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开元年十二月初四,大雪纷飞,皑皑白雪掩盖了京城巷道上的血迹,也将大夏开国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一场刺杀的痕迹淡去了。

  皇宫,勤政殿内,大理寺卿刚汇报完月轮盟刺杀林深一事的善后工作,从勤政殿出来时,恰巧碰见了一并朝这儿走来的裴瑜和尉迟骁。

  这就有些稀奇了,众所周知,裴瑜与尉迟骁一文一武,向来不和,裴瑜身为百年世家裴家的家主,代表的是世家,而尉迟骁则是草根出身,一路靠着军功坐上了兵马大元帅的位置,代表的则是林王一派的武将。

  此二人平日里都不愿以正眼看对方,尤其是尉迟骁,每次见到裴瑜都颇有种裴瑜抢了自家娘子的感觉。这样不对付的两个人今日怎么一起来勤政殿了?而且看起来脸色十分复杂。

  不过大理寺卿也只是稍稍好奇了点,并未多问,互相问候了后就赶着回去处理事务,毕竟杀死林深的罪魁祸首,月轮盟盟主简风白还没有缉拿归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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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政殿内,新帝宋穆正在批复奏折,一国初立,百废俱兴,再加上林深之死导致的各方势力动荡,都需要他费时费力地去一一处理,以至于他这三十出头的年纪,鬓间已冒出了几根突兀的银丝。

  见裴瑜和尉迟骁来了,宋穆放下了笔,揉了揉眉心,道:“你们倒是一刻不敢耽误。”

  二人象征性地行过礼后,尉迟骁便上前一步问道:“我等答应的事已经做到,敢问陛下他在哪里?”

  裴瑜也不像往日那般沉稳,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宋穆,生怕这城府颇深的皇帝违背了他们之间的契约。

  宋穆并未计较这等失礼,而是直接让身旁的太监下去传话,少顷,里间便传来了脚步声。

  二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紫衣、面容妖艳的青年走了出来,他的怀里,还搂着一个昏迷的人。

  叮叮当当的,是紫衣青年的耳环作响,亦是他怀中人脚上的镣铐作响。

  “简风白,把人给我。”尉迟骁咬牙道,随时准备上前要夺人。

  简风白笑了一声,随即捏着怀中人的下巴抬了起来:“哈,他还真的会勾引人,怎么把你俩都迷得神魂颠倒了,还要和我抢人。”

  他怀里的人生得一副绝世之姿,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哪怕此刻昏迷着,也令人心绪纷乱。

  裴瑜察觉到了不对,问简风白道:“他怎么了?为什么还没醒过来?”

  简风白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们想要他醒来吗?他醒过的,只可惜太不乖了,我就又让他睡了过去。我提醒过你们的,别怪我哦。”

  说完,他就将人随手扔在了地毯上,然后取出银针扎了下头顶的一个穴位。

  尉迟骁被简风白这样随意的动作激得要上前将人夺回来,但刚等他蹲下身准备抱起人,昏迷多时的美人便缓缓睁开了眼。

  一睁眼,他看到的便是简风白的脸,屈辱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直接拽下了发上的步摇,径直刺向了简风白的心口。

  毫不意外,简风白轻巧地拽住了他虚弱无力的手,故作悲伤地抱怨道:“顾景林,你好狠的心啊,居然用我亲手给你簪上的步摇杀我。”

  顾景林气得说不出话来,而尉迟骁挣扎了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试探般从背后搂住了惦念多时的心上人。

  而裴瑜也走到了顾景林身边,从他的手上取下了尖锐的步摇。

  他怔愣了一下后,心中便再无疑惑了。

  “原来,这就是你们杀死林深的目的吗?”顾景林近乎崩溃地笑着,满含恨意的目光投向了作壁上观的宋穆,“好啊……宋穆,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牌!你以为我就会这样任你摆布吗!”

  宋穆放下了茶杯,看向顾景林的眼神含着微不可察的冰冷,他淡然地吩咐道:“朕已为他在后宫安排了一个住处,简风白会给你二人带路,日后,你们在那行事便可。”

  “宋穆!你这个卑鄙小人!”顾景林怒道,“你别忘了你这皇位是怎么坐上去的!你敢做出这等事,就不怕被反噬吗!”

  宋穆眸色一凛,眼中闪过一瞬杀意,下一刻,他便将手中的茶杯毫不留情地砸向了顾景林。

  尉迟骁眼疾手快地拦下了,然后面无表情地砸在了宋穆的脚下,茶水瓷片四溅,宋穆皱起了眉头。

  “陛下,我愿意与你合作,并不代表你可以伤害他。”尉迟骁道。

  裴瑜也颦起了眉头,而简风白则不屑地瞥了宋穆一眼。

  宋穆冷笑道:“尉迟骁,你不妨问问他,你配说这话吗?”

  接着,他又对顾景林意味深长地一笑,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上一个不起眼的玉牌:“至于你说的反噬……呵,朕要是被反噬了,可就要拖朕的救命恩人下水了。”

  顾景林僵住了,百般责骂的话都哽在了喉头说不出来。

  尉迟骁对宋穆的态度十分不满,但此刻他一心只想与顾景林相处,便直接将其打横抱起,令简风白走在前头带路。

  简风白撇了撇嘴,凑到顾景林身边将他的声音与四肢都用针封住,然后盖了件斗篷才哼着歌出门去。

  而裴瑜则被宋穆留了下来。宋穆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吩咐道:“裴爱卿可别忘了答应朕的事,可别再让朕听到意阑要为林深披麻戴孝这样的事了。”

  裴瑜拱了拱手,语气沉稳地回道:“自然,家妹只是一时昏了头,臣会好好劝她的,也请陛下尽快命人准备封妃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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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穆安排的住处,是后宫深处的一个禁宫,那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虽不似其他宫殿那么华丽,但胜在偏远,没什么人来往。

  来到此处后,顾景林被安置在了简陋的寝殿中,殿门是虚掩的,但他很明白,自己逃不出去。

  门外,是尉迟骁在亲力亲为地为荒凉的院落栽上花草树木,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裴瑜在帮忙洒扫院落,而简风白那双沾满血腥的手,此刻却在为寝殿内的帘子而不知所措着。

  这一切和谐而美好,只有被锁床榻上的顾景林,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