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先斩心上人>第49章

  禾瑍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这种动不动就要毁灭世界的举动不太像他的风格,禾瑍惊觉自从自己来到魔界后变得暴躁易怒,敏感多疑起来,灵魂深处隐隐泛疼,好似有道缺口被牵扯着什么。

  缺口……

  禾瑍兀地想起那天那道分神所说的话——“魂魄残缺,七情不全”。

  魂魄残缺,七情不全。

  禾瑍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呆呆愣愣的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迟疑地举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脑袋。

  原来自己是,不完整的吗?

  禾瑍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自己与证道无缘,飞升无望。

  一个灵魂并不完整的人,一个注定残缺的人,无法体会到完整的喜怒哀乐,无法拥有完整的一生。

  没有感悟,何来领会?

  禾瑍缓缓放下手,摸索着拽着身旁的毯子,裹在自己身上,很轻很轻地“哦”了一声。

  看来自己的命数是早有注定。

  不论自己选择哪一条路,不论是否遇见谢煜,自己都注定要为除掉这个黑雾而牺牲。

  禾瑍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出生似乎是别有用心,又或许自己的体质,也是因为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禾瑍的脑袋又疼了起来,不得不放弃思考下去,双手环抱着自己,卸了力道,缓缓顺着床榻躺下。

  他睁着眼睛看着头上的天花板,这处宫殿经过这些天的修整,已经有模有样起来,从原来的几块木板石头切合在一起的小破烂,变成了如今富丽堂皇的宫殿。

  禾瑍居住的殿室是整座宫殿里最大的,色调是他喜欢的鹅黄淡粉,看上去就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天花板上镶嵌了些螺钿和大块的宝石珍珠,闪闪发光的,像是落入恶龙的秘境。

  禾瑍看着最大的那块珍珠好一会儿,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冷静地在心里头细细地盘算接下来要如何。

  那道黑雾把他送过来这儿,定是有些意义的。

  如今他形单影只孤身一人,灵力又被封印不能使用,正正好是下手的机会,他就不信黑雾能忍得住。

  为今之计,就只能等,只能等……

  希望在他耐心耗尽、理智消失之前,黑雾自个儿能识相些,自己出来。

  禾瑍把脸埋进被褥里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强压下灵魂深处的躁动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无所知呢?

  为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呢?

  为什么明明是在保护我,却又在切实地伤害我呢?

  禾瑍想不明白,只是隐隐约约间,他好像品味到爹爹当初那番话里的苦涩。

  无忧无虑的、没心没肺的小少爷终究还是学会了成长。

  *

  獬豸最近心事重重。

  他捡回来的小祭品有了心事,整天郁郁寡欢的,说话稍微大点声都能把他吓一跳,像只敏感胆小的雀儿,却又因为翅膀被剪了羽毛不能飞走,只能怯生生地在原地瑟缩发抖。

  獬豸一开始以为他被欺负了,又或者是因为魔界人长的太难看把他给吓到了,挨家挨户的把那些刺头揪出来都吼了一顿,魔界上下环境顿时肃然一清,可是他的小雀儿依旧藏在宫殿深处,不肯出来见人。

  獬豸便又以为他,在魔界呆久了不太舒服,毕竟他也没有灵力护体,三番两头的把灵泉灵草什么的往他那里送,那用灵力凝炼出来的珠子更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他那里送,禾瑍哪怕拿这些珠子当弹珠玩都没有问题。

  可是禾瑍依旧是闷闷不乐的,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獬豸忧愁地在他身边坐下,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

  禾瑍便很自然地抱住祂的脑袋,继续看着园中郁郁葱葱的合欢树,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你为什么不问我,”他突然开口说道,侧了侧脑袋认真看向獬豸,“你明明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的,你为什么不问?”

  他像是问着现在的谢煜,又像是问着过去、未来那个他认识的谢煜。

  为什么不问?

  禾瑍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他的伪装并不高明,很容易就会被看穿,只是他们之前一直有一些心知肚明的默契维持在表面上。

  现在想想也是奇怪,为什么呢?

  谢煜为什么会如此纵容他呢,现在的獬豸又为什么会这样呢?

  獬豸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把大脑袋别过一遍不去看禾瑍的眼睛:“这有什么好问的,你要是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逼迫你又有什么意义?”

  禾瑍看着祂,缓缓地眨了眨眼睛,长而翘的睫毛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般颤抖。

  他很轻、很轻地笑了笑,露出了一个满足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禾瑍声音轻得近乎耳语,“我明白了。”

  *

  獬豸很愁,祂觉得自己大概发现了小雀儿郁郁寡欢的秘密。

  呆太久了,一个人太无聊,再这样下去得郁结于心,憋出个什么好歹就不得了了。

  但是祂看这个魔界里头谁都不顺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个个都长得歪瓜裂枣唇都是紫色的,到时候不要人没有哄好倒是吓出个好坏怎么办?

  不行不行,得好好找,祂要严格把关,把那些滥竽充数的全部淘汰掉!

  “滚滚滚,都滚!”獬豸把宗卷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地把这一批试图和禾瑍说亲的魔修赶出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本尊精细养着的人你们也想吃一口?我呸!”

  獬豸看着那些惊慌逃窜的魔修不屑一笑,就这修为这心理素质,自己活命都成问题,还想要把祂的小雀儿娶回去养着?也不怕给养死了!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

  獬豸嘀咕着灌了自己一缸茶,一个穿着五彩斑斓的妖修壮着胆子上前几步,谄媚一笑:“魔尊大人何必动怒,要是小人说,世界上就没有比魔尊大人您更适合陪伴禾瑍公子了。”

  “哦,”獬豸举着茶缸的爪子一顿,挑挑自己粗长的眉毛示意继续,“本尊自然是知道的……只是……”

  “魔尊大人气宇轩昂,又是最熟悉禾瑍公子的人,别人自然是拍马也比不上的。”那五彩斑斓见獬豸脸色好转态度有所松动,连忙吹捧道,“说不准啊,禾瑍公子正是因为记挂着魔尊大人您才会显得憔悴呢!”

  獬豸被这一番话夸得通体舒畅,放下茶缸,得意洋洋地抬了抬脑袋,理了理自己的鬃毛,语气稳重,脚步轻快地朝禾瑍住的殿室走去:“哎呀,真没有办法,人类就是这么脆弱,是要好好照顾才行。”

  禾瑍依旧坐在院子里看那棵合欢树。

  很是高大漂亮,和自己在合欢宗里看到的花树差不多的高大,和在谢煜在人间界的府邸中那棵很相似。

  花开花落,昼启昏合,有一朵合欢花自枝头顺着风缓缓掉落,禾瑍伸手接过,垂眸,突然轻声说道:“我和你讲讲合欢宗和凉州吧。”

  獬豸自然是不认识什么合欢宗的,彼时合欢宗尚未成立,凉州也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地方,全然没有日后的风光。

  獬豸只当是什么小门派,打了个响鼻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看了看禾瑍有些苍白的脸色,末了只是静静地趴在他身边:“你说吧,我在听。”

  禾瑍便和他讲起江南美景,讲十步一景烟雨楼阁,讲碧江涛涛天水一色,讲桃林花雨合欢树海;

  讲酸甜的梅子汁,讲甜糯的豆沙糯米糍,讲冰冰凉凉的绿豆糕和香甜可口的桂花糕,还有夏日午后从井水里捞起来的冰镇西瓜;

  讲师兄师姐们的拌嘴日常,讲小时候去旅游时的新奇羡慕,讲合欢宗里谁都知道的桃色八卦,讲谁和谁是真爱,真的长长久久和和美美了……

  他讲了很多很久,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自己记忆中有关家乡的一切,从黄昏到夜半,合欢花都紧紧闭合了,禾瑍还是没有停下来。

  他像是要把所有的记忆都交给另外一个人,獬豸莫名为此感到不安。

  祂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里面的一切都让祂入了迷。

  如此一个精彩的凉州——江南,如果有机会,祂一定要去看一看。

  只是……祂看了看禾瑍有些干燥的嘴唇和不太好看的脸色,有些迟疑要不要打断他让他回去休息。

  虽说修真者并不需要睡眠,但是现在是在魔界,禾瑍又没有灵力……

  毕竟现在真的是很晚了。

  还没有等祂想好,禾瑍就自己停了下来。

  禾瑍低头,看着手上那朵保持盛开的合欢花,轻声念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好,合欢好,如果有机会,我……”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很快又落了回去。

  “送你了。”禾瑍把手心那朵合欢花递了过去,“一个小小的法术——这一点点灵力我还是可以用的。”

  獬豸愣愣地看着这朵漂亮的花,小心翼翼地用鼻尖点了点,又怕弄坏了这朵脆弱的花,最终低下脑袋:“你放我脑袋上,我不会弄坏的。”

  禾瑍抿唇笑了笑:“你就不能变回人形吗,就一小会。”

  獬豸正想答应,禾瑍又改变了主意:“还是不要了,我担心……”

  我担心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耗费掉灵力才导致日后的失败。

  獬豸明白他担心自己,不甚在意地摇摇头:“这有什么?”

  祂看着禾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只是按照我的规矩,谁是第一个人看了我的人形,谁就要嫁给我了。”

  “你还要看吗?”祂看着禾瑍,语气调侃,尾巴紧张得都要硬成木头。

  却没有想到。

  “好啊,”禾瑍语气轻快,神色认真,“我们结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