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写话本子吧,去写不被定义的话本子,去写自由的、放飞自我的话本子!
禾瑍神采飞扬,双手左右开弓舞得虎虎生风,不多时一片集齐狗血虐恋误会带球跑火葬场等各种时髦元素大合集的话本子新鲜出炉,禾瑍满意地点点头,抱着自己的xp产出大作去找师兄师姐们安排为下一轮说书题材。
柳依依师姐“哗啦啦”地翻了几下书页,两眼放光:“师弟果然有天赋!这些情啊爱的,写得多好啊!”
她“啪啪”地拍了拍禾瑍的肩膀,满意点点头:“假以时日,我们小师弟必能证得合欢大道,重振我派荣光!”
禾瑍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连忙脚底抹油开溜:笑死,他爹都还没有能证得合欢大道,他一个小小元婴说什么证道呢。
哦,本来是有一个可能的,笑死,是假的。
台上的节目换了几轮,谢煜一脸不耐烦地坐在原地等着,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怎么去了这么久,怎么,他也要化妆准备上台表演吗?
正当谢煜认真思考要不要闯进后台把那小崽子提溜出来时,就见禾瑍鬼鬼祟祟地从后台猫腰出来,像条滑不溜秋的鱼儿一样游到他身边。
禾瑍扯了扯谢煜的衣摆,小声道:“快走快走,我师姐要拉着我大谈人生,再不走来不及了!”
谢煜挑挑眉,揽过他的肩膀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怕什么,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呢,到时候她来找你,你就说你要跟我回去了。”
禾瑍:好像有哪里不对,又好像没有问题。
他快乐地“哦”了一声,熟练地找到他们那架豪华马车钻了进去,一扭头见谢煜还在外面站着,往里头腾了腾位置,拍了拍柔软的坐垫:“来啊,上来。”
谢煜挑了挑眉,脸色略微复杂,大刀阔斧地一撩衣摆坐在他隔壁,看着禾瑍又傻乐起来,已经自顾自地从柜子中拿出点心,熟门熟路地再次趴到窗边去看外头的景色。
自从知道禾瑍喜欢看街景后,他们每次出府回去的路线都不一样,绕了个大弯就是为了让他多看看不同的景色高兴高兴。
有时候突然间会对某个地点感兴趣,他们就欣然抛下原定的目的地下车一探究竟,这些天下来禾瑍已经去了好几个不同的地方,甚至比他这十八年来去过的地方还要多。
谢煜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眉眼,不是很明白他是怎么做到每天都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
禾瑍好像永远都不会感到烦忧,他就这么无条件地信任一个坏人——他明知道是一个坏人,却还想把这点不对劲藏起来,继续和他相处。
他藏得太拙劣,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像是只雀儿藏起羽毛却不慎露出了尾巴;但是他又太认真,认真到叫人不忍心戳穿,想要继续陪他演下去。
谢煜一时间分不清楚禾瑍对他的信任是否作假,他甚至以为禾瑍真的想起来什么。
可是怎么可能呢?
就像是那个分神所说的那样。
魂魄残缺,七情不全。
他的欢欢,早就不完整了。
*
话本子大获成功。
走在宝鼎城的街头巷尾都能听见人们津津乐道地讨论这个充满感情没有技巧的话本子,情节紧凑内容丰富,单拎出来一个配角片段都充满了话题。
谢煜一出门就能受到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小儿的注目礼,目光中充满了谴责,弄得他一脸莫名其妙。
干嘛啊,没见过帅哥吗,老盯着他的脸看,还长叹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什么意思啊?!
禾瑍对此感到十分抱歉,答应他接下来写一个甜宠话本子来挽回他的名声,一本不够就写十本,务必要把“谢煜是个好人”这句话印刻在宝鼎城居民的脑壳里。
“所以,可以放过我的脸了吗,”禾瑍口齿不清,小脸在谢煜手中鼓成了白白胖胖的小包子,“我发四我再也不会写这些了,真的。”
禾瑍可怜兮兮地举手发誓,谢煜好气又好笑,又揉了揉他的脸才心情大好地放过他:“怎么,你是要给我写一辈子的书啊?”
禾瑍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把那抹浅浅印在脸上的红晕又晕开了些,像颗粉桃一般娇嫩甜美:“那就给你写一辈子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煜心弦被这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话语狠狠撩动,有些狼狈地低头喝水,掩饰自己的失态。
再等等,等他再长大一些,等那团黑雾被消灭……
谢煜咬牙,差点把茶叶都吃了下去。
*
魔界是没有天道的。
这一点禾瑍并不知道,所以他很好奇魔族是怎么证道的。
他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旁敲侧击地去问谢煜这个问题,谢煜本来想直接告诉他,末了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还是败下阵来。
“和你们——我是说,和正道差不多,”谢煜连忙改口,差点咬到舌头,“嗯——可能更凶残一些?”
“就像你之前说的那个杀妻证道,”谢煜看玩笑道,“或许会有的魔族尝试吧。”
魔界自然有的是杀妻杀夫杀子……的人,但不是很多,也不会是为了证道,干出这种事情来,要么为了利益,要么为了存亡。
禾瑍却信了,呆呆地“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谢煜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禾瑍游魂似地游回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刚刚那番话。
魔界是有杀妻证道的……那么是不是证明,那张纸没有骗他?
禾瑍又翻了个身,手指纠结地摆弄自己的衣袖。
可是,如果这是魔界的证道方式,这张纸给他也没有用啊,他又不会坠魔。
再说了,谢煜都说了杀妻证道这种方式在魔界是会被人看不起的,这张纸给他他也不会用啊!
只不过……
说不定,这张纸是给谢煜的呢,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某种关系才给了他?
禾瑍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在心中默默比划了一下。
你看啊,他刚下山没多久谢煜就绑了他,然后谢煜对他还很熟悉,看见他眼睛里就写着“我们两个之前有一腿”这个样子,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然后呢,谢煜又刚好是修魔的,且不说是先天后天,这证道方式就肯定不一样。
说不准啊,这张纸本来就该是给谢煜的,那道黑烟一看就和谢煜有仇,毁了这张纸就是不想让谢煜证道。
先斩心上人……
禾瑍咀嚼了一下这句话。
谢煜愿意这么做吗?
应该是不愿意的。
禾瑍一向对人心不甚乐观,合欢宗长大的孩子也不会相信什么真心真情。
见多了欢场离合,也看惯了那些浓情蜜意时的甜言蜜语,离别时的不体面也让人印象深刻。
但是禾瑍就是这么笃定,谢煜不会伤害他。
但是,他可以让谢煜伤害自己。
之前谢煜不是提到过吗,那个一同飞升的案例,那说不准他们也可以呢?
禾瑍甚至不了解这个人,不清楚他的身世,不记得他们的过往,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爱他。
却已经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了。
合欢宗是不讲情爱,只讲欢好的。
是没有真情实意,是不相信山盟海誓,白头偕老的。
是把自己一颗心捧出去后,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后,才学会表面情谊,左右逢源。
合欢宗的弟子没有道侣,他们赤条条的来,孤身一人走,生命中有许多过客,或真心或假意,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楚。
合欢大道,自古以来,只有最凉薄豁达之人才可得证,余下众生,不过是在岁月中寻觅欢好极乐,麻痹自我罢了。
魂魄残缺,七情不全。
禾瑍是不可能证得大道的。
他并不完整,也不能真切地体会世间悲欢,既然没有感知,又怎么会有感悟。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是最适合证得合欢大道的。
他并不真的在意自己的悲欢,也并不在意他人的喜好,他一个人懵懵懂懂地生长了十八年,从未对谁心动,也未曾真正信任过除了爹爹以外的任何人。
这是头一回。
只是短暂的相处,微薄的信任,他就已经愿意为了一个和他毫无交集的人付出生命了。
*
禾瑍自顾自地下了决心,没有和任何人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和以往不同的态度。
他只是抽空去见了下旧友,嗯,也不能这么说,是他干爹。
九尾狐仙,禾瑍小时候在青丘呆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明霜雪时不时地出关闭关,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抱着他和几个狐狸崽子逗弄。
明霜雪修的是红尘道,从某种意义上和合欢道很像。
他有些意外地发现,明霜雪和以往很是不同。
更为的明媚活泼,和在青丘时候相比,快乐了许多。
他看了看明霜雪,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流风仙尊,慢慢地把自己的问题咽回去。
他有些羡慕地想,真好啊,明霜雪一定很喜欢他。
他也一定很喜欢这只小狐狸。
禾瑍把资料交给他们,目送他们远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回想明霜雪严肃地对他说的那句话。
不要乱想,不要乱来。
可是什么是乱想,什么是乱来呢?
合欢道的修士,向来随心所欲,在证明自己的真心上面,却也是慎之又慎。
被辜负,被践踏,被轻视都是很常见的。
被珍重,被回馈,彼此相爱相依才是罕见的。
合欢大道,大喜大悲,极乐极苦。
他也是合欢宗的弟子,在这件事上,他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那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