和接吻的爱·yu有着不分高下的重量,凌青月可以从这个吻中品尝到爱人的苦涩和爱意,也可以把温柔和安抚传递了回去。

  待到这一吻结束,凌青月浑身发软,依偎在他怀中微微喘息,脸颊飞上一抹红晕,双眸水光潋滟,觉察到身后人不自在的反应,不轻不重地瞪了凌萧然一眼:“哼,憋着吧。”

  凌萧然蹭了蹭他脸颊,在他颈窝处闷笑:“这么狠心啊,”牵着他的手往自己那处探,凌青月被那玩意吓了一跳,他又可怜兮兮地卖惨,“可是我好难受哦,老婆帮帮我好不好?”

  凌青月便再瞪了他一眼,就要去掐他,凌萧然连连求饶,他又犹豫了几分,抬眼扫了扫,语气犹疑:“……当真难受?”

  凌萧然见此便打蛇随棍上,连忙抱着他又亲了几口,老婆宝宝什么的甜言蜜语都说了出来,凌青月便轻轻哼了声,降尊纡贵地捻起帕子,大发慈悲道:“那我便心疼心疼你,就一次啊。”

  只是到最后还是被人搂入怀中又亲又哄,头发都散掉被汗湿得贴在脸颊上,眼中水雾盈盈不落,到最高处双倍的感觉让他丢盔弃甲,气得他往他肩膀处狠狠一咬,连印子都没有留下。

  那帕子早就不能用了,上头都是他们两人的东西,被凌青月恼得往凌萧然身上一丢,又被哄着揉手腕,听着那罪魁祸首保证给他再绣一条一模一样的花色。

  他的身体到底还是亏损虚弱,再加上茶馆内那么一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窝在爱人怀中,听着那些碎碎念睡了过去。

  *

  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他们心有灵犀地绝口不提那天发生了什么,其实主要是凌萧然决定不再去刨根问底问出当天的事情,一来他的确模模糊糊地知道当天的情境,二来他不敢去问凌青月当时在想什么。

  凌青月是主人格,是他的创造者,是他那半灵魂的主人,他不能够拒绝凌青月,凌青月却可以屏蔽他。

  凌萧然唯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对此有所不满——他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的心在哪。

  但他不敢去问。

  那颗糖足以把他安抚好,让他回味良久,也足以让他安心一段时间。

  暂时就这样吧。

  所以当凌青月主动提及那天的事情的时候,凌萧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惶恐,惶恐凌青月说出什么他承受不起的话。

  他秉着呼吸等待着他的未来,凌青月却只是轻飘飘地说:“我想去那家茶馆和善堂再看看。”

  毫不相干的一番话,凌萧然却有劫后余生之感,连忙应承下来,凌青月感到他的不安,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便干巴巴地补充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家茶馆的戏很好看,那家善堂的孩子们,有些个像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