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移花接木[gl师生]【完结】>第25章 盏盏照归人

  主任建议我最好一周之后再去看沈槿,那时候她已经出院回家待了几天,身体不会过于虚弱,也有精力和我聊天。

  到家早就过了门禁时间,爷爷罚我在门口站着不许进屋。沈槿生病毕竟是她的隐私,我向来边界感分明,站到脚酸也没拿她做理由开脱。

  这七天比一辈子要长。我想到她时心会迅速脱水皱成一团,无论如何也不能摊平所有褶皱恢复原样。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气温陡降。走在室外,寒风如刀,把我按在冰雪的砧板上反复劈剁,劈碎坚强的外壳,直到露出暗藏关心的横截面。我忍不住打开手机给她发消息,“你身体好点了吗?”

  我知道她极可能连手机都拿不起来,更不用说打字了,因此做好了她不会回复我的心理准备。隔了一天竟收到了回复:“好多了。勿念。”如此简洁定是她摸索敲出的。我再回复的话她又该牵扯精力了,聊天框最后的消息停留在这五个字。

  除去她我的生活平静到乏味,不过是秦臻换了女朋友,顾千阳约我出去玩被我以没心情婉拒——他哭天抢地跑去李荀那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李荀说:“因为冬天也不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我:“你的借口随时间而推移是吧?”

  李荀:“反正你在沈老师旁边才真的复苏。”

  我拿写假期作业麻痹自己正如吃止疼片,耐药性随着完成作业的数量而增强。第六天除了数学作业都写完了。我准备睡个午觉再发消息给沈槿询问情况。

  梦里出现了我的幼年形态,哭得可怜兮兮,胖乎乎的手拉我的衣角恳求我:“你帮我留住她,求你了。”

  “我要是有这个本事也不会让她遭今天的罪。”

  “没有她你过得什么日子你忘了吗?你不想好也没关系,以后的人生就这样惨下去吧!”

  看着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竟然诅咒我,我已经很惨了还要持续多久?梦里的胸闷精准地传递到现实,我被这股气憋醒,惊恐睁眼,浑身是汗地盯着天花板回神。我安慰自己,是心事重导致的噩梦,暖气太热导致的胸闷,才不会噩梦成真。

  本来想发消息给沈槿,在噩梦的效果之下我选择了打电话。

  这是我把她号码存进手机里后第一次拨给她。

  等待音嘟了两声后电话被接起,我有一瞬间担心接电话的是别人,犹豫着开口:“我是黎景枫,我找沈老师……”

  “我知道是你呀。”是沈槿本人接的电话,声音温柔中听不出虚弱,我紧张的心情缓解不少。

  “你出院了吗?恢复的好点了吗?”

  “我回家了,不用担心。谢谢你一直挂念着我。”

  “唔,那个,明天我想去你家看看你,你方便吗?”我和她打电话不是连续问句就是结巴,要命。

  电话那边笑了两声,听得出我的笨拙又逗她发笑了。“这么小心翼翼干嘛。方便的,随时来,我哪儿也不去。”

  “不用为了等我推掉其他事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也动弹不了呢。”

  是我对病情了解不深入且自作多情了,我说:“那明天见!”

  “明天你来路上小心。”她永远贴心,叫我注意安全。

  第二天我拎着果篮缠着哥开车送我去沈槿家的样子很狼狈。他被我烦得不行,最后答应送我,说到:“怎么非去不可?”

  “难道小轲哥哥生病了你会不闻不问?”

  他挠挠头,“哦,那她生病你只拿一个果篮是不是太少了?我拉你去花店再买束花吧。”

  老板叫我选康乃馨,我总觉得康乃馨是母亲节特供,送给沈槿有另一层意思,架不住老板的花言巧语,被主打一个没味说服,买了一束。

  哥说,送花显得我有诚意,殊不知在他上学没回来时我送过一次了。他还讲女人都没法拒绝鲜花之类的,我想,我送的东西沈槿都不会拒绝吧。

  今天进转门也没有卡。但是出口又名重物通道,我双手都占着算是拿重物吧?在门口站了一下,有保安看到我大包小裹的样子,开门放我进去。到了沈槿家门口按门铃,开门极其迅速,我以为会是她本人,却是个陌生的中年人,首先想到了沈槿的大夫母亲,但年龄对不上。她看我怯生生的,朝楼上喊了一嗓子:“沈老师,你学生来了。”

  “叫她上来吧。”

  果篮留在楼下,我抱着花上楼看沈槿。走廊对着卧室的窗户开着,冷风直吹沈槿。她静静地靠在床上,盯着我上楼的方向,见我来了,眼睛嘴角立刻弯成好看的弧度,“盏盏来啦。来就来嘛买花干嘛。”

  她皮肤本来就白,生过病后是毫无血色生气,灵魂被抽空一般,每个动作都仿佛沉重压力下刻意摆出的,和过家家用的精致娃娃无异。床上的小桌放着电脑,她连忙推到一边给我腾位置,都病成这样了还坚持工作!

  “你不好好休息还看电脑呐。”我把花放在梳妆台上,脱掉带着寒气的羽绒服。

  “年末要交述职报告,我生病就一直耽误没交,不能拖太久,就想着这两天写完。”

  “这么急啊,我要是能帮你写就好了。”

  “小事一桩啦。病的很是时候,学校那边期末忙完了,没耽误你们上课。学院马上放假了,交完材料就没事了。”

  她这番话搅得我心里酸楚感天翻地覆。生病还要挑时候,争取做到不耽误任何事,不拖累同事。别人只看见她两个班考第一,获得无数荣誉,可能永远没机会知道她背地里付出多少辛苦。

  沈槿合上电脑,叫我坐在她身边。她身上香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病人的味道,不禁让我回忆起当时的心情,说:“你在里面的手术的时候我害怕极了,唯一一个想法就是不能失去你。”

  “都过去了。当时疼的死去活来,抽了几大管血,我也害怕自己救不过来。”明明是她生病,还要顾及我的情绪。沈槿拍了拍后背表示安抚,我顺势倒在她怀里,想好好撒个娇表达我的心情,却发现平时丰腴舒展的身材只剩下硌人的骨头,手攀上她的腰摸到分明的肋骨。

  “你瘦了好多。剩皮包骨了。”

  “麻药劲过了之后,动一下都疼,吃的自然也少了。我好脆弱的,总是疼哭,还好你没看见。”她承认自己的脆弱,像极了把肚皮暴露在信任人面前的猫。

  抬头便看见薄纱后若隐若现的深壑,奇怪的想法在我脑海里炸裂开,这……换谁都会激动吧?我立刻仰卧起坐爬起来帮她挨排扣好扣子,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躺了回去,解释到:“外面开着窗户换气呢,你病了又怕着凉,自己还不注意点。”

  直至那个陌生女人端了水果上来我才依依不舍的和沈槿分开,接过盘子放在床头柜上。

  “阿姨,楼上没有什么事,您下去歇着吧。”

  问了才知道这位是她丈夫雇来照顾她的保姆阿姨。我心情复杂,老婆因为他大病一场,他不在家照顾,反倒是花钱请人代劳,好别扭,网上那种只给钱不谈感情的夫妻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还真放心啊。”最后我稍微阴阳怪气了一句。

  “他不在更好啊,心情轻松很多,再说阿姨照顾人很细致。提他干嘛,咱俩的话题就剩他了吗?”沈槿把我拉到离她更近的位置,从身后变出一条项链,项链坠是一颗金色的镂空星球。“我天天盼着你来,好把这个送给你。”

  这过于大方了,金子这样贵重的东西还随便送人,我推脱着说不能要,家里不准我收。“没有你想的那么贵重,而且我送你的东西不能拿不出手。”

  她在我脖后戴项链,小挂坠贴在胸口凉丝丝的,周围的皮肤被渲染上金光。带着一颗小钻的金子凝练了我和沈槿的所有感情。

  “如我料想般适合你。你乖乖收下哦。”她绕到我面前仔细端详着,眼里蓄满宠溺,随时准备决堤。

  “可是……”“没有可是,都是自己家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猜沈槿大概记得醉到极致拉住我要当我妈那段吧,这句“自己家孩子”说的无比自然。

  “只要赵立夏不没收我会一直戴着的。”

  “别太有压力,我喜欢收集这种珠子,有好多呢。死了以后又带不走,只能给他留着卖钱娶新老婆,我干嘛不趁着我还在送给喜欢的宝贝儿。”

  “不要说这种话嘛。”

  “那我说,戴了就是我的木卫一了。”

  木星的卫星吗?大概是我和沈槿名字里都有木字旁所以是木星。我听说过木卫一环境特别恶劣,和我的原生家庭差不多,莫名其妙的契合。

  “我知道书本上没讲过。木卫一是木星最大的卫星。木星强大的引力不断撕扯着木卫一,让它的地质活动很难快速稳定下来,呈现一个非常活跃的状态。多像我们啊……我的存在让你比以前还活泼。”理工女沈槿的专属浪漫比喻的很贴切,可能在她看来是让给予更有意义。“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做人嘛,除了健康,开心最重要。认识你之后,看你一点点变优秀,我就很开心,盏盏,我们一起往上走好不好?”

  我想到了昨天的梦,反复警示我留住沈槿,在她热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我能变好,你能开心,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嘛。你不嫌弃我给你添麻烦我就很感动啦。”

  她的苦难像是极点上仅存的昼夜交替,除了极昼就是没有光亮的极夜。我何尝不愿意成为极夜里的一盏小灯为她带去光亮呢?

  “冰雪大世界是去不成了。你还有什么别的我能帮你实现的愿望?”

  我思忖良久,说到:“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了好不好?他总是欺负你……”

  “哪里看出来的?”

  “那天在医院我看见你脖子上的指印了,他肯定是用力掐你才会印的那么深。家暴女人的男人是最留不得的,我不想你变得和我妈一样。”

  “我看电视做事不专心才搞成这样。”沈槿说这话时没直视我的眼睛,目光扫着床单,我判断她在撒谎,啧,做了什么事啊,我做数学题时都没有这么急切地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即使他是胡爷爷的儿子,你的丈夫,爷爷得意的学生,我还是不大喜欢他这个人。在医院他对我凶巴巴的,叫立夏送我回家。明明是他害你命悬一线的,他找人收拾烂摊子,毫无诚意……最主要的是对你哪哪儿都不好。”我茶里茶气地细数狗男人的罪状,用天真烂漫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沈槿看我一本正经地告状,闷笑个不停,还揉着肚子说笑的太用力扯得伤口疼。

  “巧了,赵立夏也不喜欢他。盏盏,你是小朋友,好好学习,天天开心,不用管大人的事。他对我好不好还不是我说了算,我都不在乎了,你干嘛较真呢。”

  “因为我喜欢你啊。”模拟了八百个和沈槿说这句话的情景,偏偏没有现在这种被话噎住的。我底气不足,说这话时声音极小,估计沈槿没听见,还有机会后悔。

  “啊?”

  我怕沈槿觉得是变态之类的,下决心把话说完,“你在身边的时候很安心,我身边从来都没有这种可以依靠的大人。我不希望喜欢人不开心。”说完这话我感觉自己红了眼圈,鼻子酸酸的,自我感动的够呛。

  沈槿捧起我的脸蹭了蹭,鼻尖相触的一刻界限变得模糊,她夺得了我的管辖权。目光上移,试图从眼睛里看出她的心情——克制、喜爱、不甘各种情绪缠在一起,分不清哪个占主导。她呼吸一滞,说到:“我知道啊,我也喜欢你。所以我在成为更好的大人,不能辜负你的喜欢嘛。有你陪着,我心情就好,比如现在。”

  就这样被她抱着,直至她胳膊乏了松开。我后背的肌肉僵硬着,蒙了层细细的汗。不是我表达的意思但亲密接触了,我应该高兴还是伤心?

  至少在她身边我判断不出。

  “天黑了不回家爷爷会担心。”

  “那我送你。”

  她笑着说自己太久不动腿坐麻了,按着床缓缓起身,不顾我的“不用”,扶着墙送我到门口。

  我穿好羽绒服,站在楼梯口跟她摆手,“回去吧。”

  回家闭上眼,心跳都是被沈槿贴贴时的频率。胸口的项链在我看来称得上定情信物。我决定玩手机分散精力,否则会陷入这甜蜜漩涡溺死。

  朋友圈有个带数字的红点,点进去消掉。

  “沈沈提到了你”

  是我选的朴实无华的康乃馨的照片,加了滤镜看着富有生机。文案是:“谢谢我最喜欢的宝贝送我的花。”

  我刚平复下来又尖叫着截图在床上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