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源砸吧了一口烟嘴,呼出一团眼圈,呛得陆时序挥了挥手轻咳了几声。
"赶尸,起源于巫术,又称移灵,简单来说便是将客死异乡的尸体带回家乡,让他们入土为安。"
赶尸的时间其实白天晚上都可以,说白了就是怕吓坏了路人,一般都是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密林深处山路中,成队的死尸游走在惨白的月光下若是被人看到估计也要吓昏过去的。
陆源穿上干净整洁的道袍,在布袋中掏出了摄魂铃。
陆时序见状赶紧拿来了铜锣去了门外,一面走,一面敲铜锣。
"行人避让,生灵退散。"
这一路不能打灯笼,也造就了赶尸人独特的夜视能力。
尸体被草绳连起来,每隔六七寸一个,陆源将高筒毡帽为客人们戴好,确定了几次符咒粘合的很好之后才出发。
陆源站在尸体前,两手中指夹着摄魂领,拇指抵在摄魂领顶端的祭灵珠上口中念念有词。
"此处非尔等安神葬命之地,今枉死实堪悲痛,故乡父母亲友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归乡,尔等尔魂毋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
原本僵硬的尸体战栗了一下齐齐抬起了双手,陆源将第一个人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步步走出了破庙。
路上,陆时序一直在前面扫清障碍和杂草。
"时序啊。"
"哎!师傅。"
陆源也是闲来无事,便趁着有空与她说:"咱们赶尸,也是有规矩的,你记住了。"
"是!"
"凡是砍头的不行,他们都是被迫死去的,死的不服气道行不够压不住,凡是无因病死的,投河,雷打火烧的不能赶,他们的灵魂被圈在了原地,很难带走,另外,雷击而死的都是罪孽深重之人,这样的人不值得走一遭。"
陆时序听的很认真:"明白了,师傅。"
陆源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庄,心里有了数。
"估计再有一日便可到了,等这一单结束,我们就休息一阵子。"
陆时序踮起脚尖眺望着山庄,最外围的茅草屋好像一道壁垒保护着城中心的青砖瓦房。
"师傅,好像一个八卦啊。"
陆时序无心之语,却让陆源皱了眉。
"结束之后,我们便离开,不要生事。"
"好,师傅。"
第二日的日暮时,陆源找到了那些尸体的家人,一一进行认领之后收了银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们找了一家家客栈,店家嫌弃她们身上腌臜臭气不愿接待。
陆源早就已经习惯了,随便在街尾的杂草堆上将就了一夜,寒风瑟瑟冻的陆时序几乎一晚没睡。
翌日醒来的时候鼻涕横流,本就脏兮兮的脸上更加脏了。
"我去药铺为你找点药来。"
陆源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这些年都习惯了,只是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徒弟可不得因为风寒夭折了。
陆时序坐在地上乖乖等着师傅回来,从小流离失所的她经历生死,断手断脚更是家常便饭。
她总是觉得上天不公,每每看到别人吃着热气腾腾的肉包时,她都失落的躲起来。
直到被陆源捡到之后,她才吃了一顿不馊不臭的饱饭。
路过的人见到她的着装,有几个好心人扔了几枚铜钱给她,她本能的鞠躬道谢。
恰巧这一幕被回来的陆源看到。
"手里的是什么?"
陆时序看到他回来笑呵呵的走过去,张开了手:"是铜钱,师傅,我们可以买几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吃。"
陆源一把将她手中的铜钱扔进了草丛中,陆时序急忙要去捡。
"没出息!"
陆时序僵硬在原地,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师傅,那是铜钱……"
陆源愠怒的看着她:"陆时序,你有名字,有本事,不是那个无名的乞丐了!你重获新生了你知道吗?现在你要做的是把尊严捡起来,若是你真的想去捡那卑贱就去吧!"
陆源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陆时序站在原地看了看铜钱又看了看他佝偻的背影,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陆源嘴硬心软,见她跟来还是买了肉包给她。
"拿着。"
陆时序接了过来却不敢吃,怯生生的将肉包递给他:"师傅先吃,我不饿。"
陆源叹息一声:"孩子,我们是被很多人瞧不起,可我们也不能瞧不起自己吧,你要学着做个人,堂堂正正的人。"他将肉包塞进了陆时序的嘴里:"吃吧,师傅不会再让你挨饿了。"
陆时序瘪着嘴,一口口将肉包吃进了肚子。
眼前的老头总是严肃的语气,可却真实的关心着自己,可能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孩子吧。
当天就下起了一场大雪,陆源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一处废弃的茅草屋艰难躲避着风寒。
陆时序找来了一些干燥的木柴蹲在地上敲打火石。
陆源站在门口,眉头紧锁掐动法决。
"这场雪不该来的,莫不是……"
就在此是,不远处的一处人家正在哀嚎,棺木中躺着这家人的男人。
冥纸漫天纷飞,妻子孩子跪在灵柩前泣不成声。
谁人也没有注意棺木中的男人干枯的手背忽而动了一下。
一夜过去,陆源天不亮就起来了,整理好行李准备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里面有人吗?"
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陆时序看向陆源,在陆源的示意下她走出了茅草屋子。
"实在抱歉,我与师傅途径此处经历大雪封路才不得已留宿在此,是否占了您的宅子,这里先与您道声不起。"
来人是一个身穿褐色长袍的男人,他并未责怪而是满脸堆笑:"哪里的话,是我家老爷有请。"
陆源此时也走了出来,看着男人说:"你家老爷,老汉可不认识。"
男人也不在意陆源的口气,而是指了指门外的轿子:"您是远近闻名的赶尸人,我们可是如雷贯耳,至于什么事随我前去就知道了。"
陆源只以为生意来了,便带着陆时序跟了过去。
进入宅子,陆时序很快就被这里的富丽堂皇震惊了,说是皇宫她都信,这该是多有钱啊。
很快便来了几个丫鬟带着陆时序去了一个房间,房间内放着一个木桶,热气蒸腾好不温暖。
沐浴之后,丫鬟还给了新的棉衣。
这一切来的都太快,陆时序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被带进了前厅,而此时的陆源也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说实话,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真实的样子。
陆源的右眼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看着不像是刀剑造成的。
"陆师傅,久仰久仰。"
这时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走了进来,雍容华贵的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
男人看到陆时序的时候眼神变了变,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是您的徒弟吧,生的倒是美的很啊。"
陆源眯起眼睛:"这位大官人,有话可直说。"他指了指身后:"时序,站过来。"
陆时序听话的站了过去,那官人没有多说什么。
坐下之后就是一番溜须拍马,弄的陆源好生烦躁。
"很感激大官人的热情款待,只是陆某实在有事在身,若是您有事相托便直接说罢。"
男人这才收敛了脸上的虚伪,端起茶杯悠闲自得。
"我乃杨昕,是这山庄的主人,前不久我娶了一房妾室,只是那女子在新婚当晚便想不开自杀了,死后我想着让人家回家入土为安,请了十来名壮丁说什么也抬不起来棺木。"
陆源听完便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拱了拱手:"承蒙大官人信任,只是陆某真的不会这等驱邪的法术,恕难从命了。"
"时序,我们走。"
陆时序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陆师傅,话未说完呢。"杨昕叫住了陆源,邪笑着说:"只要您可以将她带走,多少银子你开口,这样的死人放在我这山庄实在晦气。"
陆源不为所动。
"陆师傅,若是不答应,那便是在这里多住几日吧。"
杨昕招了招手,几个护院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棍棒杀气腾腾。
陆时序挺身而出站在了陆源的身前。
陆源回头看着杨昕:"大官人这是要逼人就范了。"
杨昕一脸的无辜:"陆师傅这样说,我可是无辜了,就是让您帮个小忙,不帮就留在山庄玩几日,可都是好心。"
说罢便看向了陆时序,眼底的猥琐之意很难不被察觉。
"陆师傅手眼通天,你这徒弟呢?"
"你!"陆源咬了咬牙:"尸体在哪?"
杨昕得逞的笑了,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来人啊,带陆师傅去看看尸体,小心一些,莫要让陆师傅在山庄迷了路,小心你们的脑袋。"
护院带着陆源和陆时序去往了后院,路过了一个个别院,闯过了像迷宫一样的走廊她们停在了一处紧锁的门前。
还未进去,陆时序就搓了搓胳膊。
"师傅,这里好冷啊。"
陆源皱紧眉头:"不是你冷,是阴气太重。"
护院将那重锁打开,推开大门的同时便直接跳开了,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随时都会冲出来。
"陆师傅,您进屋吧,我们在这里等您。"
陆源横了他一眼,率先走进了这座别院……