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瑍把手藏在被子底下,脸都憋红了:“没有,没有藏东西!”
谢煜挑挑眉,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假装不在意地侧了侧身子:“那好吧——!”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被子一掀,就看见禾瑍两条白花花的腿就这么明晃晃地搁在床上,禾瑍下意识朝他踹了一脚:“流氓!”
软绵绵的,没有使一点力道,踹在身上不仅不觉得疼,倒让人觉着像小猫儿一样向人撒娇。
热度隔着布料朝足心传递,禾瑍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脚,捞起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盖起来:“你,你出去,我要穿裤子。”
“啊,哦。”谢煜魂不守舍地飘出去看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片如玉的白。
带着点粉,踹在身上时莹白的雪浪微微荡漾,肉乎乎的,像是猫猫的肉垫点在人身上,谢煜甚至开始担心刚刚会不会弄疼了他。
还是要再养胖一点才好,谢煜天马行空地想,现在还是太瘦了,脚踝就那么一丁点,一只手就可握住,想逃都逃不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糟糕的事情,谢煜整个人“腾”地红了起来,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脸,耳朵红红。
不可以,现在他还小呢,不可以想这些!
“我可以了,你进来吧。”禾瑍窸窸窣窣地在被窝里迅速地把裤子穿好,探出脑袋叫了他几声。
没反应,禾瑍歪了歪脑袋,乱糟糟的头发落在他眼前,他又吹了吹,拖长了声音:“谢煜——”
谢煜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顶着两个通红的耳朵进去,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啊,你弄好了,啊,嗯……”
他嗯啊了半天也没说出自己来找他是干嘛,禾瑍不得不打断他:“好啦,所以你找我做什么?”
谢煜如梦初醒,从乾坤戒中掏出块玉佩:“这是传音玉佩,我有时候可能会不在府中,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拿这个联系我。”
禾瑍睁大了眼睛,接过玉佩,看看手上的玉又看看谢煜,一头乱毛看起来更乱了。
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有可能不再府中,有这么养人的吗,怎么可以不时时刻刻地看着他防止他跑了呢?
大概是他眼中的困惑太明显,谢煜忍不住一边拿出把梳子给他,一边解释道:“不是要丢下你,是怕有什么意外——让你跑你还不乐意了。”
禾瑍接过梳子,哼哧哼哧地去梳理自己的头发,直接忽略了他后面那个问题。
他们这一对绑匪和囚徒真奇怪,一个想放人走却又舍不得,一个不想走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
这一段插曲让刚刚禾瑍藏东西这个话题直接掀了过去,禾瑍暗暗松了口气,想到那张纸上的问题,又想着谢煜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干脆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嗯,就是……”
他斟酌了一下,委婉问道:“你也知道的,那些入魔的人有很多都是因为执念过重,比如说太想证道了。”
“就那些想要杀妻证道啊什么的,是不是,不太靠谱啊?”
他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切入,听在谢煜耳中那“入魔”二字简直如道惊雷,让他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嗯,对,他们就是太执着了,但也不是所有魔族都是这样的,比如说先天魔族。”
话题自此被岔开,禾瑍对这些都不是很了解,好奇道:“魔族还分有先天后天啊?”
“嗯,后天魔族就是修仙修岔了入魔,又或者是一开始就修魔,他们本来是凡人或妖兽,统统都是归到后天去。”
“先天魔族则不一样,他们生下来就是要修魔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因为本就魔气入体,经脉逆行,没有办法修习仙道。”
谢煜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先天魔族的父母通常都是修魔之人,都修魔了自然也不会在乎什么伦理纲常,常常就是把孩子一丢了事。幸运的便天生天养自己长大,不幸的就这么死在外头,沦为野兽的口粮。”
禾瑍“啊”了一声,像是被吓着了,有些同情,又有些敬佩地望向谢煜。
魔界的生存环境竟然这么恶劣的吗,那他能长大变得比元婴修士还强,好厉害哦!
谢煜意识到话题有些沉重,急急转弯:“其实这些年来已经好很多了,真的,那个魔尊即位后做了很多事情,魔界的生活好上很多了,你看,这些年仙魔两界都没有什么动乱是不是?”
其实哪里会有这么简单呢。
魔界是神弃之地,是神战后的败者去往的深渊之地。
传说中早在洪荒之时那道深渊裂缝就已存在,源源不断的恶意污染着九州。
是几位仙人共同封印了这道裂缝,九州才得以繁衍生息。
但早在洪荒末期,这道封印有所减弱,是那个前往深渊的失败者以己之身生生和这些污染相耗。
那是个如山如海的巨兽,庞大的身躯抵挡在深渊的裂缝处,所有在魔界中的生灵抬眼就可以望见祂。
魔界是没有天道的,所以修魔之人无法证道。
无法证道就无法飞升,注定要在凡间耗尽寿命,他们甚至没有下一个轮回,魔界自成一体,不入轮回,没有归处。
如此绝望。
不存在希望的地方是不会有道德的,魔界之所以是魔界,就是群妖乱舞,百鬼夜行,世间所有的恶意都可以在那里窥见。
这些禾瑍都不知道,他只是认真地想了想谢煜告诉他的事情,点了点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魔尊这么好为什么谢煜还要叛逃,但是谢煜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那个魔尊也做了好事,说不定谢煜是替魔尊打掩护?
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禾瑍把话题拉回正轨:“那么,那些杀妻证道的修士,有成功的吗?杀掉别人来证道,应该不靠谱吧?”
谢煜回想了一下,蹙眉:“甚少有成功的,成功的那些都是殉情的。据我所知魔界也没有多少这种人,通常他们发现杀妻证道失败后承受不住刺激,自我了结了,撑到坠魔的那心性也不同于旁人,坠魔了也活不久。”
笑死,虽然魔界很多垃圾,但是垃圾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在以实力为尊的魔界,你都混到了要杀人才能证道,在魔界里分分钟被教做人。
“哦,”禾瑍若有所思,“听上去是正魔两道都不太待见这种方式啊。”
那天道是怎么回事,怎么给他这么份玩意?!
“好像有一例成功的,”谢煜见他好奇,多说了几句,“我听别人提起过,那一例是丈夫将死,妻子为了救他,握住他的手亲自了结了自我,结果……”
谢煜努力回想了一下,却模模糊糊记不清楚,便自己编了个结局:“结果天道感动于他们二人真挚的情感,让他们一同飞升了。”
禾瑍却没有为这个大团圆结局感到高兴,只是怔怔地听着,然后轻轻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
禾瑍宅在房间里,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上的玉佩。
昨天谢煜那番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左右谢煜现在出去了,禾瑍干脆把那张纸重新拿了出来,认认真真地看。
先斩心上人。
心上人,何谓心上人。
是放在心尖尖儿上的,舍不得伤害的人。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舍得杀了他,来证大道呢?
这本来就是悖论。
那如果,如果是心上人杀他,那就不一样了。
若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那怕失去性命他也会乐意的。
啊,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生离死别像话本子里的那样虐恋情深呢?
他和他的心上人甜甜蜜蜜地生活在一起,甜甜蜜蜜地一起飞升不好吗?!
禾瑍气呼呼地把纸往床上一摔,就想下床找个火盆把它给烧了,却看见那纸张兀地自燃了起来,凭空飘荡到他眼前。
禾瑍被吓了一跳,连忙拿本书扣住想要灭火,就见它倏忽自灭,变成缕青烟“啪嗒”掉在地上。
禾瑍小心翼翼地拿着根竹竿拨弄地上那摊灰烬,戳中了个硬物,拨开来看,是一块玉佩。
水头很差,白絮很多,还有裂痕,禾瑍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差的料子,一时新奇多看了几眼。
上面的花纹却很独特,九枝金盏银台缠绕合欢花呈团,青色的玉佩白色的纹样,雕刻在上面很是风雅,也很好地利用了玉上的白絮和裂缝,让这块玉生生地涨了好几倍身价。
再涨价,也不过是从几贯铜钱变成一块碎银,还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禾瑍蹲在地上欣赏了一会,拿出谢煜给自己的传音玉佩对比了一下。
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莫说雕工技术,光是料子就甩开九条街。
禾瑍摩挲着上头的合欢花几下,就见玉佩闪烁,很快就连接上了谢煜:“欢欢,怎么了,我现在回来了。”
谢煜语气温柔,脸上的血渍顺着下颚滴落,他不甚在意地抬手擦拭了一下,朝属下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地上那滩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拖下去。
“嗯,就是,我这里凭空出现了样东西。”禾瑍语气有些犹豫,朝他详细地描述了那块突然出现的玉佩的样式,“嗯,就是这样,我现在不知道要不要动它。”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谢煜听到后头,眼中已经全无笑意,干竭的血迹印在大半边脸上,灯光下犹如鬼魅。
他勾了勾唇,语气温柔:“莫要怕,莫要去动那个东西。”
“我现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