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会面是正魔两道自洪荒以来首次正式会晤,正道代表们正襟危坐,端得是仙风道骨,飘然出尘。
谢煜则裹着一身黑气出场,把自己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上来也不多废话什么,直接把魔界这些年来那些异常的数据传送到每个人的玉上。
“本尊知道你们对魔界发生什么并不是很关心,也并不想和魔界有什么交集。很遗憾的是,这次的源头恰恰是源自你们正道的忽视。”
“洪荒之初祂逃逸到此界,无人重视;两百七十八年前祂出逃一次,还是无人重视;十二年前祂有过复苏的征兆,是魔界把祂拦了下来。”
“魔界是神弃之地,是被放逐的深渊,但也是魔界,替你们抗住了在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也是因为这团黑雾,让魔界众生的生活雪上加霜。”
谢煜停下话头,环视左右,就见那些正道代表们神色凝重,细细翻阅手上的文件,时不时交头接耳交流几句,倒没有他意料中那样大发雷霆。
他神色好了些,又一一朝他们指出黑雾活跃的地方在哪里,最后点了点深渊核心处位置:“这处地方正是祂逃逸进来之处,亦是那巨兽以身镇压之地。这些年来黑雾频频自那溢出,或许是那巨兽,撑不住了。”
谢煜停顿了一下,语气不变,继续向他们解释入魔和被黑雾污染的区别,药宗也在此时把自己的记录朝大家分享,谢煜便不再搭话,安静地坐在原地。
那巨兽很高大,抬头望去,只隐隐约约看见个轮廓。
头有一角,毛发茂密,四足如柱。
谁都不知道祂的名字,只隐隐约约留有传说,说其在神战中落败被封印到深渊之地,却没有留下任何确切的记载。
没有名字,没有事迹,只有一段并不光彩的过往传说和那如山的身影屹立在那,岁月如梭,祂在岁月中留下丝一般的印记,留在每一个去过魔界人的眼中。
祂长长久久地站立着,他们甚至都不清楚,这头巨兽是否还活着。
讨论到最后,各大宗门决定派遣门下弟子长老前往魔界一探究竟。
临别前万佛寺长老朝谢煜走来,慈眉善目,双手合十,口念佛号:“施主大慈悲。此等大事,事关众生,魔界以一己之力庇护众生多年,贫道自愧弗如。”
谢煜一时愣在原地,顾不得其他正道们的反应,只匆匆还了一礼,便就地遁走。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魔界会被人看见。
谢煜随便找了个房间进去发愣,顺便思考一下日后的行程,然后就被突然推开门的时切玉吓了一跳
时切玉一本正经地关上门:“……打扰一下,我能问魔尊一个问题吗?”
谢煜认出这是大名鼎鼎的剑宗宗主流风仙尊,现下也没有什么切磋的必要,便端起架子点点头:“仙尊客气了,想问什么便问吧。”
“哦,那好,”时切玉纠结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是在会议上您没有提及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这可能对研究比较重要。”
“哦,你说那个啊,”谢煜脸色在黑雾的包裹下又沉了沉,语气中带上几分咬牙切齿,“没什么,就是十二年前我老婆又丢了一次罢了。”
时切玉一阵恍惚。
什么东西,什么丢了,谁的老婆丢了?
这和黑雾有关系吗?
“当然有!”谢煜愤愤不平,“要不是祂搞鬼,我老婆早就是我老婆了!”
这话有点绕,时切玉没有弄明白其中的关联,但他也无意再多了解别人家家事,只能一脸恍惚地回去客栈找他的小狐狸去了。
谢煜被迫想起伤心事,也赶回府中,一踏进门就看见一只嗞哇乱叫的鸟儿扑进他怀中。
谢煜:?
怎么,他的欢欢真的变成鸟了?
“哎呀呀,怎么飞出来了?”禾瑍手上拿着几根五彩斑斓的尾羽,紧跟着那鹦鹉跑了出来,“你回来啦!快看这鹦鹉是不是很漂亮,我今儿从拍卖会上拍来的!”
鹦鹉见他出来绝望大叫,嘴里翻来覆去念叨“我不要洗澡!”“我不要做造型!”,谢煜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的,干脆下了个禁言咒,鹦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两个,明白自己这是入了魔窟。
谢煜把可怜的鹦鹉放回架子上,看着禾瑍献宝似地把那几根漂亮的尾羽递到自己面前:“喏,给你看看,它刚掉下来的。”
鹦鹉痛心疾首:这明明是自己叼下来给伴侣筑巢的羽毛,怎么就变成羽毛自己掉下来了的?!
还有天理吗?!
这两个无情的人类可不理会它的心碎,自顾自地在那边聊起天来:“也不知道他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禾瑍试着委婉地探口风,谢煜有些想笑,假装没发现道:“不知道啊,应该挺顺利的。”
“哦,那就好,”禾瑍高兴起来,语气都轻快了几分,“那你和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谢煜把鸟架子提溜起来,朝内室走去,禾瑍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听他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
谢煜挑了些禾瑍感兴趣的细细地讲,心里头在想怎么找借口把他留在安全的地方。
不在府里头也没有关系,回合欢宗也好去其他正道的地方藏起来也好,总之是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了,他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
禾瑍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主动切换话题道:“我也想去魔界看看。”
谢煜立刻回神,厉声道:“不行!”
禾瑍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看向他,谢煜心下暗恼,连忙柔下神色缓下语气去哄:“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担心那里会不会不太安全。”
禾瑍:懂了。
差点忘了,谢煜还和魔尊有仇呢,再加上那个黑雾的威胁,自己还是不要去添乱比较好。
于是他乖巧地点点头:“好吧,我不去了。”
才怪。
他可是被天道亲赐过东西的男人,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他也要掺和一脚啦!
再说了,万一谢煜打不过……
他还可以,杀心上人,求得大道。
*
事情有条不紊地被安排下去,众人紧锣密鼓地准备好魔界讨伐黑雾的一切事宜。
禾瑍也在出发前几天被送回了合欢宗,没有依依惜别,谢煜看着他欢快的背影牙根发痒,恨不得把人抓回来咬一口。
“要是我回来了……”他低声嘟囔了几句,终究还是没有说完,只定定地站在那里好一会,才随着下属回去魔界。
禾瑍在宗内吃吃喝喝玩了好几天,有事没事就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上,偶尔回去合欢树林逛逛。
很美的一片粉色,随着清风如海浪一般翻涌,朝开夕合,甜香阵阵,闻之忘忧。
爹爹也出关了,合欢宗弟子大部分去了药宗帮忙,另外一部分按着宗主意思去了宝鼎城花楼处待命,他本人和其余几位长老则去往魔界参与讨伐。
临别前父子二人共饮忘忧酒,青瑭望着眉目间褪去稚气的儿子,些许伤感浮上心头。
他取下发间玉簪,别在禾瑍头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欢欢,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
“莫要让自己感到遗憾。”
禾瑍身形一晃,有些讶异地望向自己的爹爹,父子俩的眉目间有七分相似,此刻在烛光摇曳下,模糊了真实与虚幻的边缘。
“只是,在你做的时候,想想我,想想合欢宗的师兄师姐,想想这个世界。”
青瑭语气温柔,点在他额头的指尖微凉:“睡吧,睡醒后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醉意袭来,禾瑍挣扎着想要理清楚爹爹的这番话。
他们好像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可为什么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这也太不公平了,在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刻,禾瑍朦朦胧胧地想。
*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径直走向魔界,正道弟子们严阵以待。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魔界,那个在故事中被形容为“万恶汇聚之地”的地方。
乌压压的天空,黑紫的雾,大片大片的荒芜的田地,随处可见的骸骨和视若无睹的行人……
这一切和他们生活的地方是如此不同,充满了暴力、黑暗和绝望,有些阅历不多的弟子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算什么,往前推个一百来年,那可比这景象可怕多了。”走在他身旁的一位女魔修不屑地冷哼一声,“那可真是……连呼吸的空气都是血味,娃娃都活不下来。”
她不说话了,看向队伍最前面的身影,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狂热:“我们都说,都说魔界会有天道的……传了好久了,魔界存在多少年,就传了多少年……”
她有些神神叨叨地反复念叨:“传说会有人做出大事业,带领我们走向正常的世界。”
“我们都以为是传说,可是是真的,是真的……”
谢煜早已习惯了各色的目光和评价,此刻走在队伍最前头,心中警惕之余还分神去想他那远在合欢宗的小雀儿。
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开不开心,也没有吃好喝……
嗯?!
前面那抹身影是什么?!
禾瑍穿着身青色的衣裳,一脸迷茫地站在原地,见到他高兴地挥挥手,就要爬下那块石头朝他走来。
谢煜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接住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的入口只有一处,哪怕有传送阵也是需要魔力而不是灵力,所以他是怎么过来的?!
难不成真的变成了只鹦鹉飞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